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心中的感激,但她并不覺得有哪裏值得驕傲,因為那種事說到底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能力越強,所能做到的事情就越多,所能造成的危害也可能越大。當然,變強并不是什麽壞事,起碼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但是,如果在這力量中迷失了自己,蔑視甚至無視他人的生命,這就是徹徹底底的壞事了。
也正因此,她幾乎不在主世界對他人使用這份力量,因為即使不依靠它,她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就像之前那些年所做的那樣。
然而,想到即将見面的那個人,她的情緒漸漸沉澱。
——阿爾德,你是否沉湎在那份力量中,以至于不可自拔呢?
二更
羅斯子爵原本的領地因為“惡”的小手段,變為了一片無人問津的荒原。但在利益的趨勢下,今日的它重新變得熱鬧了起來。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往往,前後不過一兩個月的功夫,現在的這裏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移動的小型城鎮。
被籠罩在結界內的,是薩爾城。
那深黑色的屏障宛如夜色,遮蓋住了人們的視線,明知道星辰就在那裏,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到。卻也因此,更加想要追尋,人類總是熱衷于這樣的探索。
結界的附近,早就被各個勢力分割殆盡。
也正因此,蘇綠一步步朝它接近時,早已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但現在的她,顯然并不在乎這一點。
她一步步地走着,步履不快不慢,無端地就給他人這樣的感覺——稚嫩而小巧的身體中仿若潛藏着巨|大的力量,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擋在她的面前。
“等一下,前面你……”
有人試圖來阻止她。
“讓開。”
卻在這樣一聲輕聲後,如同聽到了主人呵斥的家犬般,主動讓開了路。
像這樣的情況,在路途中不斷地發生着,直到引起了有心人的主意。他們聚集在一起,如同一堵高牆般遮擋了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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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這裏并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名蒼老的男子如此說道,他臉上有着被歲月斧鑿出的斑駁痕跡。
也許是他的語氣并不算太壞,蘇綠的回答也不算太壞:“那是誰該來的地方?”說話間,她的腳步不停。
老人一時語滞。
沒人有膽量獨霸這裏,因為它原本就是屬于所有人的。
哪怕心裏想,也絕對不敢當衆說出來。
有個尖銳的女聲響起:“和她廢話那麽多做什麽?直接動手就是了。”
“說的沒錯。”
“正好我還缺一件試驗品。”
“等下,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把她趕走就是了。”
“孩子?有膽子這麽大的孩子麽?”
……
蘇綠嘆了口氣,再次開口,依舊是簡短的一句話:“讓開。”
然後,她順理成章地從這群人的中間走了過去。
但是,這次的當路人顯然比之前那批要強大了不少,蘊含着精神力的嗓音只是讓其停頓了一瞬。她是要去見他,顯然不會在路上耗費太多的力量。很快,他們就反應了過來,面面相觑間,心頭湧起強烈的危機感。
——好可怕的少女!
——任由她去的話,神的傳承……
——必須阻止她!
如果是一個人,那麽恐怕早已出手了。
問題是,他們是一群人,顧慮太多的結果就是,誰也不肯最先出手,試探這個看不清深淺的女孩。
此時此刻,她仿若完全感覺不到來自身後的危險般,依舊一步一步地走着。不說話,連一個眼神都不曾施舍給任何人,仿佛他們根本不存在——高傲到了讓人覺得可惡的地步。
因為蘇綠的心情并不算太好。
雖然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但當終于需要面對一切,想着可能造就的結局,再遙想當年那個繞着她的腿打轉悠的可愛少年。畢竟幾乎算是她一手培養起的孩子……心情能好那才叫怪事。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喜歡讓其他人的心情也不太好。
雖然這是個壞毛病,但似乎沒那麽容易改正,而且,她也沒想改正。
一只被精神力網兜着的“小耗子”,在她身後有氣無力地飄着。
兩人偶爾會用精神力進行交流。
【你怎麽突然不走了?】
【因為我累了。】
【……】
下一秒,一道火牆在蘇綠的眼前升騰而起。
如若她剛才沒有及時沒有停下腳步,那麽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盤不可以吃的碳烤人肉。
終于有人對她出手了。
有了第一人,第二人第三人很快就湧現。
很快,她聽到了急速接近的風響,以及人們口中下意識發出的低吼。
蘇綠沒有動,反而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瓶如同夜幕般漆黑卻又沉澱着銀沙的藥水,而後仰頭喝了下去。
幾乎是下一秒,她原本金色的發絲突然大片大片地化為了墨色,如同被濃墨渲染過的宣紙一般。而那雙與索蘭一樣如同大海般湛藍的眼眸,也徹底化為了深邃的黑。
女巫配置的藥水,當然也有解藥。
她已經不需要僞裝了。
風聲停息了。
在時間之神的面前,沒有人敢殺害雙黑的女性,這是一條沒有明說出但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禁令,已經被無數人用鮮血證明。
對于這樣的結果,蘇綠并不例外。
她的手指拂過臉孔,除去了最後一層僞裝。
但阿黛爾那張精致到了極點的臉孔出現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時,她聽到了許多吸氣聲。但這并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因為它并不是她的臉。
“別以為用藥水就可以欺騙神!”有人說道。
“是的,曾經有人這樣做,但結果很慘,你不會想嘗試的。”
……
蘇綠并不想和這些人解釋。
而且,她之前的話也不是謊言,這裏人太多,地方太大,她走了太久,真的累了。
所以她不想動了。
于是,她看向還有一段距離的結界,用他人聽來悅耳無比的聲線說出了一句同樣在他人聽來可惡無比的話:“現在出來,我可以少揍你一頓。”說話間,她放開了被自己抓捕了許久的“惡”,他就如同被老鷹欺負了的小雞仔般,一溜煙地逃入了結界之中,去尋求母雞的庇佑。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個稱呼,“傳說中的——時間之神。”
所有人下意識退了一步。
大家都認為她瘋了。
也有人覺得可惜,有着這樣一張漂亮的臉孔,結果卻是個瘋子。
是啊,不是瘋子,怎麽敢說出這樣的話。
說來好笑,當時間之神還只存在于傳說中時,有不少人在酒後紛紛罵他是個“傻X”;但當其真正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敢這麽說的人反而沒有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無知者無畏。
一旦知道的多了,也就随即産生了敬畏之心。
幾百年前的事情雖然早已被流逝的時間洗刷殆盡,但當時烙刻在人們身體和靈魂深處的恐懼,卻沒有消失,反而随着血緣,一代代地傳承了下來。
當然,這一點也有“惡”的功勞,他在興風作浪時,從不願意讓所有人忘記本體的存在。并且幻想着某一天能夠主宰一切,将這個世界重新變成讓自己覺得快活的樂園。
可惜,還沒開始,就被某人一手給拍夭折了。
哭喪着回到本體身邊的他很哀怨:為什麽你會喜歡上那麽一個可怕的女人?就不能選擇一個柔弱可人的類型麽?我因為你的緣故,一邊恨她,一邊又覺得很喜歡她,整個人都要精分了。不對,我原本就是你的精分,精分又精分……這是鬧哪樣啊?!
那個人卻沒搭理他,因為他的心早已被喜悅充斥。
她來了。
漫長的等待終于結束。
她也終于再一次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早已沒有心情去搭理其他事情,他必須去迎接她,現在就去,立刻就去。
一秒都不停留。
掌控着時間的神靈自然從不會遲到。
所以……
覺得自己又能看到一樁慘案的驚恐異常的人們聽到了腳步聲,沒錯,在他們看到眼前的美貌少女化為肉醬并在心中暗自惋惜時,他們聽到了一個“噠噠噠”的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與她之前的不同,顯得有些急促,到最後,越來越快,好像奔跑了起來。
讓他們愕然的是,這個聲音……居然是從結界內傳出來的。
那裏有人?
誰在那裏?
什麽時候進去的?
怎麽進去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所有的答案都是未知。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這瘋子一般的少女似乎也不怎麽重要了,所有人下意識将目光投向了結界的內部。也許是祈禱成為了現實,原本深黑色的結界漸漸地化為了透明,如同濃霧散開,露出了清晰的圖景。
那裏是一座城。
一座如今只能在圖冊中才能看到的、滿是複古主義色彩的城市。
城中很空,每一條大街,每一道小巷,每一座建築,都充滿了被歲月洗禮過的味道。卻又有無數朵怒放的鮮花點綴在街邊巷尾和店鋪的門邊,讓它于寂靜中充滿了一種無言的生命力,不至于顯得空泛,倒像是……被人精心布置過的一般。一旦發現了這一點,就能察覺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細節都是那樣完美,一塊磚、一捧土甚至是一朵花,都恰到好處地待在它應該存在的地方,多一分則過豔,少一分則過于素淡。
它是被神靈精心裝飾過的城市。
只為将它作為捧花,送給他最希望送給的那個人。
三更
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奔跑在潔淨無比的街道上,直到接近結界,才仿若被什麽擊中了般,停下了腳步。再然後,他如同被重新上滿了發條的木偶,一步步地朝結界的邊界走來。好幾步後,身體才像是滴入了機油的零件般,重新恢複了靈活。
他穿着式樣古老的騎士铠甲,用早已失傳的秘法鍛造的銀色頭盔、盔甲、護腿以及戰靴,大紅色的披風自肩頭一直垂到腳踝,披風吹起間,上面那某個屬于早已滅亡的國家的圖案若隐若現。
這身服裝看來并不沉重,反而很好地勾勒出了對方勻稱的身材。這個仿佛從歲月盡頭走來的男子,哪怕用今天的眼光看,也是非常符合審美的。看來并不健碩甚至略顯纖細的身軀,能讓人感覺到其下蘊藏着的可怕力量。而他的周身還蔓延着一種凜冽的氣勢,讓所有人不敢直視他太久。
這氣息只是無意間洩露出來的。
他來見她,怎麽會不小心地收斂起一切呢?
他甚至連每一個指甲尖都打磨成最圓潤的角度,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刺痛她嬌|嫩的肌膚。
蘇綠記得這身衣服,而且記得很清楚。
在他成為她騎士的那一天,他就是穿着這套衣物,跪在她的腳邊,虔誠地低下頭,任由她将一柄寶石裝飾着的華美的劍架在他的脖上,詢問他“是否願意奉上全部的生命,一生侍奉在我的身邊”,當時的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是”。明明只是個約定俗成的儀式,他卻真的把自己的一切祭奠了上去。
她的目光微微柔|軟。
沒有人能讨厭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
她也是一樣。
腳步聲漸漸大了起來。
人也近了。
除去心知肚明的兩人,所有人目光呆滞地注視着那從結界中走出的神秘男子,他穿着古老而繁瑣的盔甲,披風的邊緣布滿了早已失傳的某種紋路,在不知何時急促起來的風中獵獵作響。
一個可怕又驚人的猜測在人們的心中湧現。
卻沒有人敢攔在他的面前。
連質問都做不到。
衆目睽睽之下,他就這樣徑直走到她的面前。
目光對視了片刻後,他擡起手,輕輕地摘了下自己的頭盔,而後,動作熟練地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如同數百年前一般。無論被人們怎樣稱呼,他只是她的騎士,也只想做她的騎士。那些曾經的奢求仿若被歲月洗去,剩餘的只是最簡單最直白的願望。
所有人驚愕地發現,這位神秘人赫然是位英俊的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
剛剛褪去了曾經的稚氣,卻還沒來得急成年,他的時間就永遠地停滞了。
他是被時間流放的人,哪怕他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世界,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自己的。所以,他的外貌永遠地定格在了她離開的那一刻。
或者說,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是。
他的發絲依舊如金子般閃閃發光,也許是因為剛摘下頭盔的緣故,略顯淩亂,讓人情不自禁有捋順它的沖動,只是,曾經看來那樣充滿生機的顏色,此刻再看,活力不複。碧綠色的眼眸也一如昨日,只是,曾經它清澈如湖水,一眼好像就能看到底,如今,卻像一灣深潭,粗看之下依舊波光粼粼,但如若細看,只會讓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看,時間雖然沒有改變他的容貌,但同時也改變了太多的東西。
起碼曾經的阿爾德,身上不會有着如今這種歲月沉澱、風霜洗禮後獨有的成熟味道。明明只是個少年人,卻有着這種氣場,又意外地并不讓人覺得違和,仿若他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
他單膝跪在她的腳邊,因為姿勢的緣故,沒有辦法看她,卻又全身心地在看她。
用一種極盡渴求的姿态。
他喊她:“陛下。”
他的聲線微微幹澀,微微顫抖,像是事先排練過千百次,但事到臨頭卻忘記了之前所有的練習,聽起來有些倉惶,卻又透着那麽一股幸福味兒。
看,她不在別的什麽地方,就在他的眼前。
世間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
沒有。
所以“惡”無法占據他的身心,因為他知道的,也許毀滅世界的确能感覺到歡樂,但他曾經體會過人世間最極致的歡樂,所以那反而不值一提。
而讓他覺得最快樂的事情,從來都如此謙卑。
在她身邊。
僅此而已。
哪怕只是遠遠地看着她,感覺到她的氣息,也足夠滿足。
只是……
請不要離開他的視線。
那會讓他格外惶恐不安。
“阿爾德。”
啊啊,她在喊他。
聲音和過去不同了,但又和過去一樣讓他覺得動聽無比,究其原因,大概是——她在喊他。
因為她的口中吐出他的名字,所以動聽,所以他愛聽。
“擡起頭。”
他迫不及待地擡起頭,近乎貪婪地看着她。
很想看到,那短促的音節從她口中發出時,她的嘴唇是否與記憶中一般顫動。這些年來,他總是悄悄地在心中描繪那幅圖景,現在終于可以親眼看到。
“啪!”
緊接着,他得到了一個耳光。
自打知道這個世界的情況後,蘇綠想這麽做很久了。今天如願以償,她卻并未感覺到有多輕松。因為短暫的對視中,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濃厚的執念。這意味着,她不可能輕易地離開這個世界。有些事情,哪怕她不想做,恐怕也不得不去做。
阿爾德卻覺得很幸福。
時隔多年,他終于再一次與她有了直接的身體接觸。
雖然那是一個耳光。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的肌膚觸碰到他的肌膚,還有什麽比這更值得滿足的事情嗎?
疼痛?怨恨?
怎麽會。
她所給的,他都會心懷感激地接受,只要她喜歡,用任何刑具對待他都可以,他都會微笑着接受。而且,比起自身,他更在意的是,自己那明顯比她要硬實不少的皮膚會不會讓她覺得手感不舒服。
“知道我為什麽要打你嗎?”
她又問他。
美麗的聲音從她的口中如同小鳥般跳出,盤旋在他周遭,驅散了全部的寂寞。但同時,他又有些嫉妒,其他人憑什麽聽到這聲音呢?這是他一個人的。
“我錯了。”他從善如流地道歉,語氣和眼神都很誠懇。
她覺得他錯了,那麽他就一定錯了。
不需要懷疑,不需要辯解,只需要忠誠地承認錯誤,而後接受來自于她的懲罰。
蘇綠失語,阿爾德此刻的精神狀态讓她覺得很難辦,她甚至有種找出鞭子來抽他一頓的沖動。但直覺告訴她,這樣做不僅不會讓情形好轉,反而可能會看到他一邊挨抽一邊微笑的情景。
時間到底做了什麽,當年勉強還算正常的小騎士變成了如今的重度抖M患者。
“我想,”她最終暫且選擇了退讓,“也許我們需要談談。”也許直接動手是最好的選擇,但顯然,她還沒辦法這麽快就“放棄治療”他。
金發少年的眼眸亮了起來,宛若在黑夜中尋找到了燈塔的迷航船只,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而後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說:“我聽他說,你走累了,那麽……”他的手臂輕輕動了動,開始後悔為什麽要穿上這套铠甲,它這樣堅|硬而冰涼,抱起她時一定會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吧?
“我休息夠了。”蘇綠當做沒看到他滿是渴望神色的目光,越過他,徑直向前走去。
少年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但很快就重新振奮了起來,如同曾經一般,快活地搖着尾巴跟在她身後。這一次,他跟得很緊很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她就再次消失不見。
就這樣,他們一前一後地走着。
直到兩人快進|入結界,有人終于抑制不住地喊道——
“等一……”
聲線卻在那神秘騎士少年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手,只側過頭似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森寒氣息宛若化為了實質,将所有人凍僵在了原地。他的發絲看來像是太陽,整個人卻宛如從夜幕深處走來,像是世間最純粹的黑,一瞬間染透了所有人的身心,讓他們察覺到了最深的恐懼。
所有人噤若寒蟬,在這一刻,他們感覺到了某種“不自主”感。他們的生命并不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在他的手中。只要他願意,他們沒有任何一人可以離開這裏。
所以他們只能定定地注視着兩人的背影。
如若那少女像是一朵嬌豔的鮮花,那麽他就是一柄守護着她的騎士劍,銳氣無匹,無人敢觸其纓。
直到兩人的身形消失,透明的結界再次化為了深黑的模樣,所有人才長長地出了口氣,甚至有人直接癱軟在了地上。沒有會笑他們,因為自身也好不到哪裏去。
“那個人是誰?”
有人問。
卻沒人回答。
因為答案已然在所有人的心中。
但緊接着,又一個問題浮現在了人們的心中。
“那個少女是誰?”
為什麽那個人……會心甘情願地俯首于她的腿邊,而她卻不屑一顧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她——到底是誰?
很多人慶幸,之前并未對她動手;同時也有一些人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們出手了。
但這些,都和蘇綠沒有什麽關系了。
她沒想過要報複,只是靜靜地行走在薩爾城那熟悉的道路上,“惡”說的沒錯,他真的把這裏重建了,它看上去與她最後一次看時,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行走于其中,過往的那些記憶也都清晰地一一浮現于眼前。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
“一切都過去了。”
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全部煙消雲散了。
而沉浸在記憶中走不出來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沒有過去哦。”在她的身後,金發碧眼的騎士如此回答說,“瑪麗你還在,我也還在,一切就都沒有過去。”
他也永遠不會允許它過去。
這一點,即便是她……他也不想妥協。
因為一旦認輸,他就會徹徹底底地失去她,從此後,連她的影子都無法再觸碰到。
☆、114 一切只是因為不愛+虛幻之光
一更
聽到他滿是固執意味的話語,蘇綠微皺起眉頭:“阿爾德,你明知道……”
“瑪麗!我把子爵宅邸也給修補好了,和過去一模一樣哦!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蘇綠緩緩轉過身,正對上他滿是懇求色澤的眼神,就好像在說“求求你,不要說下去”般,她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明知道幹淨利落地解決一切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她似乎還是沒有辦法忽視這目光。真讓人厭惡,這種優柔寡斷的情緒,但是……她輕輕點了點頭,“好吧。”
少年的臉上瞬間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就像過去一般。那早已變得沉寂的金發和雙眸閃閃發亮,或者說,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起來。似乎害怕她反悔般,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而後牽着她快速地奔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歡樂的語調從他的口中蹦出:“跟我來!”
被動奔跑着的蘇綠注視着他的背影和二人牽在一起的雙手,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僞善。明明最終還是會給他一刀,現在又算什麽呢?臨死前的最後一餐飽飯麽?
但是,內心是不會騙人的。
她的确很在意他,但是,即便這樣不可能為了他永遠地留在這裏。
成全他人不代表一定要委屈自己,起碼她做不到這一點。
不,想這麽多漂亮話做什麽?
說到底,也許真的只是不喜歡而已。
就這樣,手牽着手跑了一段路後,阿爾德突然說道:“瑪麗,你累嗎?”
“……還好。”他跑動間其實一直很遷就她的速度,所以并沒有多累。
“嘿嘿,看我的。”少年一邊笑着,一邊将手指放入口中,而後吹出了一個清脆而悠長的哨聲。
伴随着這聲音,“噠噠噠”的馬蹄聲驀然響起,由遠及近。
那是一匹通體潔白的駿馬,唯獨額頭上有一點黃色的毛,有些像小王冠,它依舊很眼熟。蘇綠記得,在成為騎士後不久,她把這匹馬送給了阿爾德,并且略調侃地對他說“從此以後,你就是白馬王子了”,當時的他不明所以,追問她什麽叫做白馬王子,最初她敷衍着說“就是騎着白馬的王子殿下”,後來不堪其擾,簡單地說了下白雪公主的故事。
然後,阿爾德這樣對她說:“瑪麗!如果真的是白馬王子的話,一定第一時間将你從城堡裏接走,才不讓你被壞心的巫婆欺負!”
她當時聽完這樣的話,只是不在意地輕哼:“欺負我?你在開玩笑麽?”
小騎士被她的回答弄得目瞪口呆,但最終還是不得不嘆服:“是啊,誰敢欺負你啊……”
而後,他将那匹馬命名為——白雪。
不被時間影響的只有他一人,那麽,那匹馬應該也早已在歲月中化為了塵埃。
現在這匹即便再像,也不會是。
阿爾德牽住缰繩,翻身上馬後,朝蘇綠伸出了手:“瑪麗!”
蘇綠擡起注視着他。
他保持着笑容,手直直地等在她面前,微顫的手指卻透露出了緊張的心情。直到她将自己那溫暖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才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微微用力,就将她帶到了馬的前端——他的懷中。
從得到那匹名叫白雪的馬後,他一直想要這麽做。可惜……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而後成為了更加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而他,自始至終只是一位普通的騎士而已。沒有後臺,實力不高,能為她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每次偷偷摸|摸地去看她時,她也總是坐在書房那巨|大厚重的桌子後,或微皺着眉頭處理各項繁瑣的食物,或和那位公爵大人讨論,偶爾他們還會一起下棋喝茶。那簡直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插足其中,只能悄悄地待在窗戶邊,偷偷地看着她,僅此而已。
但即便這樣,也是很滿足的。
不是從一開始就清楚了嗎?
他們之間的差距。
即便是此刻,依舊如此。
她坐在他的身前,背脊在他刻意的動作下緊緊地貼着他的胸膛,讓人幾乎落下淚來的熟悉溫度和好聞的氣息持續地傳來,他就在她的懷裏。
但是,依舊離他很遠。
他想,這大概是因為——她的心,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停留在他身邊。
體溫升高。
心跳很快。
但是……
好冷。
好寂寞。
好痛苦。
好想……
永遠地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不管用怎樣的方式都好,絕對不想放開這個人。
這種隐秘而自私的願望,逼地他近乎發狂。他很想這樣做,又害怕這樣做。因為他很清楚,如果真的這樣做了,她一定會恨她。如果那雙看似深邃實則總是泛着溫暖色澤的深黑眼眸注視着他時,其中只有冰冷,那是多麽讓人傷心的事情啊。
這樣的掙紮,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裏,一直持續不斷地出現着。
而到不得不做出選擇的這一刻,他終于做出了選擇……
一聲輕嘶後,馬蹄聲停下。
“看,是不是和過去一樣?”阿爾德手指着宅邸,獻寶似地對懷中的女性如此說道。
蘇綠點了點頭:“嗯,是啊。”她不得不承認,真的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那我們進去吧!”說話間,他跳下馬,再次朝她伸出了手。
這一次,他沒有等待太久。将她的小手緊緊地握在掌中,他拉着她一步步地走進宅邸內。
“看那裏!我有一次跑得太快,直接摔倒在了你的面前,你一邊拉起我,一邊說我是笨蛋。哈哈哈,那時候的我真蠢啊!”
“還有那邊。訓練太累了,我偷偷地溜出來,結果被抓回去,罰了好久。”
“還記得那裏嗎?弗恩少爺曾經拉着我們做游戲。”
“還有……”
……
回憶一點點地在心頭浮現。
終于,他們走到了蘇綠的房間。
阿爾德松開她的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綠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推開門,意外地發現,這個房間居然和從前不一樣,倒更像是她在王宮之中的卧室。
“從以前起,”面對着她有些疑惑的目光,少年略窘迫地抓了抓自己的發絲,“從你教我認字的時候起,我就想,總有一天,要讓你過上和子爵夫人一樣的生活。但是,沒想到你比我能幹多了。公主殿下……女王陛下……但是,能成為你的騎士,我真的真的很開心。還記得嗎?在這間屋子裏,我曾經問過你……”
順着他的話,蘇綠想了起來——
那個時候,總是趁着清晨跑來學習的阿爾德某一天突然說道:“瑪麗!我決定了!”
因為總是起早而有些懶洋洋的她當時應該是我在壁爐邊的大座椅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什麽?”
“我不要做弗恩少爺的騎士了!”
“哈?”
“我要做你的騎士!”
“……怎麽突然說這樣的話?”
“因為,瓦勒大叔說,受了別人的恩惠就一定要償還。瑪麗你對我這麽好,我卻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所以,我決定把自己給你!”
“……不用了!”
“哎?為什麽?我不好嗎?”
“你哪裏好了?”
“……怎麽可以這樣。”QAQ
當時的她看着沮喪到了極點的男孩,稍微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解釋說:“養一個騎士可是要很多錢的,我只是個女仆,可養不起你。”
“沒關系!”聽完她的解釋後,他瞬間精神了起來,如此回答說,“既然如此,我養你好了!一邊做你的騎士,一邊拼命賺錢養你!”
“……”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特別喜歡學習她口吻的阿爾德,就這麽輕易地許下了諾言,并且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真正正地實現了。
這麽多年以來,都從未反悔。
如果早知道有這樣一天,當初更加堅定地拒絕就好了。
但是,沒有誰能夠想到以後。
沒有誰。
而且,就算真的拒絕,誰又能肯定所得到的未來,就一定比現在這個要好呢?
起碼她無法做出這樣的判斷。
“瑪麗,我現在終于可以實現那時候的話了。”阿爾德抓着少女的手,雙眸中流轉着快樂,“一邊做你的騎士,還能一邊養你!”
“……”
“不管你要什麽,我可以為你拿到。”
“……”
“哪怕你要的是這個世界,我可以把它放到你的腳邊!所以……”
蘇綠垂下眼眸:“我要這個世界做什麽?”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再次笑着說道:“是啊,瑪麗你從來不喜歡這種東西,因為覺得麻煩什麽的。”随即他有些僵硬地轉換話題,“接下來,我帶你……”
“夠了。”
“接下來去馬廄怎麽樣?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
“阿爾德,夠了。”
“或者去子爵夫人的房間?你過去不是很喜歡……”
“我說——”蘇綠一點點将自己的手從他的掌中扯出,認真地注視着他,“阿爾德,停下來,不要再繼續了。”
“瑪麗……”
“逃避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她如此說道,“身為一名騎士,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才對。”
少年沉默了片刻,臉孔上露出了一個虛幻的笑容:“瑪麗,你為什麽從來都不明白?我不是騎士,而是你的騎士。如果逃避能讓你留下,不管逃避多少次我都會去做。別的事情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