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信任
學舌倒是快。
姜寧靈嗤笑一聲,聲音淡淡:“你若是不往後倒去,怎有機會拉本宮入水?本宮若不入水,你又哪來的機會在這兒颠黑倒白?”
姜寧靈這話其實經不起推敲,奈何她說得篤定,叫人無端便信服了。
就連唐才人也沒想起來,姜寧靈根本不用落水,只需“推她”就好。
唐才人被姜寧靈的氣勢震得晃了神,落在旁人眼裏,便是被駁得啞口無言了。
說話間,畫舫也靠了岸,姜寧靈身上難受着,便不谷欠再與唐才人周旋,起身便離開了。
話已告一段落,姜寧靈并未多想許多,只想着快些回去換一身幹爽的衣裳,見唐才人住了口,便懶得繼續深究,利落地離了開。
可這番動作落在唐才人眼裏,又變了一個味道。
在唐才人看來,姜寧靈不過寥寥幾句話,便壓得她反駁不得,而眼下事情還未完全說明白,她說走便走,也無人敢攔她。
唐才人這會兒也漸漸回過味來,只覺若是再與姜寧靈說上幾個回合,她定然能把姜寧靈那些歪理兒全都拆了去。
而姜寧靈起身便走了,根本沒有給她再反駁的機會。
而這并不是因為姜寧靈方才那些話多在理,只是因為她是皇後罷了。
她是皇後,無人敢攔她。
唐才人掐緊了手,心中翻湧起妒意。
你瞧,只要位份夠高,便能随心所欲了。
這幾日陛下對她十分上心,她可千萬要抓住這回的機會,一躍成為一宮主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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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寧靈的步攆停在湖的另一側,若要等步攆過來,得等上好一會兒。
湖邊風有些大,若是平日裏吹着這風,只會叫人覺得舒爽,可眼下姜寧靈衣裳全浸了水,一陣風吹過,只覺得将人都吹透了。
姜寧靈裹緊了身上的外袍,原本幹爽的衣裳現下也已被濡濕了,若為了等步攆而穿着這濕透的衣裳站在這兒吹風,只怕半夜裏就能發起燒來。
姜寧靈腳步不停,徑直往永安宮去了。
好在明心湖距永安宮不是太遠,姜寧靈快步回了宮中,先将濕衣裳換了下來,若竹立刻吩咐人備水沐浴,又煮了姜糖水讓她喝了一碗,前前後後好一陣折騰。
一番忙活下來,天色已漸漸擦黑了,姜寧靈擡眼看了看窗外,低聲問若竹道:“陛下那邊可傳了消息,今夜可會過來?”
若竹搖了搖頭,道:“未曾。”
頓了一頓又低低道:“娘娘,您離開明心湖後,唐才人身邊的宮人便跑去勤政殿告了狀,陛下這會兒去毓秀宮看唐才人去了。”
姜寧靈無聲嘆了口氣,并未再說話。
她早便猜到唐才人不會輕易揭過落水一事,哪怕她一同落了水,打亂了唐才人的計劃,可唐才人也實實在在地去湖裏泡了一泡,自然會拿這事兒好生做文章 。
唐才人也是個心思活的,知曉她方才沒在與姜寧靈的對質中占上風,便索性先捅到了穆淮跟前,穆淮尚未去細查,只聽唐才人說一遍,先入為主,自然會偏心唐才人。
若唐才人有心在細節上混淆一二,不知穆淮會如何做想。
不過這些事情,穆淮若真決意要聽信唐才人的話,她在永安宮中思量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
暮色漸漸濃了起來。
姜寧靈下午折騰了這麽一回,晚膳也用得晚些,待一切妥當,已月上梢頭了。
估摸着穆淮今夜裏應當不會來了,姜寧靈便讓若竹鋪了床,準備早些歇下。
誰知剛鋪好被褥,門外便傳來了腳步聲。
穆淮帶着九山過來了。
穆淮一進了屋,便吩咐人去備膳。
若竹倒了一杯熱茶,姜寧靈接過來,遞到穆淮面前:“陛下還未用膳?”
穆淮略一點頭。
姜寧靈不禁有些奇怪:“陛下方才去探望了唐才人,唐才人沒留您用膳?”
穆淮飲了一口熱茶,覺得腹中熨帖許多,聽得姜寧靈這樣問,便道:“她那房中一股奇怪的味道,攪的朕沒胃口,陪着她做了個樣子便過來了,就指望着能在你這兒填填肚子。”
後半句便是打趣了。
姜寧靈笑一笑,轉頭吩咐小廚房的人動作麻利些。
她多半能猜到穆淮說的那股奇怪味道是什麽。
應當便是她前日在穆淮衣衫上聞到的那股混雜着檀香的香氣。
穆淮上回不過是同唐才人一道用了晚膳,前後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身上便染了這股香味,想必這是唐才人特地點在主屋中的,味道應當還不淺。
唐才人特地調了這股香,定是存了迎合穆淮的心思,可沒成想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正是這香料将穆淮給熏走了。
若是唐才人知曉這事兒,只怕會立刻命人将那香料給埋了。
姜寧靈被自個兒的念頭逗得一笑,唇角剛剛翹起,便聽得穆淮道:“在笑什麽?”
姜寧靈擡眼看去,見穆淮一雙墨黑的眸子徑直看向她,蘊着她看不清的情緒。
穆淮方才竟是一直在看着她。
姜寧靈唇邊笑容淺淺,并未回答穆淮方才的話,而是換了個話頭道:“唐才人今日落了水,心裏定委屈着,陛下怎的這麽快便過來了?”
穆淮目光未動,仍落在她身上:“怎的,你希望朕多陪陪她?”
話一出口,穆淮心中忽地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好似一點兒也不想聽到姜寧靈對他這句話點頭應是。
不過姜寧靈倒也并未正面回答他,而是繞了個彎子,又道:“唐才人應當同陛下說過了,今日她落水,是臣妾推了她一把。”
姜寧靈擡眼直視他的目光,緩緩眨了眨眼,輕聲道:“陛下可信她?”
美人一雙折了星光的眸子裏,帶了許多忐忑。
穆淮将那份不安看進心裏,嗤笑一聲道:“你閑來無事去推她做什麽?”
姜寧靈一怔:“陛下不信唐才人說的話?”
穆淮這般果斷地選擇相信她,倒叫姜寧靈有些意外。
雖說她知曉穆淮“寵愛”唐才人不過是做做樣子,可卻沒曾想唐才人費心鋪墊的一番話在他那裏半點作用也沒起。
穆淮眼皮都沒掀一下,把玩着杯盞:“你推她落水,除了惹一身麻煩,還能得什麽?”
人人都趨利避害,最簡單不過的道理。
更何況姜寧靈已然知曉他寵唐才人是假,便沒了争風吃醋的可能。
姜寧靈心中冷靜下來。
方才升起的那絲絲縷縷的歡喜也落了回去。
也是,穆淮不是那般沒腦子的人。
稍微想想,便能想通這件事究竟對誰有利。
冷靜地分析而已,與信任她與否,無關。
姜寧靈剛得出這個結論,便聽得穆淮複又開口:“再者,朕信你。”
穆淮斂去幾分玩味,認真看着她。
朕相信姜家養不出這麽蠢的女兒。
姜寧靈不知其深意,方才平靜下來的心,複又狂跳起來。
二人說話間,飯菜也端了上來。
穆淮簡單用了幾口,忽地想起了什麽:“你也同唐才人一道落了水?”
姜寧靈點點頭,便聽得穆淮又問道:“身子可有不适?可喚太醫來瞧過了?”
這話乍一聽有些沒頭沒尾,姜寧靈在腦中繞了一繞才明白過來,他應當是想問她在冷水裏泡了一遭有沒有凍病了,于是搖搖頭道:“臣妾一上來,若竹便尋了幹爽衣裳給臣妾披了上,回來後浴了熱湯,也煮了姜糖水,并未覺着有什麽不适,便未傳太醫多跑一趟了。”
穆淮想着方才在毓秀宮時,太醫與宮人圍了滿屋,唐才人鬓發皆濕,裹着被褥瑟瑟發抖,待他進了屋以後才有小宮女捧來幹淨的衣裳給她換上,好似生怕他看不見唐才人這可憐樣兒似的,便不由得輕笑一聲,對姜寧靈道:“你倒是省事兒。”
說着,對姜寧靈伸出了手:“過來讓朕瞧瞧,可有傷着哪兒?”
方才毓秀宮裏的那個,費盡心思只想讓他多關心幾分,可眼前這個卻像生怕給人添麻煩似的,一碗姜糖水便了事。
但她越是這樣,便讓他愈發覺得她招人疼。
姜寧靈不明所以,卻還是伸手搭在了他掌心,複又解釋了一遍:“臣妾身子骨沒那般嬌弱。”
穆淮臂上一使力,将人拉到懷裏:“嬌弱些也無妨。”
姜寧靈大概明白過來他并不是當真要探她受沒受傷,便止了話頭,順着穆淮的力道撲在了他懷中。
姜寧靈回宮後便沐浴過,眼下穆淮将她抱在懷裏,萦繞在周身的,是淡淡的皂香,以及女兒家獨有的輕輕淺淺的香氣。
穆淮低下頭,輕輕嗅了嗅。
而後喟嘆一口氣,深覺這比方才毓秀宮中那熏得他腦仁兒疼的香氣不知好聞多少。
姜寧靈伏在他懷裏,由着他抱了一會兒,又忽地想起穆淮剛好能拿落水一事在唐才人那做做文章 ,便從他懷中直起身子,看着他道:“唐才人這番受了委屈,陛下可想好了要如何安撫她?”
“委屈”二字落了重音,二人目光相接,已是心照不宣。
穆淮手掌覆在姜寧靈月要肢處,輕輕摩挲,語氣随意道:“她拿那南珠說事,朕便多送她幾捧南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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