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帝後
芙蓉帳暖。
姜寧靈渾身不知是酸痛還是舒意,累得連細碎的嗚咽都淹沒在了喉嚨裏,偏生穆淮像是不知餍足似的,細細撫過她身.上每一處地方。
窗外夜色沉沉。
殿內暖意融融。
殿外只有九山與若竹侯着,吟南偶爾過來瞧一眼是否有何需要,其餘時間都同其他二等宮女候在外殿。
當吟南再次從內殿出來時,有一兩個大膽的宮女圍了上去,朝吟南讨好般地道:“吟南姐姐,我們在外殿也就罷了,怎的你也出來了。”
吟南面上看不出什麽神色,語氣平平道:“若竹在就夠了,剛好我能得閑。”
兩個小宮女對視一眼,互相交換了眼神。
聽吟南這話的意思,是同若竹不和?
莫不是若竹将她趕出來的?
吟南是永安宮的掌事宮女,若竹是皇後從府中帶入宮來的人,許是若竹被皇後寵慣了,看不得吟南在永安宮說話比她好使?
若是這兩人不和,只怕這永安宮也無安生日子了。
方才問話的那小宮女頓了一頓,而後又道:“吟南姐姐,裏邊兒只有若竹與九山公公兩人,可忙得過來?我們幾人本就該守在裏邊兒,怎的不讓我們進去幫忙呢?”
言語間已帶上了對若竹的不喜。
吟南瞧了她一眼,似乎神色舒緩了許多,冷哼一聲道:“不讓咱們進去,也不是什麽壞事。你若這會兒在裏邊兒,只怕也被拿來撒氣呢。”
吟南這話說得含糊,叫人聽了容易多想,再加上帝後不睦的傳言早就在宮裏散了開,兩個小宮女眼珠一轉,立刻便猜想陛下此刻正在裏邊兒發脾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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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為何發脾氣……許是又同那位極受寵的唐才人有關?
不需吟南多言語,眼前這兩個小宮女已自個兒猜測出了一段極其複雜的故事,朝吟南打了招呼,而後便走了開。
吟南依着穆淮的授意将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傳了出來,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轉身前,瞧見方才那兩個宮女正在同另幾個人交頭接耳。
如今宮中人都不怎麽顧及皇後的臉面,這消息明日便當傳開了吧。
與永安宮內殿不同,毓秀宮唐才人的屋中,顯得有些冷清。
或者與其說冷清,倒不如說是太過安靜了。
幾個宮人垂着頭立在一旁,而坐在桌邊的唐才人,正眉頭緊皺。
過了好一陣,秋螢開口勸道:“主子,早些休息吧。”
唐才人微微嘆一口氣:“伺候我沐浴吧。”
房中的人立刻動了起來。
唐才人瞧着這些宮人,見她們人雖不少,可手上腳下并未發出多餘的響動,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不由得更是發堵。
她們這是怕她随手揪一個人撒氣呢。
唐才人心中的确有許多不快,可一想到那溫婉娴雅的錦嫣公主,便深深吐了幾口氣,重新帶上一抹笑,在這些人準備妥當之後,便擡手揮退了她們,只留秋螢在房中。
房門被掩上的那一刻,唐才人的神色也沉了下來。
秋螢心中有些忐忑,她了解唐才人,知道這位是個狠厲的主兒,如今只不過是為了争寵而在人前裝得溫溫柔柔罷了。今日裏她哀求着陛下留下,卻還是沒能如願,只怕這會兒心中正不痛快着呢。
秋螢所料得不錯,唐才人的确正在氣頭上。
唐才人剛入宮時,費盡心機往穆淮身邊靠,原本只是為了入穆淮的眼,而後順理成章 地在這後宮之中成為不可撼動的一方。如此一來,前朝後宮相應和,唐家那些往事想必也能夠一筆勾銷了。
可這段時日與穆淮接觸下來,唐才人心中不由得發生許多變化。
試問面對這樣一個年輕俊美,又對她呵護備至的帝王,誰人能不動心呢?
唐才人深知,女子若是癡情,這便是最大的弱點。從前在府中時,她母親也好,那些得寵的姨娘也好,無一人是真心真意對待她父親,她們迎合奉承,不過是想索得一些好處罷了。至于那些交付一顆真心的姨娘,早在患得患失與自怨自艾中被淹沒在了後宅裏。
可面對穆淮,唐才人情難自已。
唐才人浸在熱水中,思緒有些亂。
過了好一會兒,唐才人心中做出了決斷。
兩三分好感而已,比起穆淮對她的寵愛差遠了去了。更何況她懷着對穆淮的這兩三分好感,日後同他親昵時,也會更自然,不必裝着歡喜了。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讓那皇後徹底得了陛下厭惡才是。
一想起姜寧靈,唐才人心中便一陣不痛快。
今日裏她特地吩咐小廚房做了些家常菜,對穆淮稱這是她學着母親的做法特地做給他嘗的,又細聲細氣的求着穆淮,說她這幾日不得安睡,想讓他留在毓秀宮裏。
雖然穆淮面上一派感動,又安撫了她好一陣,可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唐才人咬着牙,越想越覺得姜寧靈令人生厭。
雖說宮中人人都知毓秀宮唐才人得寵,且是宮中獨一份的寵愛,可唐才人卻一直想不明白,為何穆淮從不留在毓秀宮過夜。
或者說,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穆淮須得依祖制去皇後宮裏外,其餘的日子,皆歇在勤政殿。
唐才人思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解釋最合理。
這般想着,唐才人喚來了秋螢,問道:“上回讓父親去尋的那些助興與得子的良方,可都送進來了?”
秋螢點點頭,低聲應道:“老爺尋了好些偏方,挑了兩個藥性最烈的送了進來,奴婢都好生收着了。”
唐才人頗為滿意地“唔”了一聲,而後吩咐道:“待明日陛下過來時,你悄悄将那藥摻在陛下的茶水裏。”
明明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卻從來不近女色,那便只有不能人道這一個解釋了。
不過還好,她早有準備。
唐才人唇邊笑容不由得擴大了幾分。
第二日午間,唐才人沒能等來穆淮,卻等來了十來個面生的小宮女。
唐才人站在廊前,看着院中一眼數不清數的宮人,有些訝異:“這些是?”
領着人過來的內務府管事太監笑得讨好:“這些全是新撥過來伺候才人您的。”
唐才人聽了這話,面上帶了些為難:“我院中的人已經夠了,不需更多,公公莫不是弄錯了?”
那管事太監笑意更深幾分,将手中拂塵甩了一甩,解釋道:“才人好福氣,是陛下特地發了話,将這些人撥來給才人用的呢。”
說罷,又特地補充了一句:“院中能得這麽多人伺候的娘娘,除了皇後,便只有貴妃了。”
話語間,似乎在暗示唐才人,說她日後必能得貴妃之位。
唐才人微微一笑,喚秋螢給這嘴甜的太監一袋金瓜子。
那管事太監摸了摸手中沉甸甸的錢袋,笑得見牙不見眼,又說了幾句吉祥話,這才回去複命去了。
秋螢點了點人數,而後将那些宮女一一安排了下去。
對面的陸婕妤已經解了禁足,不過這一個月來她已經摸清楚如今在後宮裏最有可能巧遇穆淮的地方便是毓秀宮,于是每日裏都不出門,好似不知道自個兒禁足已經解了似的,日日在門口候着,想着也許能在穆淮去唐才人那兒時截個胡。
不過她今日裏願望顯然是落空了。
見穆淮又撥了一批宮人過來,陸婕妤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緊緊盯着對面的唐才人。
唐才人絲毫不懼,回以一個挑釁般的笑容。
陸婕妤簡直想沖上去“教訓”唐才人一番,可如今她又不敢同唐才人嗆聲,只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轉身進了屋裏。
站在唐才人身旁的秋螢自然沒漏掉陸婕妤的動作,很是不屑地笑了一聲:“這也是個拎不清的,在主子面前還敢擺婕妤的架子,可要奴婢去教育一番?”
唐才人心情正好,随意擺了擺手道:“同她一般見識做什麽?”
秋螢諾諾應了。
唐才人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顯然多了起來的宮人,心中高興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看來陛下心中還是捧着她的。
雖然陛下從來只去過皇後處,但想必是依着祖制不得不去罷了。
而接下來聽到的消息,讓唐才人更是徹底放下了心。
“你說昨夜裏陛下同皇後吵起來了?”
唐才人身邊圍了幾個新來的小宮女,正你一言我一語地奉承着。
聽得唐才人有些猶疑地反問,方才說話的那個小宮女殷勤的往前湊了湊:“是呀主子,奴婢有個交好的同鄉在永安宮裏伺候,今早上親口同奴婢說的,昨夜裏陛下在永安宮大發雷霆,宮人都跪了一地,皇後還在那兒嘴犟呢。”
唐才人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上好銀尖,問那小宮女道:“陛下為何發火?”
“這……”小宮女支吾了兩句,正想說她也只是道聽途說,不敢妄加揣測,卻擡眼見唐才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道這也許是個在新主子面前得寵的好機會,便真真假假道:“昨日裏陛下進永安宮時便黑着臉,想必是舍不得主子您,但又不得不去見皇後,皇後又是個沒什麽眼力見兒的,三言兩語便觸怒陛下了吧。”
唐才人放下手中杯盞,細細想了想。
的确,昨日裏陛下離開毓秀宮時面色便不大好,這是所有人都瞧見了的。
況且姜家的人,素來寧折不彎,讓姜寧靈放下身段去讨好一個男人,一個剛從心愛女子身邊不情不願過來的男人,想必是不可能的。
吵起來才是正常。
唐才人這般想着,唇角不由得翹起。
而後便聽得小宮女裏不知誰人說了句:“看來皇後也是個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才人何不去殺殺她的威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