第31章 從此
第二日姜寧靈醒來時, 頗有些意外的看見穆淮仍在她身邊。
姜寧靈見屋中已大亮,一看便知時辰不早了,若放在往日裏, 穆淮早已不知蹤影, 便啓唇問道:“陛下今日無需去早朝嗎?”
姜寧靈問出這句話時, 腦中驀地閃過一些“從此君王不早朝”這類字句來,于是還不等穆淮說話, 自個兒就先被自個兒逗笑了。
穆淮不知姜寧靈在想什麽, 只聽得她聲音裏還帶着些剛睡醒的倦意,又見美人擡眸間笑意盈盈, 似有光華流轉,一副很是開心地模樣。
這是她今日裏的第一句話,一面擔憂他耽誤朝政, 一面又顯露出歡喜來。
原來醒來時見他在身邊,竟會讓她這般開心。
穆淮心中一暖, 忽覺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做得十分值得。
他擡手勾起姜寧靈垂落在身前的一縷墨發,繞在指尖把玩, 有心逗弄她:“美人如斯, 使得君王不早朝。皇後說說,這可如何是好?”
話音一落, 就見美人訝異了一瞬。
姜寧靈訝異,倒不是穆淮言語間意指她禍亂朝政, 只是沒想到她方才正在想的那句話,就這麽毫無征兆地被穆淮說了出來。
這種感覺頗為奇妙。
就好似二人心意相通一般。
穆淮不知她心中所想,以為姜寧靈恐他話中有責怪之意, 便覺這話也許是重了些,于是勾着她如墨一般的發來到唇邊, 輕輕落下一吻:“莫怕,朕已下了朝,回來見你還在睡,便又來榻上陪你。”
說罷,似乎又覺哪裏還不夠,便松開那一縷發,擡手在姜寧靈光潔的下巴上捏了捏,低沉的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若真想讓朕不早朝,皇後還需努努力。”
姜寧靈眨了眨眼,剛睡醒的腦子裏還有些鈍。
穆淮方才似是自個兒同她開了個玩笑,又自個兒同她解釋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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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寧靈不由得有些好笑,明明是穆淮想來逗她,可姜寧靈卻總有一種反而是自個兒牽着他走的感覺,好不奇妙。
可他後面那句話——
姜寧靈腦中還未轉過彎來,下意識便直接問出了口:“努力什麽?”
話剛出口,姜寧靈便隐隐約約反應過來,應當不是什麽正經事情。
果然,下一秒就見穆淮唇邊笑意更深了幾分,朝她這邊傾過身來:“皇後想不到要如何才能勾得朕不去早朝,嗯?”
最後一個字帶着些上挑的尾音,挑得姜寧靈心中酥了酥,連帶着說出口的話都磕巴了幾分:“臣妾不、不知。”
穆淮垂下眼簾,一副似是氣她如此遲鈍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思索了一瞬才道:“朕給皇後一日的時間,皇後好好想想,明日晨間要如何才能留得朕不早朝。”
穆淮語氣認真,可說出來的話聽着又荒唐,姜寧靈聽在耳中,一時居然分辨不清他是否在玩笑。
于是,姜寧靈也學着他的模樣認真道:“那臣妾今日就叫若竹去搬些話本回來,一本一本地翻看,看裏邊兒有沒有寫是怎麽個不早朝法。”
穆淮聽她這話只覺有趣,問道:“怎的不去翻史書,要去翻話本?”
姜寧靈神色更認真幾分:“史書也許會記錄某位妃嫔當真有這樣的本事,卻定然不會記得那般細致,也許只是一兩句便帶過了,倒不如去看話本,話本還能将故事講得一清二楚。”
這小姑娘還講得頭頭是道的。
穆淮忍不住順着她的分析想了下去,不贊同道:“話本裏的故事也都是旁人編的,他們怎知能成功?不過是憑着自個兒的猜想編造罷了。”
姜寧靈卻不在意什麽編造不編造的:“不論如何,都給臣妾提供了新的點子不是?”
穆淮一想,覺得這歪理雖歪,卻還真有幾分道理,于是大手一揮道:“說的也是,若竹哪兒知道去何處找話本,朕一會兒讓九山帶着她去。”
姜寧靈一本正經地說着玩笑話,沒料想穆淮比她說得更沒邊兒,便擡眼看着穆淮,剛好穆淮也垂眼看着她,四目相對間,姜寧靈一個沒崩住,“噗嗤”笑了一聲。
剛笑出了聲,似是又覺得自個兒不該笑,忙抿住了唇,只是那眼中的笑意與唇邊的酒窩怎樣也藏不住。
她的笑似是有感染力,穆淮也一同笑了起來,見她抿住唇,便故意伸出一指輕輕去掰,讓她要笑便笑出來。
姜寧靈自然要躲,只是二人同在榻上,她又能躲到何處去?幾個轉身間,反倒愈發朝穆淮懷中貼去了。
一陣笑鬧下來,姜寧靈氣息有些不勻了,只得擡手捉住穆淮作亂的手指,正想告訴他莫要再鬧了,擡眼卻發覺穆淮眸色似乎沉了幾分。
她同穆淮纏綿過許多回,這樣的神情,姜寧靈再熟悉不過。
一想到昨夜裏的情形,姜寧靈心中立刻打起了退堂鼓,覺得還是自個兒放過自個兒一馬比較好,于是手腳麻利的起了身,就要下榻去,一面起身還一面岔開話頭道:“陛下既然回了永安宮,那便陪臣妾一道用早膳吧。剛好林大夫給臣妾開的藥膳也是每日早晚一服,再不起身便要遲了。”
姜寧靈還特地将林青黛也搬了出來,生怕穆淮不讓她下榻。
果然,穆淮聽到她要去用那日日需得服下來調理身子的藥膳,便沒再動作,只問了一句:“林大夫可是之前來為你瞧過的那位太醫令之女?”
姜寧靈點了點頭,見穆淮雖停了動作,卻并未有起身的意思,于是打算撐着手從他身上翻下榻去。
姜寧靈理應睡外側才是,只不過每回穆淮歇在永安宮時,她都是直接被他從湯池中一路抱回榻上,往被褥中一裹,從來都沒力氣去争什麽裏側外側的事情。
加之今日裏穆淮是去上了朝再回來,自是躺在外側,于是姜寧靈若想下去,需得翻過他才行。
穆淮本一動未動,似是默許了她這般動作,姜寧靈便放心的撐着手越過他,就在她快到翻過去時,穆淮卻忽地伸月退一勾,姜寧靈登時重心不穩,直直摔進他懷裏。
姜寧靈直直撲在他胸膛上,登時有些眼冒金星,想起身來又一時找不到該撐着哪兒。
穆淮瞧她掙紮,也不扶她,只虛虛攬着不讓她掉下去,淡淡開口道:“上回那林大夫來為你診脈時,似是說了句什麽。”
這話說的太過寬泛,姜寧靈正摔得暈暈乎乎的,一時間沒明白他在說什麽,只仰起頭來,很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穆淮顯然也沒打算繞彎子,只是語氣比方才更輕了幾分:“你來說說,朕究竟有沒有長進?”
姜寧靈腦中頓了一頓,忽地想起了林青黛上回來時,誤會她又是被穆淮傷了身子而說的那些話:
“第一回 便罷了,他無甚經驗,你又細嫩嬌弱,傷了些許倒也情有可原。可這都第二回了,他怎麽半點長進都沒有?”
姜寧靈隐約記得,自個兒在聽得林青黛這話後,還擔心吟南是否會将它傳到穆淮耳中,只是擔憂了幾日不見動靜,便漸漸忘了。
誰知今日裏冷不丁被穆淮提了起來。
原來不是吟南沒傳話,是這人記在心裏,尋着時機同她算賬呢。
姜寧靈一時語塞,覺得不論說“有”還是“無”,都不是什麽好答案。
于是悄悄挪了挪身子,想先溜下榻再說。
站在榻邊同他說這事兒,總比伏在他胸膛上同他說這事兒要好。
誰知她剛一動身子,就被穆淮按着腰按了回來,大有不聽她回答便不讓人走的架勢。
姜寧靈苦着臉埋在他胸口,想了半晌,最後擡起手來勾住他脖頸,仰頭在他下巴上輕輕一觸:“陛下最好了。”
聲音甜甜軟軟,撒嬌的意味不言而喻。
穆淮忽覺自己也并不是非要聽一個答案,她這樣軟着聲音哄他,就很好。
姜寧靈總算溜下了榻,輕輕松了一口氣。
穆淮還有政事要處理,自是不能一整日都在永安宮裏,陪着姜寧靈用了早膳後,便回了勤政殿。
今日天氣晴好,姜寧靈在房中待不住,便帶了若竹吟南一同出了永安宮,沿着樹蔭小徑漫無目的地散心。
姜寧靈這幾月來不大出門,就算出來,除非是應邀或尋人,否則不會刻意離永安宮太遠,因此對宮中的路并不大熟悉,不過有吟南在,她也不擔心會将自個兒走丢了去,便随着心意一路往前走。
七拐八拐之後,倒是真認不得兩旁的風景了。
走了這麽一會兒,姜寧靈有些乏了,剛好前面不遠處有一涼亭,背靠假山,是個遮陽的陰涼處,姜寧靈便往前去了。
待在亭子中的石墩上坐下,姜寧靈只覺周身都放松了下來,一時間也不想說話,便只這麽靜靜地坐着。
見她惬意地樣子,若竹與吟南自然也不會刻意尋話說,只垂着手立在兩旁。
四周安靜下來,徒留微風拂過枝桠的聲音。
姜寧靈不由得阖上眼,享受這風與葉之間的寧靜。
只是沒過多久,假山後便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随着說話的聲音。
“陛下的壽辰快到了,這可是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壽辰,你說該由誰來操持呢?”
“還能是誰,如今宮裏能管事的就那一位娘娘,自然是皇後與禮部的各位大人一同操持呀!”
答話的宮女聲音篤定,似乎經驗老道的樣子,不由得令人信服。接着,她又壓低聲音道:“聽聞晉國會派使臣來為陛下祝壽呢!”
“晉國?先帝在時他們便年年派使臣來,有什麽可稀奇的。”
那宮女“哎”了一聲:“這怎麽能比呢?莫非先帝也心悅錦嫣公主不成?”
另外那宮女倒抽了一口涼氣:“你是說,這回的使臣是錦嫣公主?”
“我可沒說我可沒說,你莫往外亂傳話!只不過……我方才在勤政殿外見幾位大人邊往外走邊說什麽錦嫣公主的,想必……”
腳步聲漸漸遠去,後邊兒的話也漸漸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