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上·她（六）
按照時間來說，似乎是不長，可随着那些與海盜們，還有柯克特島上的孩子們共度的，那些喝着漁民們粗釀卻別有風味的酒，喝醉了之後可以枕着身邊的人沉沉睡去，或是聽一個古老的神話的日子的深入記憶，他發現自己對這種生活的依賴與享受已經滲入骨髓。
可惜啊，她晚了一步。
他的确是贏了，可并不如之前預想的那樣順利。
按照方才他游戲中的規矩，這一回該他開槍還擊了。她認命地想。索性閉上了眼睛。
那因為後腦磕在甲板上而引起的痛得快要暈厥的感覺似乎稍稍抽離了一些，可這并不是什麽好事。因為，所有的感覺都開始遠離她，全身上下有一種輕飄飄的沉重感。
被暈眩了的視野裏，最後的清晰竟是眼前的人的眼睛。
很美的一雙眼睛，正如他的名字一樣。
弗雷，金色的陽光。
殺人者怎麽會有如此美麗、溫和、沉寂的一雙眼睛呢？
也許，是她看錯了？
或是，就算是殺人者，在一定的理由和境遇之下，也是……如那雙眼睛一樣靜谧而深邃？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看見從他的槍口裏冒出來的硝煙。
這個想法在她的腦海裏緩緩流淌着，似乎是刻意放緩腳步，可周遭的時間卻還是以正常速度流逝。這樣緩慢的思考，應該只适合下午茶時，聽着間歇不斷的鳥聲，嗅着空氣中當朝雨水的氣息，感受着陽光照在身上和茶氣拂在臉上時溫熱的感覺的吧？
可是，他配合着她的節奏，沒有開槍，而是緩緩地呼吸無風時那緩慢流過的空氣。
“你，服麽？”他問。
她錯愕的睜開眼睛，懷疑自己幻聽了。
“服不服？”他又問道，腳尖還略微下壓了一些。她好不容易擡起一些的腦袋再次掉下，又撞在了甲板上，又引得她龇了龇牙，而後就閉上了眼睛。
生？
死？
要給結果的話就快一些吧……
“撒耶爾還沒有資格讓你為他效命，加入我們，如何？”
她的心髒猛烈地震動了一下，狠狠的撞擊在胸腔上。方才凝固住的思緒和力氣似乎一下子都回到了她的掌控裏。她猛然睜開眼，望着他。他在說些什麽啊？！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還是你認為，我們都是一群殺人的壞人？”他不屑的笑了，潮水冷了起來，金砂不再反射陽光，”那你們所謂的正義，在巢剿我們的時候，不也是趕盡殺絕麽？”
她的心髒窒息！
“有一些血，是該流的。那些粘染上血腥的人，有一些可以稱作是——替天行道的人。”他忽然不再笑，語氣也變成漠然，”心有正義，又何必在乎手染鮮血？倒是那些道貌偉岸的貴族大老爺們，你問問自己的良心，他們有那個資格，享受現有的一切麽？最看不起命的人，不就是他們麽！而到了自己的魂魄就快要升天的時候，他們就會軟弱得連狗都不如！你倒是說說，”他忽然彎下身來，靠近她，氣息呵在她的臉上，”誰是正義？”
聽覺裏的世界在這一瞬安靜了下來。不僅是她的心神。連四周都是。
原來，他們的戰役結束的時候，全船的戰鬥也就終結了。
對手是黑色海妖達厄汶號，撒耶爾的船隊輸得毫無懸念。而這本身就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捕獵。因為在還未戰鬥之前就膽怯了的對手，是注定會輸的。
而在她的腦海裏，一陣空白。
而他的雙眼一暗，又直起身來，”呵，我和你說這麽多幹什麽。加不加入，死不死，你自己選擇吧。”而後，他又說，”我的耐心可不多。”
兩項都不是她會選的！而且，在這種他踩在她的身上，以占據絕對優勢地位對話的情勢之下，這種問話又何必需要？分明就是在逼迫而已！
她以餘光搜尋四周一切可用的、在可及範圍內的武器。
而他似乎發現了她的想法，眉毛一挑，卻被手下轉移了注意力——
“報告！弗雷老大，捕獵完畢了，下面已經沒人了。是不是還是回去的時候開始分食啊？”
看來艾琳娜不用她示意，也知道自己先逃啊……
她逃了。挺好。為什麽有一種失落感呢？叫別人先走的，不也是她麽？
在腦海裏的思緒翻攪的時候，她趁着他沒有看着自己的這個機會放開視線到處尋找，卻發現救生小船所在的地方，船幫已經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完全可以就此将船推下水去！
“沒有人？”他低聲的一句和更加用了幾分力氣的腳尖将她的注意力與視野猛然拉回，”你幹的吧？為什麽？”
忽然，他似乎是覺得不對勁了——
胸口……剛才他的腳跟落下的地方……軟綿綿的……
難道他是——？！
就趁着他的腳略微擡起的一瞬間，她猛地一推，加上此刻正好有一顆不知從何處射來的炮班狠狠的擊中了船身，猛烈的搖晃中，她得以逃離他的鉗制。
而他在下一刻就穩住了身體，目光再追随着她的背影時，卻發現她的頭巾已落在甲板上的一處，棕色的長發帶起如海燕翩跹的弧度，從他的眼前遠去。
有什麽不對勁的……不過，他依舊沉浸在驚愕之中。
她真的是……女孩子？！
他的震驚無以複加。
站在原地，他未去追逐。也不知是發怔，還是打算放過。
是女孩子還和他打了這麽久？這連男人都不一定辦得到的事，她怎麽……而她手腕上的傷他也早已注意到……她真的，是女孩麽？雖然，他也有放水……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第一次登上柯克特島上時，按照那裏信奉奧丁神的海盜們的古老傳統，被傑克逼迫着立下來的誓言，那個他以為永遠都不會實現的誓言——
我會娶能抗衡我的女孩為妻。
當時，聽完他立下的誓後，傑克懵了，問他，”抗衡他”是以什麽為标準。
“你該不會說是新婚的那個時候……啊？吧？”傑克邊說着還邊擠眼睛。”都結婚了還怎麽選妻子啊？！啊？換，換！換一個！”
“不是！”當時他為海盜的開放和粗鄙而狠狠地瞪了傑克一眼，随後他嘲諷的笑道：”給神立下的誓言，是可以變更的麽？”
傑克啞口無言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