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借讀 林清盯着程菲菲的臉:“你是不是……
春節時, 林清就提前提醒了池老師一家。不過提醒池老師時,她只是小小地暗示了一下。
池墨自己就是醫科老師,林清騙林秀英和親戚們的很多話, 沒辦法在他面前說。池墨也不是林清的公司員工, 即使毫無道理,她這個老板也可以做出強制要求。
林清不知道自己的提醒有沒有讓池墨重視起來, 于是準備各種物資時順便幫池墨家也準備了一份。
到了三月份, 恐慌比疫情更先抵達杭州, 超市裏的醋、口罩、酒精這些東西都搶光時, 林清将提前準備好的物資拿給池墨。
池墨連忙說道:“不, 我們用不了這麽多, 一小半就可以。”
林清讓池墨放心:“我給自己家留的足夠了。”
池墨臉上的表情更驚訝了,沒想到林清準備得如此充分。
三月下旬, 北京中小學停課,林清家鄉的中小學緊随其後也停課了。
林秀英單位同事和她打電話, 羨慕林秀英運氣好:“現在藥廠裏可緊張了。”
接到同事的電話林秀英才知道,藥廠将車間職工分成了甲、乙兩班。
甲班周一周三周五上班, 乙班周二周四周六上班。
“兩班人不許碰面!”
“排班的時候, 把夫妻兩人是雙職工的情況都考慮到了, 家裏不止一人在藥廠上班的,一家人要麽都排進甲班、要麽都排進乙班。”
“甲乙兩班人在上班的時候不能碰面,在家當然也不能碰面。”
鄰居之間串門當然更是明令禁止的,這時候也沒有人會去串門,讨人嫌。
走在路上碰見熟人都是遠遠地打招呼。有些意識薄弱的人在外面碰見鄰居後湊近聊天,鄰居急匆匆地避開,鬧了個大紅臉。
林秀英聽到同事說的話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已經做好了甲班或者乙班全員倒下的準備。
“上班是一定要戴口罩的, 前幾天小孫想抽根煙,口罩剛一摘就被逮住了,扣兩百塊!”
“每天進門先測體溫,只要體溫高,管你是不是非典,立刻送到醫院去。”
同事還給林秀英帶來一個好消息:“對了,後勤領導給你發基礎工資,不全扣。”
林秀英驚訝道:“為什麽啊?”
同事說道:“你們辦公室早就沒人上班了,大門鎖了一個多禮拜了。”
廠裏的食堂也停了,職工們各自從家裏帶飯。
同事說道:“你們辦公室裏其他人也是一樣,不用上班,發基礎工資。所以你在家還是在杭州都一個樣。”
“在杭州多好啊,不用提心吊膽,家裏這邊商場都關門了,公交車上都是空的。”
“現在就是車間分成甲乙兩班倒,其他部門能不來的都不讓來了,在家呆着。”
“廠裏領導怕得很,多一個人就多一份風險,但是流水線又不能停。”
華美要是生産別的也就罷了,但華美是制藥廠!
現在板藍根、連花清瘟全都被買空了。甚至普通的感冒藥、金銀花顆粒、藿香正氣水……也紛紛脫銷。
謠言像風一樣刮來刮去,今天這樣,明天那樣。有謠言說在鼻孔裏滴兩滴藿香正氣水就能預防非典,于是藥店裏的藿香正氣水被搶購一空。
專家一邊辟謠,藥廠一邊加班加點地生産。
北京和家鄉的中小學都停課後,杭州依舊沒有非典病例,中小學自然也正常上課。
夏立每天早出晚歸地上學,而程菲菲寒假後又在家休息一個月了,連着寒假已經休息了兩個月!
程菲菲越來越懶散,每天的文化課學習全靠林秀英督促,訓練也開始敷衍了事。
程菲菲原本應該在今年五月去北京,參加北京各所初中的入學考查。
但是非典一來,程菲菲已經認定五月份的考查泡湯了。訓練從之前的勤奮努力,變得能偷懶就偷懶。
林清知道到了夏天非典就會被控制住,天氣炎熱後很快疫情就會結束。
“就算五月的考查取消了,各個初中也會在六月或者七月安排考查。你現在一直偷懶,到時候怎麽辦?”
程菲菲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不能上學,北京其他的小學生也都不能上學,我們是一樣的。”
林清說道:“那你怎麽知道其他學生沒有自己在家好好訓練呢?”
程菲菲一臉“姐你什麽都不懂”的表情看向林清:“沒有小學生能自己在家好好訓練。”
“訓練要有場地、要有隊友、要有教練在旁邊瞪着眼睛罵人……這樣才能訓練好。”
程菲菲以己度人,她自己不夠自律,就覺得全北京打乒乓球的小學生都和她一樣。
林清沒這麽樂觀,但是程菲菲說得有道理,練習乒乓球要有氛圍,指望程菲菲一個小學生自律确實太難了。
林清和林秀英都對乒乓球一竅不通,而林清每天還要早出晚歸地工作。
年後原本就是美妝護膚品的銷售淡季。雖然杭州還沒有非典病例,但是非典的影響還是很大的,進入清影門店的顧客不足以前的一半。
進入三月份以來,清影門店的銷售額同比下降百分之六十。去除房租、店員工資等支出後,清影的利潤所剩無幾。
好在林清春節後就降低了進貨量,公司沒有積壓大量庫存,保證了資金鏈的健康。
當時公司員工對林清的這個決定十分不解,現在看來這簡直是最正确的決定。
如果說清影門店還能勉強維持盈利的話,小紅樓和青林人力資源公司就沒這麽幸運了。
小紅樓的補課全面停止。
大學在特殊時期采取了特殊的管理方式,大學生無事不允許出大學校門,有事可以拿假條出門。
去小紅樓做兼職家教,接觸到的人多,危險從而也高,顯然不屬于可以拿到假條的正當理由。有大學生咨詢過輔導員,被輔導員明确地拒絕了,輔導員說如果有經濟上的困難可以向學校說明。
家教老師沒有了,即使還有一些學生和家長想要補習,小紅樓也無法再開課。
林清将小紅樓的院子鎖起來,只把鑰匙給了馮春喜的保安隊裏一個家住附近的年輕人,讓他定時去給院子裏的草木澆水。
青林人力資源公司這邊,大學生兼職全面停止,今年也沒有幾個公司進行春招。外包的保安和保潔,之前已有的業務還在繼續,新業務也不用想了。
因此小紅樓和青林人力資源公司都在賠錢,清影賺的錢差不多能相抵。
非典之下,大部分生意都受到嚴重影響。林秀英擔憂地問了林清好幾次,林清說自己現在不賺不賠。
林秀英起初還怕林清瞞着自己,後來看到林清平靜淡然的樣子,相信林清真的沒有賠錢。
然而林清沉得住氣,青林培訓和青林人力資源的管理層都沉不住氣。
鐘豔麗替林清着急:“當初就不該成立青林人力資源公司!”
“剛成立就賠錢!”
“要是再晚一兩年成立,也不會碰上非典了!”
林清對鐘豔麗說道:“沒事,熬過這幾個月,賺錢的機會在後面呢。”
鐘豔麗依舊無法像林清這樣淡然:“以後賺錢是以後的事!以後開公司直接賺錢不好嗎?幹嘛非得先賠這一遭啊!”
從想起非典的那一刻起,林清就做好了公司将要度過幾個月的艱難時光的準備,危機真正來臨的這一刻,她的确非常平靜。
林清的公司量力而行地參與了社會捐款。
鐘豔麗看到捐款金額時吓了一跳:“這麽多?”
更讓鐘豔麗驚訝的是,林清沒有在公司內組織員工們捐款,直接走公賬把這筆錢捐出去了。
鐘豔麗問道:“讓大家一起捐款吧?怎麽也能湊出一半錢來。”
林清搖頭,非典期間公司不盈利,員工們的獎金也直線下降。這個時候大家都困難,她就不給員工增加負擔了。
公司捐款是怎麽一回事,林清心中最清楚。說是按照心意來,多少不限,但是捐款金額其實與職務挂鈎,基層員工都捐一個數,上面一層的經理都捐一個數,再上面一層的總監都捐一個數……
雖然鐘豔麗剛買房還欠着債,但是她是總監,捐款金額也不好意思比同級別的人少。
既然是以公司的名義捐款,這筆錢就直接由公司出了。
林秀英單位組織也了捐款。林秀英問清楚同一個辦公室的員工們都捐了多少後,自己也捐了同樣的數目。
林秀英人不在,讓關系最好的同事先幫她墊上:“等我回去就給你。”
進入四月,每天的新聞聯播都會播報非典人數,确診幾人、疑似幾人、死亡幾人、出院幾人。
報紙上也鋪天蓋地的都是非典的新聞。
然而信息的透明并沒有扼制謠言的生長。之前的謠言只是白醋和板藍根可以防治非典,現在則越演越烈。
“官方公布的人數都是假的,我鄰居有個親戚在醫院上班,說醫院裏每天有很多屍體蓋着白布,都在半夜偷着擡出去。”
“為了讓死亡人數少點,醫院治療全都用激素,非典治好了人也廢了,後半輩子就是個殘廢,生不如死。”
外面的人她管不着,但是林清在公司裏嚴肅地說了這件事,要求大家不信謠不傳謠。
有些謠言林秀英聽到後也半信半疑:“醫院是不是真的用激素治病,給人治壞了啊?”
林清說道:“激素是治病的藥物,不是洪水猛獸,很多病都要用激素治療。”
“就算讓那些病人自己選,是會選擇讓醫院先救活自己,日後忍受後遺症的折磨,還是會選不救命?”
林秀英脫口而出:“肯定要先活命啊。”
話音落下,林秀英自己也想明白了:“是啊,命都要沒了,肯定得先救命。”
公司的艱難處境林清能夠平常心對待,但是她反複計算,在程菲菲上初中之前,她大概真的買不起北京的學區房了。
“你能不能在北京讀初中,能讀什麽樣的初中,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清嚴肅地對程菲菲說道。
然而五年級的程菲菲一點也不着急,在她看來就算不能到北京讀初中,繼續留在家裏讀藥廠附中也很好。
而且程菲菲堅信“北京其他小學生放假在家肯定也沒學習沒訓練”“不可能有人在家不偷懶”,繼續自己要林秀英催促三五遍才會坐到書桌前的日子。
晚飯餐桌上,林清盯着程菲菲的臉:“你是不是胖了?”
林秀英說道:“可不是胖了麽!運動量小了那麽多,飯量一點沒變小,怎麽能不胖?”
這樣下去不行。
程菲菲的自制力幾乎為零,林秀英一個人顯然管不牢她。
眼看北京和家鄉的小學生都放假半個月了,杭州的中小學教學依舊如常,林清可以确定,非典期間杭州中小學應該不會放假了。
“我給你找一所小學,你去借讀。”林清說道。
程菲菲哀嚎一聲。
林清後悔自己怎麽沒早點想到這個主意!
她早就打定主意讓程菲菲和林秀英留在杭州,那她應該在寒假之後就找一所臨時的借讀學校。
在北方的中小學生還沒放非典假之前,就先一步把程菲菲塞到杭州的小學裏!
現在白白耽誤了兩個月,程菲菲這兩個月裏一天比一天懶散。
只是借讀,不需要任何學籍上的變動,找一個學校收留程菲菲還挺容易的。
唯一的難度在于林清要找一所有乒乓球校隊的小學,不過林清還是很快就把借讀學校找好了。
程菲菲得知自己下周一就要去借讀學校上課這個噩耗後,氣得晚飯只埋頭吃白米飯,一口菜也沒有吃。
“全班同學都沒有上課!全校同學都沒有上課!”
“他們連空中課堂都沒有在家看!他們全都出去玩了!”
在家無聊的程菲菲,一直保持着和同學們的聯系,時不時就要打個電話。
“李春曉在學騎自行車、趙慧怡爸媽帶她去草原了!人人都在放假都在玩,為什麽我要去上學……回頭和我一起競争的北京小學生們明明也在放假……”
林清無視程菲菲的抗議,任由她只吃白米飯不吃菜地吃了兩頓,第三頓飯,程菲菲自己主動夾菜了。
星期一,程菲菲蔫頭耷腦地被林秀英送去新學校上學了。
到了下午,程菲菲放學回家時變得活蹦亂跳。她十分自豪地說道:“這個學校的乒乓球隊,我最厲害!”
林秀英驚訝道:“真的?”
程菲菲在林秀英的目光下,伸手摸了摸鼻子:“嗯,現在還不是我最厲害,這兩個月我退步了嘛。”
“但是我仔細觀察了每一個人,她們都沒有巅峰水平的我厲害!”
“等我訓練幾天,恢複到巅峰狀态,到時候我打遍全校無敵手!嘿!哈!”
然而晚上,林秀英接到程菲菲臨時借讀的學校的乒乓球教練的電話,教練和程菲菲說得完全不一樣。
“菲菲媽媽,程菲菲現在的體能和其他同學的差距有點大。在學校裏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做體能訓練,希望你們家長能監督一下,每天回家後讓她再跑步、跳繩……”
林秀英挂掉電話後:“程菲菲!你給我過來!”
程菲菲在自己的房間裏關着門,假裝沒聽見。
林秀英剛想把程菲菲抓過來,電話鈴又一次響了。
林秀英接起電話,一個女人大哭大喊的聲音在林秀英耳邊炸響,她一開始甚至沒聽出來是誰。
“都怪你!都怪你們給小雪弄的那個北京戶口……”
“小雪她要去一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