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花
“好啦,帥哥看夠了,伊伊也祝福了,開工。”
年長的同事一聲張羅,苗伊悄悄松了口氣。等同事們都拿了巧克力散開,她收起包裝盒往自己的辦公桌去,正好碰到組長殷倩從辦公室走出來。
外面熱鬧這麽半天,組長顯然聽到了,苗伊停下腳步,“組長,”
殷倩微笑着從她的盒子裏撚了一塊巧克力,“恭喜你啊,苗伊。”
“謝謝。”
僅此而已,親切又不失距離。
這是組長最讓人舒服的地方,苗伊之所以敢計劃假婚套房子也是因為她一點都不擔心組長會盤問八卦她。
回到座位,把盒子放下,自己撚了一塊放進口中,啊,綿綿醇香,好好吃!舍不得嚼,含在口中吮着,打開電腦。一邊等電腦啓動,一邊忍不住看不遠處的空位,簡風沒上班?
“看人家幹嘛?內疚啊?”
對面的錢笑笑悄聲一句丢過來,嗤嗤笑。
苗伊的臉騰地紅了,瞪她一眼,坐下來。
組裏正在籌備國慶後的行業國際交流會,工作很忙,苗伊花十分鐘的時間迅速把住房申請表填好、複印了結婚證一起發郵件給組長,專心開始工作。
誰知幹了不到一個小時,電話響了,是組長的線。接起來,“您好,西語組苗伊。”
“苗伊,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是。”
電話沒有挂,裏面停頓了一下,“帶上你的結婚證原件。”
嗯?苗伊愣了一下,“哦,是。”
放下電話,苗伊的心怦怦跳。原件?錢笑笑是上個月申請的,不記得組長還看原件了啊?難道是哪裏露了破綻?不應該啊,組長這個人,清高驕傲,專業性極強,不是必須的應付都不會關心行政方面的事,就算有破綻,就算看出來,又怎麽會勞動到她的心思來破案?
一邊從包裏往外拿,苗伊的手都哆嗦,咬咬牙:結婚證是真的,小叔叔也是未婚的,就是嫁給南嘉樹了,怕什麽?
組長辦公室的門開着,苗伊剛走過去,辦公桌邊的人就輕輕招手,示意她進來關上門。
一眼就看到組長手中的結婚證複印,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問題,組長的臉色好像有些發白,精致的腮紅都明顯起來。苗伊的心越發揪成一團。
“組長,”
“帶來了嗎?”
“嗯。”
苗伊把結婚證遞過去。眼看着組她接在手中,手指用力捏了一下,才慢慢打開。
結婚證很簡單,上面就一句話,還有一張照片,一張他們笑得很過分的照片,雖然很醜,可是應該沒有變形。可為什麽組長像在看密碼本,幾十秒過去沒擡頭,居然輕輕蹙了眉。
苗伊的心都快要停跳了,究竟哪裏出了問題?組長怎麽會……
終于,等到她擡頭,目光看過來,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那種忽遠忽近的距離讓苗伊更加心慌,不知道怎樣應對,只好讓她看。
“坐吧。”
她的聲音還是很溫和,苗伊猶豫了一下,坐在對面。
“南嘉樹,是你的新婚丈夫?”
苗伊微微一怔,不是這個名字不能叫,可這問話的口氣分明是知道他是誰。如果知道他是誰,在他們這個行業裏,至少應該給個稱謂。本來總工在正式場合都是被稱為南總的,可平常工作中,工程師讓人更覺專業的尊敬,所以一般都尊稱某工。雖然組長慣于西方直呼其名,也不應該連名帶姓這麽直接吧?
苗伊輕輕抿了下唇,“嗯。”
“你們是青梅竹馬?”
“小時候認識的。”
“多小的時候?”
“我五歲,他十五歲。”
“這麽說,他上大學的時候,你剛剛在桃圃上小學?”
“是。”
“這些年,你們一直在聯系?”
苗伊輕輕咽了一口,這問題,不像是一個上司問的,隐隐地感覺到了什麽,在心裏快速衡量了一下 “以真作假”和小叔叔十幾歲就沾滿身的桃花,小心斟酌道,“沒有。他高考後,我們就斷了聯系。是後來他回來探親才又相見的。”
“那是哪一年?”
不能再答了,問題已經觸及了小叔叔的隐私,苗伊稍稍頓了一下,“組長,我的申請有什麽問題嗎?”
殷倩一怔,“哦,我還沒交上去,應該沒有。”
苗伊輕輕點點頭,沒再吭聲。心倒不怎麽跳了,安靜地看着組長,等着。
“他知道你是我的下屬嗎?”
“誰?”這句話聽來太親近,她的聲音幽幽的,讓苗伊竟然一時沒反應出她口中的“他”是誰。
“南嘉樹。”
“不知道,我很少跟他說起工作上的事。”
“哦,”也許也意識到了她的戒備,殷倩笑了一下,“好了,你去吧。”
從組長辦公室出來,苗伊依然不敢大膽地出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位子開始工作,直到三點半,眼看着組長到樓上去開會,她才急忙拿着手機往樓梯間去。
今天因為太意外,他的臉和青梅竹馬的假想浪漫就把整個場面撐住了,可是苗伊知道這長久不了。外語系女生,人人是臺戲,今天下班、最多到明天午餐,錢笑笑她們一定會刨根問底。
必須盡快查明組長今天是所為何來,是只是單純是故交,還是……小叔叔衆多桃花中的一朵?如果是,是什麽時期的桃花?是一季的?還是一年四季的?還是幾年生的?否則他們的戀愛史細節再真也沒法編下去!
現在已經不光是以真作假的問題,如果組長真的是桃花,時間線一旦對不上,小叔叔就成了妥妥的渣男,而苗伊自己也會成為“貨真價實”小三一枚。跟自己的上司起這種“沖突”,以後還怎麽工作?
電話很快就通了,聽筒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苗兒?”
“嗯,你到了嗎?”
“到了。你怎麽樣?”
“還好。”
“還好?沒事兒吧?”
“暫時沒有,大家好像都接受了,也沒問什麽太難的問題,申請我也已經交上去了。”
“那就好。”
“只是,我們組長……好像認識你。”
“這不奇怪,我跟你們翻譯社合作過,問你就照實說,有我呢。”
他的口氣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平靜,苗伊不覺咬了下牙,有你呢!你怎麽不早說?要早說你是CNE總工,早說翻譯社肯定有人認識你,我才不會傻到這種地步找你假婚!
“苗兒?是不是有事兒?”聽筒那邊只有小丫頭輕輕的氣息,南嘉樹都可以想得到她抿着唇欲言又止的小樣子,皺了眉,“有人為難你了?”
“嗯,沒有。不過,我們組長……是個女人。”
“是嗎?誰啊?”
“殷倩。”
“誰??”
“殷倩。殷切的殷,倩影的倩。”
“艹!”
……
五點下班,苗伊關了電腦轉身就進了樓梯間,匆忙得連桌上的巧克力都忘了收起來。
并不是想躲什麽,只是今天接受了太多信息,她需要時間來消化處理一下。一路騎車到菜市場,外婆昨天就說想吃炒面,可她惦記着今天小叔叔能不能真的出現,沒心思做,只給老人煮了粥了事。
買了新鮮的綠豆芽、胡蘿蔔、青蔥、韭黃,還有幾只香菇,回到家洗手和面,順便燒了湯鍋熱水。手擀切面,刀快,粗細正好。起油鍋,炒得紅綠相間。外婆嘴饞,可是晚上不想給她吃紅肉,只切了一點雞絲進去調鮮味,雞湯勾芡,炒得軟軟的。
先給外婆盛了吃,苗伊随後又麻利地做了個蛋皮紫菜湯,香噴噴地端上飯桌。
外婆邊津津有味地吃着,邊看一個破案紀實片,很惬意。苗伊看她沒注意,悄悄把新手機擱在碗邊,瞄着微信。
苗伊從不玩朋友圈,并不是不想看人家曬,只是沒時間,而且以前的手機運行太慢,打開微信都要好久,就是小叔叔說的:觸得動麽?
但是她是有微信的,需要微信轉賬,而且社裏有工作微信群,雖然重要工作信息并不允許在群裏傳播,但是還是要每個人都加入。
同事之間每天相處,按說下班是該煩了,可是現代社會工作占了一個人生活的絕大部分,反倒成了最活躍的群。她們科室年輕人多,吃個飯、喝個茶都有人發照片,更何況是結婚這麽大的事。
下午有同事拍了那盒巧克力放在了群裏,眼饞出外勤的同事。傍晚,外勤的收了工,群裏就爆了。再加上有人添油加醋描述新郎的樣子,另外還有人負責腦補迷你小青梅和大竹馬的故事,勾得外勤那幫人嗷嗷叫,不停地@她,要看照片。
苗伊知道這件事之所以八卦價值這麽高就是因為自己平常太悶了,物極必反,現在只好給大家娛樂。
以前手機慢,她幾乎從不出現,躲得心安理得,現在,新手機很漂亮,不停地帶着她的名字刷屏,看得人眼暈。苗伊看了一會兒,幹脆關了提醒,低頭把面條拔拉進嘴裏。
其實,她人雖然悶,可是跟同事關系都還好,藏着照片不發不是因為矯情、怕人說假,是因為……群裏有組長。
殷倩。
翻譯社高薪聘請的海歸派,是她的領導、前輩、師姐。苗伊經常在大腦累到不能思考的時候,看着優雅、從容的組長,除了羨慕,連渴望都沒有。
她們就像栖息在同一片湖裏的野鴨子和白天鵝,即便在需要的時候都可以飛起來,她也絕對飛不成組長那樣美麗的姿态,飛不到她那樣的高度。
一天前,打死苗伊也不會相信她能跟組長交集在一個男人身上。
“艹!”
這是小叔叔聽到她名字後的第一反應,聲音很輕,下意識的。
做文字工作,苗伊的專業訓練就是捕捉每一個字在不同情境下的不同意義,尤其是帶着語氣單獨出現。這個字,簡直從神态到底氣,從心理到生理,貫穿了個透,淋漓盡致地體現着他最直觀的感覺。
一定是“艹”了過去,重逢這件事才“艹”了現在。
他倒說得簡單:“沒事兒,就是前女友兒。”京腔,随意得字和字之間都含混不清。
苗伊問:“分手的時候你很過分嗎?”這直接關系到她是不是從此要在社裏夾着尾巴做人。
“是她踹的我。”
這一次,咬字很清楚,磁性的聲音帶着笑意和他慣有的灑脫。苗伊聽着匪夷所思,她見過組長外國老公的照片,是做傳媒的,雖然個子也很高,可是清瘦有型、斯文多了,和自帶磁場、乍着膀子的小叔叔比起來,不同的不只是那張臉和氣質,完全就是兩種人。
氣質與生俱來,看了小叔叔的簡歷,苗伊甚至覺得他不是因為做了總工才這麽帥,而是總工這個職位有了南嘉樹,才從技術權威變得拉風無比、嚣張起來。
組長甩他一定是類型不對,雖然還是不太能說得過去,不過苗伊心裏總算安穩點,小叔叔慣常犯桃花,只要他不渣,被別人渣一下,那沒關系。
苗伊又問:“我們的……咳,戀愛,我能說在什麽時候?”
他答:“你十八歲成人後,随便說。”
噗!
這個字也淋漓盡致地表達了苗伊的感覺:哼,我成人都快五年了,你空窗了這麽久啊?是到火星上做項目了嗎?
雖然不大可能,但是,小叔叔一心想幫她弄到房子,這一點應該是可以确定的。所以,苗伊決定作死大膽地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