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保證 “我才不是小白眼狼！”……
林清突然改姓，林秀英只有驚沒有喜。
“你這孩子真的是……怎麽都不和我商量一聲，自己就去改姓了？”
“現在整個廠裏都知道了，讓大家怎麽想？”
林清說道：“大家都想你有福氣呗。女兒跟你姓，不好嗎？”
林秀英直嘆氣：“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林清上輩子改姓就是她自己的主意，林秀英從來沒有提過，在林清改姓之後也是顧慮重重。
在林秀英眼裏，只有她自己做到事事完美，才有立場譴責程立群。
一旦林清改了姓，林秀英就“犯了錯”，以後面對程立群就心也虛了氣也短了，再也挺不直腰板了。
不僅在程立群面前，在親戚朋友同事面前，林清一改姓，她們母女以後也不占理了。
林清當然不這麽想。
何況她早就在心裏把程立群當作一個屁給放了。
林清也能理解林秀英，九十年代林清身邊确實沒有随母姓的，林秀英成長的年代就更沒見過了。女人離婚或喪偶後給孩子改姓，免不了在背後被人議論。
林清耐心對林秀英解釋。随母姓和随父姓本來就是平等的，何況這麽多年來都是林秀英在養育她，改姓更是理所應當。
“我們一家人都姓同一個姓多好啊。”
“我名字裏一直帶着那人的姓，我嫌惡心。”
林秀英立刻喝止林清：“在家裏這麽說說也就算了，出去可不許這麽說！”
Advertisement
“那是你親爸！你這麽說，別人可不管他是怎麽對你的，只會對你印象不好。”
如果是上輩子十八歲的林清，肯定要和林秀英争個分明。
但是現在林清知道媽媽說的有道理，這世上不是人人都明辨是非的，家務事上尤其如此：“我知道，在外面我才不會提他。”
“但是在家裏必須允許我罵他。”
當然林清也懶得罵，平日裏無事，林清根本想不起程立群。
林清說得嘴巴都幹了也說服不了林秀英，最後她索性說道：“你非要覺得，跟你姓，你占便宜他吃虧；跟他姓，他占便宜你吃虧。”
“索性我誰也不跟了，趙錢孫李裏面随便挑一個，我就姓趙吧。”
“這樣總行了吧？你倆誰也不占便宜誰也不吃虧。”
林秀英氣笑了，一巴掌拍在林清背上：“說什麽呢你！”
林清倒疼得龇牙咧嘴，心想，老太太年輕了二十多歲，力氣是真見長。
程菲菲看到後連忙跑過來，伸手在林清背上揉揉：“媽媽，你別打姐姐了！”
“姐姐跟媽媽姓多好呀！我也要跟媽媽姓！”
程菲菲自己低聲念叨，“林菲菲……”她嘴角露出一個小酒窩，“好聽！”
“姐姐，你改姓怎麽不帶上我啊？你也帶我去改姓吧？”程菲菲拉住林清的胳膊晃呀晃。
林清被程菲菲晃得心中的小火苗蹭蹭直往外冒。
林清硬邦邦地說道：“你改不了。”
“你還沒成年，想改姓必須要父親母親雙方都在同意書上簽字。”
雖然程菲菲才六歲，但是她也知道這個字程立群是不肯簽的。
程菲菲一臉失落：“哦……那等我長大吧。”
“等我也成年後，就能和媽媽和姐姐一個姓了！”
林清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看向程菲菲：“那如果那個人對你說，你不改姓的話就給你很多錢呢？就給你買套房呢？”
林秀英驚詫地看向林清：“你妹才多大啊？你問她這些……”
林秀英話音未落，就被程菲菲的聲音蓋過去了，程菲菲大聲說道：“我才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房！”
“我自己賺錢買大房子！給媽媽和姐姐住！”
林秀英聽到程菲菲的話，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柔和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媽媽等着住菲菲的大房子。”
六歲的程菲菲一臉真誠，然而林清腦中浮現出的卻是十八歲的程菲菲涼薄的樣子。
“姐，爸爸說如果我不改姓就給我買一套房子。”
“當然我還是和你們更親，如果姐你也願意給我買一套房子，那我就改姓林。”
和妹妹說的話相比，林清更難以接受的是妹妹說出這話時輕松的語氣、滿不在乎的表情。
程菲菲有手有腳，學歷比她還高，怎麽就能那麽理所當然的說出讓姐姐給她買房呢？
其實林清有給妹妹買房子的計劃。
林清有錢，房價又一年比一年高。如果全靠妹妹自己工作賺錢、攢首付，等她終于湊夠首付的時候，房價早不知道又漲多少了。
林清計劃着等妹妹工作了，她就先幫妹妹付個首付，留一些貸款讓妹妹自己還。
如果妹妹工資高，那就多貸一點；如果妹妹工資低，那就少貸一點，林清多付幾成首付。
她家裏還有誰呢？只有一個媽媽一個妹妹這兩個親人了，她賺錢不就是給她們花的麽。
林清萬萬沒想到，妹妹竟然以改姓氏為條件，讓她全款買一套房子。
如果她不肯買的話，難道妹妹就真的不改姓？就真的收下程立群送給她的房？
程菲菲長到十八歲，程立群沒給過一分錢、沒出過一份力。林秀英又當爹又當媽，把她們姐妹兩人撫養大有多辛苦，難道妹妹都忘了嗎？
她怎麽能這樣傷媽媽的心？
林清看着妹妹：“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林秀英詫異地看向林清：“你今天是怎麽了？”
林清嘴角一扯：“沒什麽，就是覺得教育要從小抓起。省得到時候程立群給點錢，就把這個小白眼狼給騙過去了。”
程菲菲立刻反駁：“我才不是小白眼狼！”
“我說話算話，我肯定和媽媽和姐姐姓，我肯定不要那個人的錢。”
“我寫保證書！”
程菲菲委屈死了，她不明白為什麽姐姐不相信她，為什麽姐姐要說她是白眼狼？
程菲菲悶頭跑到姐姐的書桌前，拿了白紙和鉛筆。
把白紙平鋪在茶幾上，小手握住鉛筆，程菲菲終于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姐妹倆的矛盾林秀英看得清清楚楚，從一開始就是林清沒事找事！
林秀英心疼地把程菲菲摟在懷裏：“程清！你今天發什麽瘋呢？”
林秀英想不通，清清比菲菲大十二歲，一直都最疼妹妹了，把菲菲各方面都照顧得特別好，替林秀英分擔了很多。
現在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林秀英每天給姐妹兩人一塊錢，讓她們一人買一根冰棍。
清清從來都舍不得吃，讓妹妹上午吃一根、下午吃一根。
然而今天，林秀英真是不知道林清怎麽了，妹妹都哭了，林清還一臉平靜地提醒林秀英，“不是程清，是林清。”
小女兒也是個脾氣倔的，林秀英都把她摟在懷裏了，她還一邊流眼淚一邊掙紮着抓鉛筆。
“保證書……保……保怎麽寫？”
沒有得到回答，程菲菲用鉛筆在白紙上寫在拼音：“bao……”
林清突然洩了氣。
她想對話的是十八歲已成年的程菲菲，而不是眼前這個連保證的保都不會寫的小屁孩兒。
林清從程菲菲手中把鉛筆抽出來，把白紙也收走：“對不起，姐姐錯了。”
“姐姐給你道歉，不哭了好不好？”
六歲的程菲菲還是很好哄的，淚水一下子就止住了，瞪着一雙水蒙蒙的眼睛看向林清，一字一頓地強調：“我不是小白眼狼。”
林清撕了一塊衛生紙，把妹妹臉上的眼淚鼻涕擦幹淨：“對，我們菲菲不是小白眼狼。”
現在不是。
希望以後也永遠不要是。
林清改姓的事，舅舅一家知道後，舅媽氣得直拍大腿：“程立群這些年可賺了不少錢，這姓一改，以後哪裏還有清清的份兒？”
“你妹妹怎麽這麽糊塗呢？清清姓程還是姓林，不都是她親閨女嗎？”
“姓程，程立群沒準還會給點兒。這一改姓，以後一分錢都沒有了！”
舅舅說道：“本來也沒有。十八年來一分錢沒出過，還指望以後能給錢？”
“後頭那個生的是兒子。以後家産還不都是那個兒子的。”
舅媽直搖頭：“也是你妹妹和清清，脾氣都太倔！這麽多年來沒有找程立群要過一分錢。”
“她們上門去要，哭一哭鬧一鬧，總能要出來點！”
“如果清清不改姓的話，現在上大學、以後結婚，去找親爹要錢，難道親爹會一分不給？”
“你妹妹一家子真是又倔又傻！”
舅媽仿佛自己損失了一大筆錢一樣，心疼得夠嗆。
小姨家聽說林清改姓後，小姨和小姨父兩人都沒什麽強烈的情緒。
小姨父說道：“這肯定是清清自己的主意。”
“不像你姐幹出來的事。”
小姨也點頭贊同。
林清在一食堂賣炒酸奶，時不時也有廠裏的人問她：“清清，你真改成跟你媽姓了？”
林清大大方方地承認：“對。”
這樣兩天之後就沒人問了。
林清一如既往地叮囑大家，小心暴雨，小心家裏被淹。
這些天暴雨一直沒停。
林清只記得家裏被淹是晚上，但是她不知道是哪一天晚上，只能夜夜留着一絲清明，不敢睡得太死。
一星期後的夜晚，除了夜夜伴林清入眠的風聲雨聲，她還聽到了嘩嘩的水聲。
林清瞬間驚醒。
眼皮還沒睜開，手已經先一步拉下燈繩。
咔噠一聲，白色的燈光照亮整個卧室。
地面已經積了一汪汪的水，林清看到渾濁的黃色泥水從門縫裏汩汩流進來。
就是今晚了。
林清快步走到媽媽和妹妹的房間，輕輕推了推林秀英：“媽，醒醒。”
林秀英睡意朦胧地問道：“怎麽了？”
“咱家進水了，你倆趕緊把衣服穿好，然後我們一起把家裏的東西收拾好。”
“外面的水挺高了，我估計還要漲，整個一樓都會被淹。”
“大件東西放到高處綁牢了，小件貴重的東西我們随身帶着。”
“收拾好之後我們不能在家裏呆着了，去食堂吧。食堂有三層呢，三樓肯定淹不了。”
林秀英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
程菲菲還呼呼睡着，林秀英伸出巴掌啪啪在她胳膊上拍了幾下，又扶着她坐起來，總算把小丫頭給弄醒了。
林秀英心髒撲通撲通亂跳。
林清端來一杯水，讓林秀英喝一口：“媽你別急，咱家不是早就做過準備？”
林秀英喝了一口水，不知道是溫水的作用，還是林清身上散發出來的冷靜帶來的影響。
林秀英的心跳緩緩減速：“對，咱家早就做過準備。多虧聽了你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