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阿不思早該料到,蓋勒特極其爽快地答應了忒修斯共進晚餐的邀約,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盤。
“我們,呃,”阿不思在試衣間鏡子前來回打量身上簇新的深色禮服,雖然合身,但渾身別扭——他只在畢業舞會這種不得不正式的場合才這樣穿過,“真的要穿成這樣去嗎?”
蓋勒特用一疊待搭配的襯衣告訴阿不思:不行。他只是妥協,放棄大禮服改穿小禮服,免得“讓斯卡曼德過于難堪”。而當店員端上一盤十幾條不同顏色的發帶、并打算給他頭上抹油時,阿不思真情實感地慌了。
“不要!”阿不思死死捂住劉海,這是他最後的底線,夾一個蓋勒特的糖果色小發夾都比把頭發全部抹到後面要舒适一百倍。
蓋勒特不以為然,熟練地梳了個背頭,線條立體的臉像極了美術生用來臨摹的古典石膏像。他神色正經,并無半分不合時宜的嬉皮笑臉,阿不思瞄到一眼卻忍俊不禁。
“我臉上有東西嗎?”蓋勒特些許疑惑地皺皺眉,整理着衣領。
“不,沒有。”阿不思望着他,情不自禁擡手拉了拉他的領結,油然而生一股驕傲。
在阿不思能看清身上一件件衣物配飾的價格牌之前,蓋勒特已經迅速結完賬,剪去了挂在脖子後面、褲子側邊的一堆标牌。
呵,有錢人。
“蓋爾,等我下學期獎學金下來,你得讓我看看賬單——”
“就當是新年禮物。”蓋勒特打斷他,叫上出租車,直接奔餐廳去,時間差不多正好忒修斯一行回旅店休整完。
他們果然穿得太正式了,餐廳只要求business casual而已。
“我去叫個牧師,你們當場宣誓得了。”文達打趣道。
她一改朋克少女風,只化了淡妝,穿着暖色的連衣裙,甚至沒有戴金屬感十足的大耳環,阿不思差點沒認出來。
“怎麽着也得雙方父母在吧。”蒂娜考慮事情就比較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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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也該有婚戒。”忒修斯附和道。
“我們打算慢慢來的,對不對,蓋——”阿不思努力表現出“此種打扮非我本意”。
“婚戒已經去訂制了。”蓋勒特搶過話頭。
“……”阿不思本要問句“什麽時候”,忽想起他的訂婚戒指無比合手,手指尺寸肯定老早就被蓋勒特量去了。
紐特正在招呼爸媽和蒂娜的父母落座,聽到蓋勒特的聲音,一個激靈,險些撞翻一堆玻璃杯。
“阿不思!嗨……呃,蓋勒特……”他慌亂地問好,臉紅了好幾度。
不好,阿不思心道,捏起一把汗,蓋勒特可別在這個場合找紐特麻煩呀。
“你好,紐特。”蓋勒特極其自然地開口,笑容非但不陰險,反而洋溢着溫暖,阿不思甚至誤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借蓋勒特的嗓子發出來,“這兩位想必就是斯卡曼德先生和太太吧?幸會幸會。”他優雅地欠身與紐特的父母握手,“噢!還有戈德斯坦先生、太太!遠道而來辛苦了,我們本該在感恩節就見上面的,只可惜我和阿不思不在——我帶他拜見了我的父母,畢竟我們一致認為,得到長輩祝福的感情才會長久美滿……”
他可真會歪曲事實。阿不思很厚道,只配合着微笑聆聽,沒有戳穿。
蓋勒特能說會道,侃侃而談,仿佛他才是這頓晚餐的靈魂人物,而不是路上正巧碰到的一個“朋友”——沒錯,阿不思質疑在場除了自己和文達,是否真的有誰能入蓋勒特的眼——大人們倒還挺喜歡他,畢竟他人帥嘴甜;況且玩了幾天,和另幾位小輩能聊的也都差不多了,正好新人有新話題。
他的餐桌禮儀也無可挑剔。桌上碗碟刀叉杯盞大大小小、令人眼花缭亂,阿不思不免擔心,蓋勒特雖說不至于像上次拿筷子那麽外行,但按照他吃慣外賣的德性——而且偏愛比薩、玉米卷餅之類用手抓的食物,其次喜歡單純能用勺子吃的沙拉或者糊狀的土豆泥之類——天吶,他不會連刀叉都用不熟練了吧?
但很快阿不思就發現這顧慮完全多餘。使用正确的餐具當然不在話下,并且蓋勒特手法娴熟,加上一身精神的行頭,活脫脫是從電視劇裏走出來的上流貴族少爺。他只小小地嘗了一塊牛排,便準确地報出腌制用料、時長和烤制的木材,并且大膽猜測了牛的産地。忒修斯驚訝又懷疑地眯了眯眼,專門托服務生向後廚打聽,結果蓋勒特的推斷一一得到印證。
呵,生活模式切換自如的有錢人,阿不思默嘆。不過他肯表現良好、收起攻擊性,真是再好不過了。
碰了幾輪杯,大家臉上都泛起一些紅。阿不思對酒量有自知之明,加上平安夜自己鬧出的笑話,不敢多喝。蓋勒特就不一樣了,推杯換盞很是來勁。阿不思不知道他的極限是多少,但看他平時常常小酌,度數都不低,也就沒有阻攔。
然而蓋勒特接下去的舉動逐漸走向怪異。
“斯卡曼德先生……嗝……太太……”他醉眼朦胧,面帶憨笑,一手重重地拍上紐特爸爸的椅背,“聽說明年……您家……呃……雙喜臨門啊……”
“蓋爾,你喝多了。”阿不思趕忙扶住蓋勒特,想把那只放錯位置的手拉回來,卻被牢牢攥住,他只得說,“抱歉啊叔叔,他可能今天跨年,一高興就沒收住……”
“沒事,阿不思。”斯卡曼德先生十分大度地擺擺手,讓阿不思別緊張,估計年輕人喝上興頭的場面也見多了,就問蓋勒特,“雙喜臨門是怎麽個說法?”
“您看,啊……您家兩個兒子,明年,唔,都要成家……可不是好事麽……”蓋勒特絮絮叨叨地說。
“真的嗎,紐特?”斯卡曼德太太欣喜地問,“我們都不知道。”
原本氛圍輕松的晚餐,空氣開始凝固。畢竟,紐特自己都不知道有這麽回事。
“蒂娜?”戈德斯坦太太臉上雖還帶着笑容,但語氣偏冷,“你大了,如果做了重要決定,也要讓爸爸媽媽先知道。”
蒂娜不愧是家中長女,蓋勒特突然投放的炸彈沒有打亂她的陣腳。
“紐特,你是有什麽計劃提前告訴蓋勒特了嗎?”她微笑着來回看額頭沁汗的紐特和迷糊半醉的蓋勒特。
“我……”紐特上哪知道去啊!他就算要商讨求婚方案,蓋勒特估計是世界上會征詢的最後一個人。況且,他連和蒂娜是否是男女朋友都還不确定?
“哎,蒂娜!”蓋勒特仿佛在幫焦頭爛額的紐特救場,搶過話來,“我這個兄弟啊……紐特,好人!雖然他說你像火蜥蜴,或者如尼紋蛇中間那個頭之類的,但這只是他特有的小浪漫!嗯?阿爾,怎麽……”
“少說兩句!”阿不思小聲但嚴肅地制止他。真是糟糕,如尼紋蛇的比喻是某次紐特去完蒂娜的office hour,腦子一熱跟等在辦公室門口的阿不思分享的,阿不思回家後順口又說給了蓋勒特。如果紐特沒有跟別人提過,那阿不思就成了萬惡的洩密者——畢竟在座除了兩對長輩,或許加上莉塔,誰都知道紐特絕不會主動跟蓋勒特打交道。
蓋勒特在裝醉。問題是,他裝得惟妙惟肖,至少他言語中兩位主角的父母深信不疑,于是蓋勒特一點兒不覺得尴尬。
奎妮見狀,悄悄跟文達咬起了耳朵。
“我們紐特,從小就喜歡動物,心地特別單純、善良——”忒修斯連忙解釋。
“紐特,你跟我出來一下。”蒂娜卻從容地起身,拿着手包,徑自先往露臺走去。可憐的紐特還在狀況外,被蒂娜走動起來時裙子上的亮片閃得大腦空白。
“快去呀!”奎妮和忒修斯同時催促,紐特才跌跌撞撞跟上去。
蓋勒特還在假裝醉意,傻憨憨地笑,心裏卻惡意地想象紐特在冷風中被一頓教訓,接着暧昧徹底被攪黃。但他只遐想到一半。
“你,也出來一下。”阿不思甩了甩頭發,用力拉扯蓋勒特的胳膊,一點兒沒想跟他開玩笑。
“哎喲喲……阿爾,你好兇……”蓋勒特搖搖晃晃站起,然後半跌到阿不思身上。阿不思卻故意不扶,蓋勒特左搖右晃好幾下,終究沒讓自己摔倒。
“抱歉,我帶他去醒醒酒。”阿不思向席間剩下各位賠了笑臉,拉起蓋勒特就走。
“砸了吧?”文達不懷好意地在蓋勒特經過時小聲嘲笑。
“看哥的。”蓋勒特鎮定自若,幾乎不可察地眨了眨眼,繼而又“哎喲”着在廳裏扭着S形,時不時蹭上阿不思,占點兒小便宜。
“說說,為什麽這麽做?”露臺很大,風也很大,阿不思審問道。遠遠能看到蒂娜紐特還在陰影裏談話,但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阿爾,嘶……”蓋勒特扶着欄杆,裝着頭痛,“別忙……呃,我有點不舒服……”
“蓋爾!”阿不思也顧不得風度了,緊捧着蓋勒特雙臂大聲問,“你為什麽要這麽針對紐特?況且還當着兩邊父母——”
“針對?”蓋勒特如夢初醒,錯愕地說,“噢!你誤會了,阿爾,我這是在幫他。”
“幫?”阿不思挑起一根眉毛,“恕我沒看出來。”
“來來,親愛的,”蓋勒特迷糊着眼睛,力氣卻不減,他摟過阿不思,把他抵到欄杆上,“你想啊,紐特是什麽情況?他可不就需要一個人推一把麽……”
“這麽說……”阿不思仍然懷疑,但不免動搖了些,“你是真心?”
“我哪有那麽小心眼!”蓋勒特說着,委屈地眨巴眨巴眼,“他是你朋友,現在我們在一塊兒,我當然也要把他當朋友……你以為我老是跟他過不去,那叫恨鐵不成鋼!追人嘛,你知道的,我可沒耐心慢慢磨——或者看別人慢慢磨。至于這推一把之後,就得看紐特怎麽把握咯。”
蓋勒特賭紐特肯定把握不住。一般姑娘怎麽能忍受自己被比作爬行動物呢?
“你……呃……”阿不思現在被壓制着,蓋勒特的陰影擋着他看不見紐特那邊的情形,蒸騰的酒精、互相摩擦的禮服、還有未婚夫周身散發出的氣息,晚風非但沒能醒腦,反而讓他也暈乎乎的了。
蓋勒特知道此時不能讓阿不思冷靜思考,當機立斷,牢牢抱住他吻到不可開交。感謝Youtube,感謝Quora,讓蓋勒特在與阿不思交往的短短時光內,達成了吻技:從入門到精通。
他們沒有費心回到席間——蓋勒特提議阿不思随便給誰發個信息,就說他實在喝得太多需要休息——然後從逃生梯飛快離開,打上車直奔酒店。
“糟糕……”床榻一片淩亂,一個枕頭不知為何已和枕套分離,阿不思望一眼大開着的窗簾——蓋勒特的主意,他表示不該錯過跨年煙花——外面已經亮堂起來了,“來不及穿衣服了……”
兩人七七八八的衣褲、腰帶、襪子散落各處,昏暗的燈光下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管什麽衣服啊,走着!”蓋勒特挺身跳起,用被單将阿不思一裹,直接抱起到窗口。
煙花絢麗,震人心魄,開闊的河面上閃耀缤紛。
“新年快樂!”阿不思靠在蓋勒特肩膀上,“我愛你。”
“我也愛你,阿爾。”蓋勒特輕輕吻着阿不思的頭發,“在新的一年裏,和之後的每一個新年裏。”
他們幸福地相擁而眠。想到紐特的悲慘跨年夜,蓋勒特在夢中的笑意又濃了一分。
“蓋爾?蓋爾!”朦胧間有人在推他。
“嗯……?阿爾,怎麽……我還想再睡一會兒……”天已經亮了,光從窗簾縫裏透進來,蓋勒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哦,也沒什麽,紐特說謝謝你。你繼續睡吧,今天也沒有特別安排。”阿不思體貼地将手機屏幕摁滅,又起身将窗簾縫拉嚴。
“謝謝……嗯……斯卡曼德……”蓋勒特還沉浸在美夢中,反應有些延時,幾秒後忽覺不對,騰地坐起來,雙眼圓睜,“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