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阿不思僵住了。
人在受驚吓的時候,輕則臉色煞白,重則尖叫。再重,那就連叫都叫不出來,直接失去反抗意識。
俗稱裝死。
但房間裏還是響起了尖叫。
是蓋勒特。
因為他沖向大床的時候,踢到了小腳趾。
“阿不思!我,疼——!”蓋勒特垮在阿不思腿上,如一個疲軟的沙袋,雙手摳着被單,脊背聳動抽搐,連帶着翹彈白嫩的屁股也一起一伏——不對,阿不思警告自己,現在不是注意屁股的時候——一個“疼”字更是拐了十八個彎。
“噓,噓……”明明是他意圖不軌,現在倒像個受害者。但蓋勒特實在嚎得凄慘,阿不思只得好生安撫。
過一會兒,蓋勒特嗚咽幾聲,雙肘勉強撐起,匍匐着一點一點往上挪,卻還咬牙強裝剛毅,頗有挂着彩仍砥砺前行的傷兵風範。
阿不思被他蹭得又癢又熱,加之蓋勒特剛洗完澡,體溫本就偏高,身體相觸的位置燙得他直想躲。
“……為什麽不穿褲子?”阿不思把被子一掀,反卷到蓋勒特身上,這才敢正眼看他。他站到地面,重新獲得空氣,貪婪地呼吸幾遍,讓身體和腦子都恢複冷靜。
“忘記帶進去了。”蓋勒特誠懇地說,乖巧地側躺在被子卷裏,“就在我包裏。”
阿不思翻找到一條青草綠底挂滿小彩虹的,輕輕皺眉,丢到床上。
“說真的,你內外的衣品差別有點大。”
阿不思評價蓋勒特的出門打扮為“酷”,見到他第一條內褲時姑且理解為“騷”。後來見多了……阿不思認為只有“蠢”能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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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後,”條狀的蓋勒特蠕動兩下,深情款款,“你幫我挑啊?”
“……”阿不思嘆口氣,不置可否,“你先把它穿上。”
蓋勒特不說話,窸窸窣窣了一陣子。
“好了。”
“蓋……哎喲!”阿不思才回頭,瞬間感覺有如金光刺眼,“你不是好了嗎!”
“我是說我決定好了,”蓋勒特一本正經,“我決定請你幫我穿。”
“為什麽!你是個四肢健全的成年人,蓋勒特!”阿不思牢牢捂着眼睛。
“嚴格來說,嘶,我剛剛傷了腳,膝蓋好像也有點兒收不回來……阿爾這麽助人為樂,肯定不會見死不救……嗯,實在為難的話,直接睡也不是不可以。那晚安?”蓋勒特說着,磨磨蹭蹭地開始往被窩裏鑽。
“你……停下!”阿不思認輸了。褲衩布料雖薄,畢竟是有無的區別;如果真的放任蓋勒特在同一條被子裏赤誠以待,今晚他不要想睡好了。
他們的第一次短途旅行就在被窩裏真真假假的惡鬥、你來我往的推搡中,磨磨唧唧地完結。某種意義上說,蓋勒特确實是個“自來熟”——他每一個毛孔都在源源不斷地散發熱量!細細算來,他們的相識如果從見面算起,才不到兩個月。兩個月足以支撐起貓在一條被子底下打一夜架這樣的交情嗎?阿不思在迫近淩晨、精疲力竭時,才有喘息的間隙,扶着腦袋用殘存的意識思考這個深刻的問題。
是的,字面意義上那種打架。
蓋勒特的溫度和氣息大概高度激活了他的癢感神經,或者觸到了笑穴,于是不管是腋窩、腰側、腳心之類薄弱地區,還是臉頰、手背、膝蓋,蓋勒特的魔爪只消輕輕點到,便仿佛油鍋爆沸般熱鬧。阿不思幾乎要從床墊上跳起、大笑不止,又被蓋勒特眼疾手快地攔腰截住,如同被鍋蓋壓制的一只無助的蝦。他真切感受到一種快樂的絕望:腹部明明已經酸疼抽筋,嘴角卻還固執地上翹,肺裏剩餘的空氣已經不足以支撐他蓄積力量實施一個最綿軟的回擊。無奈,他只得敗下陣來,倒在蓋勒特的懷中以示投降。
當蓋勒特心滿意足地緊擁他熟睡,打着不輕不響、無比自得的鼾,阿不思才氣憤地回過神來:自己憑什麽要替襲擊了蓋勒特腳趾的床沿代受懲罰?!
他想重重捶打趴在胸前的那只睡獸,但砸到的他前一寸,拳頭突然柔軟成一團棉花,報複也理所應當轉化成為悠長的愛撫。阿不思嘆息一聲,也罷,他早該看出來,蓋勒特和這張貌似潔白無瑕的大床,原本就是一夥的。
不過,那一個總在要緊關頭急剎車的初吻,依然沒有完成。
“無恥!下流!肮髒!……”
阿不思太累了,累到夢裏還在泥潭裏與直立的巨嘴鱷魚搏鬥。鱷魚嘎嘎大笑,也不咬他,只在他快要站起身子時又用長長的嘴巴将他再次撂進泥漿。
鱷魚本該很享受捉弄人的樂趣、喜笑顏開才對;但某一刻,它突然開始破口大罵,罵得阿不思摸不着頭腦。
“卑鄙!龌龊!歹毒!……”
阿不思終于忍不住了。
“你罵誰呢?”他脫口而出,很是不平。這鱷魚,欺負他、得了便宜不說,嘴上還不饒人,簡直和蓋勒特一個德性。
“噢,阿爾,抱歉吵到你了。”鱷魚聽起來也像蓋勒特了。
阿不思搖搖頭,正準備從泥裏費勁地跋涉、離開委屈的鱷魚,怎料腳下一滑。
“咳,咳咳!”臉浸到泥漿裏可不舒服,阿不思用力掙紮撲騰,他需要空氣……
鱷魚突然好心地将他提了起來。
阿不思趕緊抹抹臉,把泥巴撇開。但當他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沒在泥塘裏。他只是被蓋勒特摳着脖子,處于一團糾纏的肢體和混亂的被子之中。
蓋勒特捧着手機,嘴撅得老高,明顯心情不佳。
“這是怎麽了……?”阿不思擡手摸摸他的下巴,手臂還有些發酸。
“ABΩ那群家夥不幹人事!”蓋勒特咬牙切齒。
“ABΩ?你不是跟他們都沒來往了嗎?怎麽又……”
“你自己看!”蓋勒特把手機塞過來,“仔細看。”
克雷登斯的信息裏發來幾張照片,是幾張合影,有些在ABΩ的大宅子門口,有的在室內大餐桌旁,有的在郊外,但上面的人阿不思幾乎都不認識。等等,那個誇張的大背頭,應該是格雷夫斯;那麽人群中高個兒金發的八成就是……
金發的沒有臉,每張照片都是,全被簡單粗暴地糊上了馬賽克。
“這些……是你?”阿不思小心地問,“克雷登斯幹的?”
“是我!”蓋勒特憤憤道,“克雷登斯只是幫我拍了他們正式招新要用的宣傳照片。哼,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個出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