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殃及池魚
冬天的風多烈啊,周致寧多氣啊。合着您回來一趟就是為了別的女人?我他媽巴巴兒的低聲下氣去找人打聽你的情況就是犯賤!周致寧一身熨帖的小西裝已經被他糟蹋的出了褶子,上了車就将領結松開了些,緊的勒的脖子生疼!
周致寧氣啊,怎麽這事林舒揚都曉得了他都不曉得?越想越煩躁,徑直撥了一個電話給穆蔣林,穆蔣林不知道他已經被氣的走了人,那頭喝的正酣,一個電話過來估計都還沒有清醒,就大着舌頭問他怎麽了。
周致寧用手按住了胸口,車停在公路的栅欄旁邊,心平氣和的問他,“你知道斯航回來,是為了婚事嗎?”
“什麽?”穆蔣林皺着眉頭,他現在喝的簡直就是神志不清,坐在沙發上眯着眼睛盡力去聽清楚致寧的話,聽了半天也只聽了個囫囵懂,總之是關于斯航什麽的。周致寧在那頭又問了一遍,聲音陡壁剛剛大了一倍,穆蔣林多疼致寧,接電話都貼着耳朵,猝不及防一大聲将他吓得連手機都抖擻一下掉在了沙發上,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穆蔣林“是是是”連着說了三個“是”,也是沒精力去周璇了。
周致寧挂了電話,一腳就踢在欄杆上,欄杆疼不疼不知道,他的腳是真的生疼,風又大,酒味兒都快給他吹散了,周致寧腦子一混,上了車。趁着車還沒開動,将剎車又踢了好幾下,人說冬天,窮冬烈風,大雪深數遲,他周致寧在這麽個冬天氣的西裝外套都脫了,直直扔在副駕駛位上。
給舒瑤發了一個簡訊,說臨時家裏有事先回家了。舒瑤多半是哪裏唯一一個清醒人了,希望她今晚保重,能将幾位哥哥都挨個送回家,這事兒往年是他做的,今年不行了,被氣得快要神志不清了。
周致寧點了一根煙,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煙性不烈,駕駛座的窗戶是開着的,煙灰都不用撣就被風吹的七零八落的,周致寧苦笑了一聲,右手打着方向盤,真跟腦子抽抽了似的,上了西三環就開始不要命的疾沖,好在大過年的車流比往常小了好幾倍,加上也沒有那麽拎不清,沒有出現什麽情況。
唯一的小情況就是周致寧在二環邊邊上被交警逮住了,開的車是自己的,號也是自己搖的,罰單也得自己領,駕駛證被沒收了,六個月周致寧算是與駕駛證無緣了,別想碰車。罰了1500,交警是一個一看就剛涉世未深的小青年,排班被排到了春節關頭也沒什麽怨言。
可能今天碰上了一票大的,有點興奮,想着這也算是為人民除害了,特高興,還過來問周致寧,一千五百塊錢是現金還是刷卡?周致寧雖然腦子暫時不太清楚,但也覺得挺奇,看了小交警一眼,說我給現金。
然後從車的夾層裏拿了一疊現金出來,小交警看愣了,估摸着交警生涯還沒見過這麽野性的,小交警數了好幾遭才交了上去,露出大白牙笑眯眯的告訴周致寧可以了。周致寧點了點頭,從車上下來了,坐在馬路牙子邊上摸索着手機。
有點冷,把西裝外套從車裏拿了出來,小交警看他穿的單薄,給了他一件何志在崗亭裏的軍大衣,周致寧道了謝,披着軍大衣在剛剛坐着的花臺上又坐了下去。翻着手機的通訊錄,一時間也不知道打給誰。
澤澤他們,喝的比他更多,那鐵定不可能,打給秦叔?人家好不容易一家子阖家團聚在一起過個春節,你這不是存心給人添堵?他哥他姐那更是算了,周致寧把通訊錄都拉到最下面了,真就一個人都不可以?周致寧倒是人生頭一遭覺得自己人緣淡薄。
周致寧猶豫了一下,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被他下意識的輸在了手機頁面上,想了想又删除,又添上去。周致寧都想給自己一個巴掌了,自己怎麽這麽賤呢?周致寧深深的籲了一口氣,退出了撥號頁面,将剛剛的手機號輸到了微信的添加好友的框框裏,一個頭像是橘貓的聯系人就蹦了出來。
他能查看許斯航的十條朋友圈,因為他是許斯航的陌生人。
但他的朋友圈幾乎沒有什麽內容,最近的也只是一兩年前的一張橘貓的照片,同頭像如出一轍。周致寧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在微信搜許斯航的微信,陌生人能見到十條朋友圈,周致寧覺得這簡直就是恩賜,但他每次都怕下次進去的時候就什麽也看不見了,害怕他突然間就發現了這個功能,将它關閉了。
不過好在,許斯航到現在還沒有發現。
周致寧沉默之際,小交警又來了,手裏捧着陶瓷的杯子,揪着蓋子上的小揪揪趁着熱氣剛冒出來之前喝一口熱茶,然後又迅速的蓋住,好像這樣可以延遲它的降溫。周致寧發現小交警挺逗,披着軍大衣先繞着他車晃悠了一圈,然後才遛到他的身邊,“哥,您還沒找着人來接你吶?”
不止逗,還挺賤嗖嗖的。
小交警往他旁邊一坐,眼睛就瞥到了他的手機頁面,聊天記錄清一色的紅色小感嘆號,小交警搓了搓手,“啧”了一聲,撇了撇嘴。
“有人來接。”周致寧冷哼一聲,将手機頁面調到了撥號,爛熟于心的號碼被他熟稔的輸在了頁面上,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的将號碼撥了過去,他內心有點激動,也有點慌張,捏着手機的手心幾乎沁出了汗來。
“嘟——”
“嘟——”
“嘟——”
許斯航聽到手機聲響的時候正在收拾他其他瑣碎零落的東西,手上沾染了好些灰塵,猶豫着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亮着倒也看不出是誰打來的,掙紮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去洗手。許斯航還想,要是電話鈴聲斷了他就給打過去,結果出來的時候還依舊響個不停。
許斯航擦了擦手,攀在床榻上将手機撈了過來,上面閃爍着的兩個字幾乎刺痛了他的眼睛。“寧寧”“寧寧”是他的寧寧嗎?現在好像是別人的寧寧了。
許斯航強忍着內心悸動,腿都緊張的打着顫,緩緩的坐在床上,鄭重其事的将綠色的接聽鍵按下了。
周致寧都要焦灼死了,心裏打着拍子,數着數,眼見着時間越來越迫近客服的通知聲,連煩躁都肉眼可見的攀上了眉宇間。小交警似乎感受到了周致寧的煩躁,捧着茶杯不動聲色的蜷着身子往旁邊挪了半個屁股,最怕殃及池魚,早點躲還是為好。
一分鐘的等待,怎麽漫長到了這種地步?以前小學老師問他們一分鐘可以做什麽,一分鐘可以做什麽?一分鐘可以眨眼睛60次,可以跳繩百來個。一殃及池魚分鐘也可以讓人心慌意亂,等待一個電話的接通。然後在周致寧內心倒數聲剛想起的時候,接通了。
“喂?”這是許斯航的試探與疑問,一個字而已,卻醞釀了好久好久,從接起電話那一刻就開始醞釀。輕輕淺淺的一個字,帶着疑問的,剛說出來就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對方一點語氣與語句的一個字。
周致寧自己也沒能想到,許斯航真的會接起這個電話。說什麽呢?
周致寧忘了詞,許斯航一句話落了下來,兩個人就開始沉默。小交警在旁邊也真的閑的慌,喝一口熱茶瞧着他接上了電話又不動聲色的坐了回來,多半是覺得有個人在旁邊熱乎的緊,而且這人也沒先前看着煩躁了,眉宇間都溫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