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解藥
秋螢被羽林衛架下去時, 眼睛瞪得老大,似是想不明白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
羽林衛早已将毓秀宮圍了起來,近旁的幾座宮室也派了人把守, 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可疑之處。
穆淮環視四周, 見羽林衛有條不紊地細細搜尋着, 于是吩咐許淩不可掉以輕心,便帶着九山幾人離開了。
許淩見穆淮不僅未斥責羽林衛, 反而如此放心地将事情交給自己, 似是讓他将功折罪,心下不由得更慎重幾分, 只怕辜負了穆淮這份信任。
于是許淩帶着羽林衛搜尋得更仔細了,連最易疏漏的角落裏也全都上摸了一遍。
穆淮出了毓秀宮後,徑直往永安宮行去。
姜寧這會兒正往桌上攤着一本《女誡》, 提筆抄得有模有樣。她這段時日來安安心心待在永安宮,并未刻意打探殿外的消息, 且毓秀宮那邊剛生變故,若非有意探聽, 是沒那般快傳到永安宮來的。
因此當穆淮進來時, 姜寧靈只當他同往常一樣,還是在唐才人那兒做戲了一番後, 來她這兒填肚子的,便擡起頭瞧了他一眼, 又極快地将目光落回到宣紙上:“陛下且等等,臣妾很快便寫完這一頁了。”
穆淮淡淡應了聲,而後踱步繞去姜寧靈身後, 見桌案上已鋪着三五張寫好了的紙,再往上些, 是一本書頁嶄新的《女誡》。
見姜寧靈神色認真,一副不願被打斷地模樣,穆淮笑了一聲,從她身後虛虛攔住她腰身,将人圈在懷裏:“不過随口說了一冊書,你倒是抄得認真。”
姜寧靈顯然将心神更多放在紙筆間,聽得穆淮這話,只随意應了兩聲,怎麽聽怎麽有些敷衍。
見姜寧靈這般認真,穆淮不禁也起了幾分好奇,原本不關心她在紙上寫寫畫畫些什麽,此刻也将目光落在了她筆間,想瞧瞧她究竟在《女誡》中悟出了何等值得她這般認真的真谛。
待看清姜寧靈在紙上寫的什麽,穆淮不禁失笑。
這哪是什麽《女誡》,分明就是前朝司馬氏題的一首小詩。
“司馬先生筆風婉約,溫和中卻又帶着遒勁,的确值得慢慢品賞。”
姜寧靈剛好落下最後一筆,聽得穆淮言語,便自然而然地應道:“臣妾尚在閨中時,房中常常放着幾本司馬先生的文集,無事是便翻看幾頁,只覺常看常新,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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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說完這話,姜寧靈才反應過來,自個兒鋪着《女誡》摸魚被抓了個正着,便在穆淮懷裏轉了個身,将手搭在他小臂上往外推去,岔開話頭道:“臣妾今日裏讓小廚房做了道桂魚,陛下先來嘗嘗?”
推了兩推,穆淮紋絲不動,反倒将人圈得更緊了些,姜寧靈幾乎是貼在他胸膛上,而後便聽得他開口,音色低沉,帶着隐隐約約的笑意。
“怎的,用司馬先生的詩作來練字也要藏着掖着,可是怕朕吃醋?”
姜寧靈聽他連謄寫一首詩都能扯到醋不醋上面去,面上一紅,手握成拳在他胸膛上輕輕捶了捶,待一陣羞意過後,又覺自個兒其實可以理直氣壯,便挺直身板道:“陛下說什麽呢,上回陛下不是還說臣妾字不好看,臣妾自然得多練練。再說了,這《女誡》是陛下親自發了話,讓臣妾罰抄百遍的,臣妾可不敢躲懶,自然将它日日在書桌上放着,若是唐才人要過來檢查一二,臣妾也能有個交待不是?”
懷裏的小姑娘說得頭頭是道,可穆淮怎麽聽怎麽覺得是歪理兒,偏生姜寧靈神色一派認真,教穆淮不忍再逗弄下去。
“朕何時說你字不好看,只是同你祖父比差一些罷了,放眼整個京中,與你一般年紀的姑娘裏,怕是找不出比你寫字更好看的人了。”
穆淮溫聲道,帶着連自個兒都沒意識到,這話怎麽聽怎麽像是在哄人。
姜寧靈聽得他這般直白的誇獎,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又發覺他方才壓根兒沒回應唐才人一事,便覺有些奇怪。
“陛下今日裏怎來的這般早?且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陛下怎的大張旗鼓就來了?”
姜寧靈想着方才穆淮從外邊兒進來時,身後跟着的人除了九山,還有一衆眼生的宮女太監,便直接将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事情還未落定,穆淮無意對姜寧靈說得這般細,便只撿了部分道:“唐才人膽大包天,敢在朕的茶水中摻.藥,把朕氣得拂袖而去,只能來皇後這裏解藥了。”
這話一聽便是玩笑,姜寧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胸膛上推了推:“臣妾又不是大夫,怎會幫陛下調制解藥?陛下若是不舒服,臣妾這就差人去請太醫來。”
美人眸若星辰,明亮而靈動,如此一眼,看得穆淮呼吸都慢了幾分。
姜寧同穆淮說了這麽一會兒話,心想着小廚房那邊也差不多了,便扭了扭身子,谷欠喚若竹。
誰知穆淮将人攔腰一抱,提着她的月要将人放在了桌案之上。
姜寧靈被他這沒由來的動作吓了一跳,雙手下意識地便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雙腳騰空的不安感也在她眼中染上了一絲驚慌。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見穆淮湊近前來,與她相差不過毫厘,周身盡是他的氣息:“皇後便是解藥。”
說罷,也不等姜寧靈細細思索這話中的意思,低頭口勿了上去。
姜寧靈只覺他那雙墨黑的眸子裏罕見地染上溫柔的情意,只是還未等她細細去瞧,便被攪亂了呼吸。
那句話分明是句情話,又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輕挑。
姜寧靈想信,卻又不敢信。
腦子裏昏昏沉沉地吃力琢磨了半晌,姜寧靈仍覺是一團亂麻,索性便将其抛在了腦後,任由穆淮帶她一道沉淪。
桌上原本鋪就整齊的宣紙,早已散落一地。
姜寧靈意識渙散間,模模糊糊想起若竹等人還候在外邊兒等着傳膳,而今日因得穆淮來得“光明正大”地原故,院子裏侯着的宮人也比以往多上不少。
姜寧靈緊緊咬着唇,不想讓那惱人的聲音從喉嚨間溢出來。
穆淮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圖,她越是咬唇忍着,穆淮便愈發用力,教姜寧靈只覺眼前一片白茫,雙手無意識地想抓住些什麽,最後被穆淮帶着攀上他肩膀,用力留下幾道痕跡。
姜寧靈下唇已被咬得有些發麻了,朦朦胧胧間見穆淮一張俊美的面容就在眼前,便低下頭去,一口咬住他緊實的肩膀。
卻換來穆淮一聲輕笑。
姜寧靈心中沒由來有些生氣,洩憤般地用力了許多。
穆淮大掌托在她光滑細膩的背.脊之上,感受着肩上小貓兒似的力道,心中一動,低頭在她已微微汗濕的鬓發間落下一吻。
輕柔,憐惜。
姜寧靈正用力抿着唇,倒是沒留意這個吻。
不知過了多久,姜寧靈只覺搭在他肩上的手臂都失了力氣,軟軟垂落下來。
穆淮只覺扣在他後肩處的力道松了下來,垂眸一看,只見懷裏的小姑娘已然暈了過去。
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旁的。
待姜寧靈悠悠轉醒時,已是日上三竿了。
若竹正候在一旁,見姜寧靈醒了來,便體貼地先奉上一盞茶。
姜寧靈正覺得喉間難受,接過茶盞,一口氣全飲了下去。
待喘.息幾口氣後,才慢慢想起昨兒夜裏的情形,頓覺有些荒唐。
又擡眼瞧了瞧窗外,見天已大亮,便知穆淮早便離開了,于是便将茶盞遞回給若竹,準備起身了。
正掀了被褥要下榻時,就聽得若竹捧着茶盞,語氣猶疑道:“娘娘,聽說昨兒夜裏毓秀宮出事了。”
姜寧靈動作一頓,想起昨夜裏穆淮說的那句什麽下藥不下藥的話,便問若竹道:“怎麽一回事?”
她原以為“下藥”不過是穆淮的一句玩笑話,眼下看來,倒極有可能是真的。
若竹便細細将她今日晨間聽到的消息同姜寧靈複述了一遍,說了昨兒夜裏毓秀宮進了刺客,悄無聲息地擄走了唐才人。
有刺客還不算,最令人詫異的,是羽林衛在搜查毓秀宮是否藏匿刺客同黨時,竟然查出了幾封密信,隐約指向唐才人的母家。
如今不僅毓秀宮被封了起來,就連唐府也被羽林衛圍住。
姜寧靈聽着,起初覺得有些詫異,稍加一想,又覺是在情理之中。
眼下看來,這便是穆淮悄無聲息地布下的那張網。
眼下,要收網了。
姜寧靈在床沿坐了一會兒,問道:“唐才人呢,可從刺客手裏救回來了?”
若竹搖搖頭:“并未有唐才人的消息。”
姜寧靈想了一想,想起昨兒夜裏穆淮對此事只字未提,心中湧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若竹将自個兒只曉得消息軟告訴了姜寧靈,見她并未繼續追問,便也不多嘴,只依照往常那般為她梳洗更衣。
在為姜寧靈梳發時,若竹瞥見桌案上那本《女誡》,瞧見旁邊的宣紙都不見了,便有心打趣道:“奴婢今日再去取一沓新的紙來,放桌案上給娘娘抄寫《女誡》解悶。”
姜寧靈卻搖了搖頭:“不必了。”
只怕處心積慮讓她受責罰的那人,今後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