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負責宣旨的太監,是林皇後身邊的大太監周公公。
蘇澤與蘇家兄弟倆如今都不在府中,相府就只有她們母女倆。
蘇母聽到周公公說到“奈何行儀欠佳,特此宣蘇氏女即日入宮,接受宮規教習”這幾個字時,驀地臉色一變。
蘇長樂則是若無其事的提裙領旨。
蘇母憂心忡忡的看着蘇長樂:“不如我随你一塊進宮……”
周公公似笑非笑的看了蘇母一眼:“皇後娘娘就宣了蘇姑娘一人進宮,丞相夫人恐怕不宜随行。”
蘇長樂見母親臉色有些難看,笑眼彎彎的攬住她的手臂:“阿娘別擔心,您不是說皇後娘娘最疼我了嗎?女兒如今雖然不記得許多事,但還是可以自己進宮的。”
周公公掐着嗓子笑道:“蘇姑娘自幼就受皇後娘娘疼寵,丞相夫人可還有什麽不放心之事?”
林皇後身邊的大太監都這麽說了,蘇母哪還敢說什麽,只能默默不語的将女兒送上轎。
蘇長樂又不是真傻,就算林皇後想拿學習宮規她也不怕,只是她有些意外,畢竟前世就算她嫁入東宮,林皇後依舊對她極好,未曾用這樣的方式給她下馬威。
她心中并無忐忑不安,但當華蓋八擡轎抵達午門,宮人掀開車簾扶她下轎準備換乘攆車,負手而立的玄衣少年,颀長挺拔的身姿驀地躍入眼簾時,她面上不自覺地浮起淺淺笑意,心裏流淌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
一旁宮人見到太子,連忙躬身行禮。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周公公道。
沈星闌沒有應聲。
雪花飛揚,少年步伐穩健,朝而她來,他分明從容優雅,卻仿佛每一步都踏到她心上一般。
蘇長樂微微垂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總覺得自己心裏時不時就像是揣着只兔子似的,不受控的亂跳。
“孤聽聞母後召你進宮,特來接你。”沈星闌一邊說,一邊若無其事的牽起她的手。
蘇長樂愣了愣,猛地擡頭看他。
他目光輕柔溫暖,漆黑的瞳孔裏只映出她一人。
蘇長樂呼吸微窒,臉頰不受控的熱了起來。
沈星闌淡淡掃了一眼周公公:“既然母後召孤的太子妃入宮晉見,孤自該陪她一塊前往。”
蘇長樂聽見沈星闌的話,不止臉頰熱,就連耳根子都燒紅一片。
他們兩人如今才剛定親,都還未成親,他居然就占她便宜,在人前喊她太子妃!臭不要臉!
蘇長樂想掙開他的手,卻在不經意間掠過少年同樣燒紅的耳根時,咬了咬唇,安靜下來。
沈星闌那麽別扭的一個人,如今卻厚着臉皮來給她撐腰,她又怎能拖他後腿?
聖旨已下,她成為太子妃已經是板釘釘的事,難不成兩人還要走前世的老路?
不,她不想。
蘇長樂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會兒,忽地揚起唇角,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壞心眼的逗起他來:“太好了,有太子哥哥陪我,我就不怕啦!”
沈星闌卻是眸色沉了沉,牽起她的手,帶她乘上攆車,一臉認真的和她說:“不怕,往後萬事有孤。”
蘇長樂感覺到握着她的那只大手,有一瞬間收得更緊,似是要将她小手揉進他的掌心中一般。
感受到沈星闌的慎重與珍視,蘇長樂驀然一陣心虛,有些無措的抿了抿唇。
太子要跟,周公公自然不敢攔。
林皇後見到太子與蘇長樂并肩來到鳳儀宮時,眼中閃過一抹微妙光芒。
兩人剛行完禮,林皇後正要開口,沈星闌卻早一步供手說道:“兒臣聽聞母後今日召長樂進宮,想來是為了前幾日的賜婚,故特此前來禀告母後一事。”
林皇後莞爾一笑,點了點頭,意示太子繼續說。
“這個賜婚是兒臣自己求來的,當日父皇答應賜婚時,同時也答應兒臣,長樂如今情況,禮儀宮規尚不急于一心,待嫁入東宮之後再由兒臣親自教導即可。”
林皇後聽見沈星闌的話,輕輕的笑了笑:“是嗎?本宮怎麽未曾聽聞皇上提起此事。”
“想是父皇許久未曾踏足鳳儀宮,所以母後才有所不知,”沈星闌淡道,從袖中取出宣帝給他的手谕,轉交給周公公,“這是父皇給兒臣的親筆手谕。”
林皇後接過周公公遞過來的手谕,的确是宣帝的字跡。
林皇後彎眸勾唇:“本宮竟不知皇上給了樂兒這般殊榮。”
沈星闌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宛若情窦初開的少年郎:“這手谕是兒臣想法設法求來的,想來是父皇怕您笑話兒臣,才沒跟您提起這事。”
自從慶功宴之後,林皇後的鳳印便被皇上收了回去,不止如此,這鳳印最後還落到了蕭貴妃手裏,她本就難堪至極。
現在宣帝居然還直接越過她這個中宮之主,免除太子妃學習宮規,還未曾通知她,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
林皇後捏着手谕的指節微微泛白,面上不顯神色卻已怒火中燒,宣帝既然發了話,她自然無法将人強留。
蘇長樂随着沈星闌離開時,還有些不敢置信。
沈星闌剛才說這次的賜婚是他求來的,不是她阿爹要來的?
兩人離開鳳儀宮時,他一如往昔,不緊不慢的落在她身後半步。
直到她要上馬車,沈星闌才開口:“很快就會舉行大婚。”
“什麽?”車簾半掀,蘇長樂回頭,呆呆的看着他,朱唇微張,貝齒半露。
少年玄衣墨發,淺淺一笑,萬物失色。
“你上次問孤,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你是真的嗎,孤還沒回答。”他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執起放在唇邊。
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粉光若膩的肌膚上,唇瓣輕輕撚過她的酥|滑的手背,少年如鴉羽一般漂亮的長睫半落,眼底閃過一抹濃烈的獨占欲。
之前兩人未曾定下關系,他不能說,如今,他已可光明正大傾訴心意,無需遮掩。
沈星闌薄唇于她手背輕輕啄|吻,目若朗星,款款深情掩于其中。
蘇長樂驀地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他溫柔擡眸,目光凝在她面上,極低的輕笑一聲:“是真的。”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好聽得教人沉醉,劃過耳畔,帶起一陣酥||麻與顫-栗。
即便蘇長樂早就知道這個事實,如今聽見他親口坦承,心髒依舊不受控地狂跳起來。
她的臉瞬間紅了,腦袋一下變得空白。
沈星闌看到她紅透了的臉,有些意外,就在他怔愣的當下,蘇長樂猛地推開他,倉皇地逃進馬車裏。
“我、我想回家了!”
馬車內飄來蘇長樂慌張的聲音。
沈星闌無聲一笑,舌|尖輕緩的舔|過剛剛撚過她手背的薄唇,一面說一面作勢要掀起車簾:“孤送你?”
蘇長樂吓了一跳,抓住車簾,急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太子哥哥別送我。”
沈星闌到底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就提起了這件事,居然還在這麽多宮人面前,明目張膽的說喜歡她!
“好。”沈星闌低沉地笑出聲,眼尾挑起幾分滿足的愉悅。
馬內裏的蘇長樂自然看不到此時他臉上的神情,一旁宮人頭也都壓得低低,不敢亂看。
只是那幹淨純粹,肆意爽朗的笑聲,莫名的引人留戀遐思。
……
沈星闌說很快就會舉行大婚,就真的很快。
就在沈季青才剛迎娶完溫楚楚前一日,兩人便定下成婚的日子,就在一個月後。
太子娶妃禮節繁褥,禮部原本選了兩個黃道吉日,都是在年後,太子卻都不滿意,非得趕在年底前迎娶丞相嫡女才行,此事幾乎傳遍整個京城。
溫楚楚與沈季青成親那日的喜宴上,便有不少賓客在讨論太子與丞相嫡女的婚禮,可說風頭完完全全被蓋了過去。
沈星闌雖然為蘇長樂求來了宣帝的手谕,蘇母卻仍不放心,畢竟一入宮門深似海,宣帝再大度,也無法長期容忍太子妃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野丫頭。為此,蘇母特地為女兒請來教習嬷嬷,教導她宮規及禮儀。
幸好蘇長樂不是真的傻,否則她又得吃一次苦,教習嬷嬷見她一點就通,連連稱贊,蘇母也因而放心不少。
這期間,沈星闌親自來過相府一趟,是專門為蘇長樂送來大婚時要穿的鳳冠霞帔,此舉無疑彰顯了對她的絕對重視。
那日蘇長樂雖未能跟他見到面,但當她聽聞四喜傳述太子面上笑容有多愉悅時,心頭卻淌過一股奇異的暖流。
光陰荏苒,轉眼就到了大婚這日,蘇府張燈結彩,迎親隊伍的陣仗依舊浩浩蕩蕩,十裏紅妝,熱鬧非凡,一切都與前世無異。
蘇長樂一身大紅喜服,眉間輕綴一抹金花钿,妝容精致,雪膚花貌,嬌豔欲滴的紅唇微微抿,就連平時伺候她伺候慣了的四喜,此時都被自家姑娘的貌美傾城所震。
四喜看得羞紅了臉,傻愣愣地稱贊:“姑娘肯定是四喜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新嫁娘。”
蘇長樂抿嘴輕笑:“說得你好像看過別的新嫁娘一樣。”
四喜嘿嘿了幾聲,一旁的全福人倒是連連附和,聽得蘇長樂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她前世就嫁過沈星闌一次,只是當時的她心如死灰,就算上了大紅花轎依舊像個失了魂的人偶。
如今再次披上鳳冠霞帔出嫁,心情卻已大不同。
一想到自己又要嫁給沈星闌,蘇長樂心裏沒由來的緊張了幾分。
蘇天揚背着妹妹準備上花轎時,發現了她的不安,不由得低聲道:“囡囡放心,殿下自幼便傾心于你,兩年前我與殿下受困雁門關,之所以能活下來也全是因為殿下還想着你,二哥可以保證,殿下定是良人,必不會負你。”
蘇長樂愣了愣,突然很想知道兩年前他們究竟發生何事。
太子娶妃,相府嫁女,圍觀百姓只多不少,幾乎京城的每一條大街都被堵地水洩不通,迎親隊伍繞着京城走了幾圈,才終于來到東宮。
花轎停下,蘇長樂下轎時,竟覺得有幾分的緊張與羞澀。
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接過喜娘遞過來的紅綢,卻倏地被人一把打橫,攬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