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游
何舒月拉着顧庭芝出了堂屋,顧庭芝便甩開他的手,“拉扯什麽?有話直說。”
“你以為我愛拉你啊?”何舒月不滿地嘟囔一聲,“你跟葉蓁到底是怎麽回事?該不會是我以為的那樣吧?”
顧庭芝挑眉,斜了他一眼,“你以為的哪樣?”
“飛卿,你……”
“你想問是否真是斷袖?”
何舒月連忙點點頭,一雙烏黑的眼珠緊緊盯着他。
“是。”
何舒月呆住。
顧庭芝是斷袖,這怎麽可能?他明明之前喜歡陳漪,喜歡到眼裏再裝不下任何人的。“怎麽會……”
“怎麽不會?”
何舒月的精神受到不小的沖擊,緩了很久才接受這件事,“沒想到你竟也喜歡男人。不過我倆在一起這麽多年,也沒見你對我動心……”
顧庭芝哼了一聲,“在葉蓁之前,我喜歡的是女人。你不必為此感到受傷。”
“……”
兩人走到西邊的角廳坐下,何舒月道:“你那樣折磨葉蓁,他有什麽理由會愛上你?”
顧庭芝的眼神一凝,臉色瞬間有些複雜。說起這個,他其實也隐隐擔憂過。畢竟,他對葉蓁太狠了些,當初僅因為家丁的一頓毒打,他就如此記恨葉蓁,葉蓁怎會輕易原諒他,還愛上他?這樣一路相處下來,他确實感受到葉蓁心裏有怨,但卻很快又被他的行為給迷惑了。經何舒月這麽一問,連他自己都不再确定葉蓁是否真的愛他。
可若葉蓁不愛,他這麽做的理由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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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日光充盈,照的整個院落亮堂堂一片,陽光經過對面琉璃瓦的折射,甚至有些刺眼。顧庭芝的眼裏卻有着與此景極不相符的暗淡。
見他蹙眉沉思,久久不答,何舒月問道:“你在想什麽?”
顧庭芝扭頭,看了他一眼,“在想葉蓁會不會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他喜歡的本就是我,再愛上我也沒什麽不可能吧?”
“你會愛上這樣對你的人?他又不是受虐狂。”何舒月扶額,盯着顧庭芝的側臉看了很久,直到顧庭芝不悅地與他對視,他才收回目光,幹笑一聲,“想當年共赴瓊林宴,滿朝文武百官,多少人為你的風采折服。若他也貪念你的美色,愛上你也不是不可能。”
“……”顧庭芝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麽,“我來找你是有正事的。葉蓁想見葉扶蘇。”
“見葉扶蘇啊——”何舒月拖長了聲音,“你帶着他去登門拜訪王爺不就行了麽?”
“我跟他甚至連話都未曾說過,你又不是不知道。貿然前去,他未必會見。”
何舒月拍拍顧庭芝的肩,“既如此,就交給我吧。”
“聽說靜王男寵很多?”顧庭芝突地問了一句。
何舒月笑道:“看來你這次為了應付他,沒少打聽他的消息。實話跟你說吧,王爺一個男寵都沒有。即便有,也只是挂着名號,養個閑人罷了。”
顧庭芝微愕道:“他不好男風?”
“王爺對女人毫無感覺。不過,他也不會對男人動心。”瞧見顧庭芝的神色,何舒月笑道,“王爺深得先皇寵愛,幾次賜婚,王妃俱是朝中舉重若輕的大臣、将軍之女,先皇的用心再明白不過。可這些王妃偏都是新婚當夜莫名被殺,聰明如王爺,怎會不知是誰幹的?他原本拒絕過先皇的賜婚,卻依舊被迫前後娶了三位王妃。就在先皇決定立他為太子時,王爺跟先皇密談一夜,第二日诏書下來,改立皇上為太子,王爺雖是長子,一來為人淡泊,無心皇位,二來因是斷袖,無法為皇室留下龍脈,皇上才能因此登上大寶。偏生皇上為人多猜忌,一直不相信王爺,王爺怕再連累無辜,這些年總是潔身自好,鮮少與人交往。連朋友都沒有。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葉扶蘇會被怎樣。”
靜王一直深入簡出,連上朝都極少,顧庭芝不知道這一段秘史,也無可厚非。聽得何舒月的這番言辭,他嘆了聲氣,也放下心來。聽說靜王到處網羅長相俊美的男子,他就開始為葉扶蘇擔心。若葉扶蘇被靜王侮辱,葉蓁一定不會原諒他。
何舒月接着道:“我曾在蘇州與王爺偶遇,有幸與他一同出游過,因興趣相投,偶爾會去王府坐坐,與王爺小酌幾杯。一會兒我便去一趟王府。将此事說與他聽,明日你和葉蓁便可前去。”
“如此甚好!”
眼看着天晚了,葉蓁卻不肯離開,文卿也不願他走,兩人從見面就一直膩在一起。先是品茶、聊天,接着文卿取出了許久未彈的七弦琴,為葉蓁奏了幾曲。何舒月站在他的院外,感嘆道:“早聞文卿琴技超絕,卻從未聽他撫過琴。今日難得頭一回聽,卻是沾了葉蓁的光。”他轉身對顧庭芝道,“你該知道文卿對葉蓁的心思吧?”
顧庭芝點了點頭,“知道。”
何舒月瞪他,“知道,你還放心讓他倆在一起?”
顧庭芝慢悠悠道:“葉蓁不知道。以文卿的性子,定然也不會說,你在擔心什麽?”
何舒月一想也是,頗有些不甘道:“我待他如此用心,他卻絲毫不領半分情……”
“文卿看似溫和,實則固執,認死理,你有得苦頭吃了。”顧庭芝拍拍他的肩,“我只有四個字送你,滴水穿石。”
何舒月看了看他,感慨道:“真是不公平!憑什麽你就能手到擒來,我就要歷經千辛萬苦?”
“少在這怨天尤人,去叫人準備晚飯吧!今晚我和葉蓁都要留宿在你府裏了。”顧庭芝抛下這句話,朝着何舒月的書房去了。
雖嘴上說不用擔心,但見葉蓁與文卿那般親密,顧庭芝的心裏還是相當憋悶的。
晚飯後,四人一起出門逛夜市。
眼下已是八月初,到了晚上,暑氣漸漸散去,絲般柔軟的夜風輕拂着臉頰,發絲。街上依舊車水馬龍,燈火通明。各家鋪子的吆喝買賣聲,不絕于耳。偶有一兩個微醺的客人總酒樓裏歪歪扭扭地走出來。或有幾個黃口小兒相互嬉戲打鬧,在行人中鑽來鑽去。更有接踵而過的二八女子見到四人羞澀地低下頭,用眼角的餘光瞟向他們。
何舒月每次皆大方地擡頭與人對視,或抱之以微笑,惹的那些女子個個滿臉紅暈,忙以手帕遮面,心頭鹿撞又留戀不舍地離去。
文卿着實看不下去了,冷哼一聲,加快步子。眼見他要追上葉蓁了,何舒月也腳下生風,與他并肩而行,開始侃侃而談。文卿被他煩的不行,最後狠瞪了何舒月一眼,對葉蓁道:“我帶你去走走吧?”
葉蓁點點頭,顧庭芝卻走到他面前,蹲身握住他的手,附耳道:“蓁兒,早點回來,我在這等你。”
葉蓁應了聲好。
何舒月卻在顧庭芝叫出“蓁兒”時,就發現文卿渾身僵住了般,一動不動,雖是在夜裏,他卻面如死灰。文卿擡眸深深看了顧庭芝一眼,顧庭芝回望過去。電光火石間,文卿已從那雙眼裏讀懂了一切。腳下似有千斤重,擡起腳卻虛浮的似乎随時就能跌倒。他失神地朝前走去,腳下一空,原以為要在顧庭芝的面前,跌的狼狽不堪了,卻不想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何舒月抱住他微笑,“怎的這般不小心?”
看着那雙亮如星辰的雙眸,文卿心中頓時一暖,雙眼竟有些酸澀。“謝謝。”
何舒月松開手,在他耳邊柔聲道:“文卿,我等你回來。”
文卿極不自在地扭過頭,整了整衣衫,推着葉蓁離開。
葉蓁能感覺到文卿投過來的帶着疑惑和探究的目光,那目光讓他如芒在背,他卻不想也不能解釋這麽做的原因。文卿最終只細不可聞地嘆了聲氣,“葉蓁,只要你自己覺得過得好就好。”
“嗯。”
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婵娟。
夜晚的秦淮河更顯得嬌媚、神秘,河水倒映着兩岸的燈火,金粉樓臺,笙歌一片。
文卿的雙手扶住河邊的欄杆,目光落在河面上,葉蓁卻斜依着欄杆,眼神來來回回地在河畔出來招攬生意的青樓女子身上打卷。
“那些女子漂亮嗎?”文卿突然問道。
葉蓁愣了一下,轉頭看他,文卿依然望着河面上的游船,神色平淡。
“漂亮。”葉蓁笑了笑。
文卿接着道:“你喜歡漂亮的女子嗎?”
“當然喜歡!”
文卿回過頭,“葉蓁……算了。你既然喜歡,不如我們進去瞧瞧吧。”
“不進去了。庭芝知道了會生氣的。”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葉蓁不想節外生枝,惹顧庭芝不快。只是他的這句話,卻如一巴掌打在了文卿的臉上。
“好。我本就是跟你說玩笑話的。我十二歲就跟着師傅在青樓賣藝,直到三年前離開,前後已有五年在那裏讨生活,早就待膩煩了。”文卿推着葉蓁沿着秦淮河畔緩緩前行。
兩人沒走多遠,見迎面走來兩個男的,正在争執什麽。其中壯漢一個扭頭,抓住另一個瘦男人的胳膊。那個瘦的卻一個勁兒的将他往欄杆邊上逼,看到葉蓁,沖他詭異一笑。
葉蓁剛要開口提醒,那壯漢的腿就撞在了葉蓁的輪椅上。他回頭脾氣火爆地踢了輪椅一腳,罵了句:“瞎了眼!竟敢撞爺!”
壯漢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蓄着胡須,長的五大三粗,面寬膀圓,說話粗聲粗氣。
手被抓住的男人趁機擺脫了控制,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