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手套 林清心底生出一種褪去手套的沖……
林清買的是幾天後的火車票。上次寒假她回家不到一個月就出了崔太太連開三家店的事, 林清這次暑假根本不敢回家兩個月，把回家時間控制在了一個月之內。
池老師說要開車送她，林清一口答應下來。
現在打車還不像後來那樣方便, 全靠站在路邊招手。冬天還好, 最近杭州的氣溫直逼四十度，在戶外多停留片刻, 林清就覺得自己是蒸鍋裏正在變紅的螃蟹。
而且打車的時間難以預估, 為了不錯過火車要提前很久出門, 到火車站的時間可能正好也可能提前兩個小時。
現在杭州城站處處都在施工, 候車的環境也亂七八糟。
林清每次往返火車站的時候, 就是最想買車的時候。
但是現在買輛車比買套房貴！
林清再想買車也會忍住。
到了出發去火車站的那天, 池老師把車停在樓下，敲響林清家的門：“你行李就這些？”
林清剛一點頭, 池老師就把背包和行李箱全都拎起來了。
林清：“我來——”
然而她話音未落，池老師就拎着行李下了一層樓。
林清最後在屋裏環視一圈, 确定自己斷水斷電、窗戶都已經關好了，兩手空空地走下去。
池墨正在把行李箱往後備箱裏放, 林清的目光落在池老師的手上。
池老師今天竟然戴了一雙白手套。
林清拉開副駕駛的門, 卻被池墨攔住了：“你坐後面, 後面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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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覺得不合适，她坐後面豈不是把池老師當作司機了：“不用，就在城市裏開開……”
池墨卻很堅持，他走過來按住副駕駛的門，“你坐後面我放心一點。我不常開車，車技很一般。”
在池墨傾身按住副駕駛門的一瞬間，林清被他的長臂鎖在了他和車之間。
林清的目光沿着池墨的手臂一路移動，不自覺地看向池墨正按在車門上的、戴着白手套的手。
雖然上輩子的專車司機也都戴白手套, 但是池墨戴手套的感覺和林清見過的專車司機完全不同，讓她想到閱兵式裏持槍的軍人、在第一縷晨光中将鮮紅國旗高高抛起的升旗手。
池墨的白手套按在一塵不染的亮黑色車門上，林清轉頭，一縷長發從白手套上輕輕拂過。
黑色和白色，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發絲拂過的一瞬，明明隔着一層手套不該有什麽感覺，池墨卻感受到了清晰的癢。
癢感沿着指尖一路而上，最終的終點竟然是心口的位置。
池墨突然驚覺自己和林清之間的距離太近了，他立刻松開手，後退兩步為林清拉開後座的門。
池墨将手移走後，林清的眼神在白手套上黏連了一瞬才分開。
她鑽進後排，咔噠一聲系上安全帶，車廂裏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池墨的車比現在的出租車性能好，沒有帶不動空調的煩惱。冷風呼呼地吹，車裏的溫度很快就降下來。
池墨對着後視鏡看了一眼自己的臉，沒紅，偷着松了口氣。
林清則靠在頭枕上，閉目養神。
她知道自己對好看的手有一些偏好。
上輩子交過的幾個男朋友中，有相貌英俊的，也有僅是清秀幹淨的。但是無一例外，她上輩子的每個前男友都有一雙好看的手。
但是林清真的不知道，一雙好看的手對自己的吸引力竟然如此大。
今天是第一次，池老師的手離她這麽近，就在她的臉側，甚至碰到了她的發絲。
明明一雙手都隐藏在白手套下，但是對她的吸引力并沒有降低，反而讓林清心底生出一種褪去手套的沖動。
林清無聲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上輩子的偏好明明沒有這麽嚴重。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上輩子遇見的好看的手，全都比池墨的手略遜一籌。
池墨生了這樣一張臉，竟然還有這樣一雙手，在外貌方面上天對他太多眷顧。
然而林清此時的心情卻并不愉悅，甚至可以說是煩躁。
因為手好看而心動，比因為臉好看而心動，更加膚淺吧？
何況上輩子多次無疾而終的戀愛已經讓林清看清自己，她根本不适合戀愛。
就像有人适合創業、有人不适合創業一樣，也有人适合戀愛有人不适合。
她屬于不适合戀愛的那一類人。
她永遠都把戀人放在事業後。
上輩子林清打拼時，根本顧不上談戀愛，幾段戀愛都是在她把網紅經紀公司開起來，事業步入正軌後的嘗試。
上輩子她連親人都忽略了那麽久，一回頭媽媽已經老了、妹妹已經長歪了，和她生疏得很。
任何一種感情都像小紅樓裏的月季花一樣，悉心澆灌呵護才能綻放，棄之不顧只會剩下枯枝敗葉。
這輩子借着上輩子鍛煉出的各種能力，林清重頭開始創業才會這麽順利，才能有精力分給親人。
重生一世，林清的想法變了，她把親人放在第一、賺錢放在第二。
但即便如此，她依舊每天都很忙，每天都在艱難地平衡，有時依舊難免左支右绌。
她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戀愛了。
林清再次睜開雙眼時，眼神平靜清澈，一點因為美麗而産生的心動感覺，林清相信自己能調整得好。
她的目光在池老師握着胡桃木方向盤的白手套上一掠而過，看向窗外的一片蔥郁綠色。
美麗的事物有很多，這個城市的綠樹青藤也是林清的最愛。
喜歡的東西未必要擁有，也可以欣賞。
林清調整好心情後，開口和池墨聊天：“夏立呢？”
“去同學家玩了，我晚上去接她。自從放暑假，天天都要去小同學家裏寫作業吃冰棍。”
林清笑道：“挺好。”
雖然夏立性格偏內向，但是在熟悉的人面前還是活潑的，以前在池墨面前，現在當着林清的面，夏立膽子都挺大的。
在學校裏不必被所有人歡迎，有一兩個知心好友就可以很快樂。
池墨一邊和林清聊天，一邊小心翼翼地開着車。
林清能看出來，池墨說自己車技不太好并不是謙虛。他的車技的确一般，一路速度都比較慢，遇到變道的車輛都會減速讓一讓。
不過車技一般的池墨開的車，比車技好的出租車司機開的車，坐起來要舒服太多了。
出租車司機仗着自己車技好，看到一個空隙就要開進去，一路上不知道要變道多少次，一腳油門一腳剎車讓不暈車的林清都容易頭暈。
池墨的車開得雖然慢，但是非常穩當，她作為乘客非常舒服。
池墨不僅車開得慢，精力專注在開車上，和林清聊天也聊得慢。有時候林清說完一句話，正趕上池墨專心看路況的時候，他會過上半分鐘才會開口接上話題。
林清之前見到的池老師一直都是機敏的，難得見到池老師笨笨的樣子，林清唇角忍不住翹起一點。
林清想了想，除了開車之外，她見過池老師不熟練的另一件事就是下廚了。
剛搬過來，林清就聞到過池老師廚房裏的焦味，看到夏立眉頭緊皺地抱怨。不過回想一下，最近好像再也沒聞到過焦糊味了。
林清好奇道：“池老師，你現在廚藝怎麽樣了？”
池老師的回答再次慢半拍：“談不上廚藝，做飯有點進步……”
“啊！”池老師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盤。
“我開錯路了！”
林清連忙向前看去，茫然道：“沒開錯啊？去城站就是這條路。”
池老師沉默幾秒，低聲說道：“本來想帶你走高架的。”
中河高架，杭州的第一座高架橋，從九六年就開始建，到今年二月終于通車了。
從家裏到城站，正好可以上高架開一小段。
池墨在林清答應坐自己的車去火車站後，這幾天提前把這條路反複開了幾遍。
高架橋上的那段景色尤其好。
高架橋兩側在春天栽下的綠植，如今從嫩綠變成深綠，綠葉吸飽了水分沉甸甸地垂下來。
池墨知道林清喜歡這些，她的目光時常在草木上停留。
池墨自己也喜歡。
從車窗裏望出去，下方是混凝土高架，兩側是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但是卻一路在綠色中穿行。
城市中的綠色又有不同于田園中的綠色的魅力。池墨前些天反複開開過這條路時，讓他想起複原後的小紅樓，是灰色中的彩色、是鬧市中的安谧。
然而池墨明明把這條路開熟了，關鍵時刻林清和他聊了一句，他一分神就錯過了變道的機會。
上不去高架，只能在高架橋下面開。
其實時間還很充裕，如果在前面的路口掉個頭，回來重新開上高架，不知道行不行？
中河高架今年春天才開通，池墨按照時間計算，覺得林清一定沒有開過，他想帶林清看看。
然而池墨還沒問出口，他就聽林清說道：“不用上高架，下面也很通暢啊，上下開過的時間應該差不多。”
林清根本不知道中河高架剛開通沒幾個月，也不知道這是杭州的第一條高架，更不知道池墨為了讓她看更美的景色在這條路上反複開過多少遍。
林清看向窗外的目光充滿驚奇，但是她驚奇的原因和池墨預想的完全不同。
林清近乎貪婪地看着高架入口——竟然不堵車！
竟然還有不堵車的高架口！
她輕嘆一口氣，汽車這麽少、馬路這麽通暢的好時光，且過且珍惜。
既然林清這麽說了，池墨也找不到掉頭回去上高架的借口，從高架下開到了火車站。
高架擋住了一部分的陽光，橋下光線昏暗，景色更是平常。
池墨一路都在後悔。
下次，下次帶林清的時候一定要開高架。
到了城站，池墨把車停好，從後備箱裏幫林清拿行李。
林清一眼就看到池墨拿出來的不止有她的行李箱和雙肩包，還有一個袋子。
“這是什麽？”林清出口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了猜測。
果然，池墨說道：“一點杭州特産，你拿回家和家裏人一起吃。”
吃的也不貴，林清大方收下，等她從家裏回來也給池墨和夏立帶點自己家鄉的味道。
林清伸手去接，池墨卻沒有給她，連行李箱也沒有放手，“我幫你拎到火車站。”
林清以為池墨只是多幫她拎一段路，沒想到他竟然買了站臺票，一起進候車室候車，檢票進站後一路幫她把行李拎到站臺上。
池墨自己雖然沒有上火車，但是先讓林清進去，自己站在車廂門外把行李給林清搬進去。
列車員看得一臉感慨。
池墨站在火車車窗外，看到林清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對着緩緩行駛的火車揮手。
林清也和池墨揮手再見，幾次揮手間，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兩人很快就看不到對方的身影。
林清把鞋子脫在梯.子旁，踩着梯.子爬上上鋪，心中疑惑地想到，池墨今天的舉動是不是有點太殷勤體貼了？
林清這樣對待過的人，只有上輩子的投資人和大客戶。
然而池墨是她的投資人，她又不是池墨的投資人。客戶關系就更沒有了，她做生意池墨當老師，兩個人的事業完全沒有交集。
難道池墨對她也有好感？
這個念頭在林清心中一閃而過，很快被林清否定了。畢竟除了今天送她來火車站，幫她把行李一直拎到火車上之外，她和池墨認識這麽久，池墨從來沒有任何暧昧的舉動。
林清得出的結論是，池墨就是這麽紳士的人，大概和他的生活經歷有關。
在火車上晃悠了一天多，林清下火車回家後，林秀英又是驚喜又是責怪：“怎麽又不和我說！”
“又自己不聲不響地跑回來了！”
林秀英幫忙整理林清的行李，看到池墨送的袋子：“這都是什麽啊？”
林清回答道：“杭州特産，都是吃的，你拿出來看看。”
林清自己也還沒看過裏面都是什麽。
林秀英依次拿出來，有一罐幹桂花、一罐桂花醬、兩包筍幹、兩袋藕粉、四盒茶葉……
“這次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回家？”
上輩子在二十五歲之前被林秀英耳提面命不許談戀愛，三十歲之後又被林秀英拎着耳朵催戀愛催婚的林清，早就掌握了清淨的真谛。
不想被林秀英唠叨，那就不能和她談論自己身邊的任何一個适齡男性，哪怕她和對方只是工作關系。
因此林清沒提這些東西是池老師送的，只是說道：“給你們嘗嘗。”
林秀英說道：“你在外面讀書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不用給我們買東西。”
然而林秀英臉上的表情和嘴裏的話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一雙眼睛裏滿滿都是笑意，扭頭大聲喊程菲菲：“菲菲你快過來看，你姐姐都給我們買了什麽好東西！”
林清看愣了。
她回想片刻，想起自己上輩子從來沒有從外地給媽媽帶過特産。
她覺得商場裏什麽都有，網購更能買到天南海北的東西，雖然媽媽不會，但是妹妹玩的溜溜的。
程菲菲蹬蹬瞪地從屋裏跑出來，，除了茶葉之外，藕粉、筍幹和桂花醬這些她全都沒見過：“這怎麽吃啊？”
林清去廚房裏拿了一只碗，先用一點點冷水打濕藕粉，再倒開水，白色的粉末在接觸到開水的一瞬間變成透明的糊糊。
程菲菲驚奇地瞪大眼睛。
林秀英嘗了一口，搖頭道：“沒有黑芝麻糊好吃。”
然而林秀英搖頭說不好吃的時候，臉上依舊帶着笑。
原來回家的時候給媽媽帶些特産，媽媽就會這麽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