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鎮新年
作者有話要說: 58 59錯換了順序 真的沒人發現麽……嗚嗚……
馬年臘月沒有年三十,只有年二十九,所以大年二十八晚上,歐陽家很是熱鬧地吃了一頓,算是和第二天就要回北京的林聚雪過個早年,歐陽爸媽在廈門居住的幾個兄弟姐妹也過來了,一幫閩南人湊到一起,免不了猜拳喝酒,圖個熱鬧。歐陽俊作為歐陽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被叔叔伯伯舅舅們摁在桌邊狂灌了一通啤的白的,若不是看在林聚雪面上,恐怕不喝到不省人事就下不了桌。
一頓飯光顧着喝酒,自然吃不了什麽東西,喝高了又睡得早,半夜裏歐陽俊竟被活活餓醒。披衣下樓,在果盤裏摸出幾塊德芙,剛扔了一塊進嘴裏,就聽到樓梯口傳來“啪”的一聲,深夜裏格外吓人,他一口巧克力嗆在嗓子眼,咳了好幾聲才順下去,過去一看,某個小姑娘開了罐啤酒坐在樓梯下窗臺前的陰影裏自斟自飲……
歐陽俊走到紫苑身後,大為不悅,“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酒?還喝這麽多?”要命,她腳邊擺着兩個空易拉罐,還有一支紅酒瓶,那是他們晚上開封沒喝完的解百納,至少剩了半瓶,現在全空了!
紫苑回頭見是他,反倒滿面歡喜,拽着他坐下,遞過啤酒,自己又伸手拿來那瓶紅酒,可是倒一倒,一滴也沒流出來,她皺皺眉,手撐地面,才要起身,便被歐陽俊按在地上。
“半夜三更發什麽酒瘋?去香港半年,連酒都學會喝了?剛才沒喝夠是不是?”
紫苑點點頭,把他手裏的啤酒拿回來,轉着圈兒仔細端詳,小心地喝了一口,擡起頭,沖他勾起嘴角,無聲一笑,迷離目光中漫起的千嬌百媚竟讓歐陽俊剎那間愣了神。他定定神,拿走酒,扳過她肩膀冷聲問,“紫苑,看着我,好好看着我,我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
紫苑和他四目相對,毫不躲閃,眼神卻依舊茫然。
“你在臺灣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沒按計劃回北京?招呼也不打跑來廈門,又把自己搞成這樣?”
紫苑擡起他手,搖搖晃晃寫了幾個字,“我沒事,在臺灣玩得很好呀。”
“你騙誰呢?”更深人靜,歐陽俊不敢提高音量,悄聲低語中帶着刻意壓制的怒氣,“你不說,我直接去問蕭岚。”
“你去呀!”紫苑笑嘻嘻地寫,“他對我很好,他媽媽也是,他畢業就來北京工作!”
歐陽俊托起她下巴,借着遠處霓虹微光凝視她眉眼彎彎的笑臉,那笑容有着他從未見過的朦胧韻致,仿佛一夜之間,那個清澈見底的單純女孩,變成了再無法看透,卻更耐人尋味的女人,一颦一笑間,都是刀砍斧鑿後百轉千回的心事,他的紫苑,像所有為情所困的女孩一樣,在磨折與創痛中摸索長大,而他,被關在她的心房外面,明知道那裏傷痕累累,卻找不到修複的入口。他心疼地擁她入懷,額角摩挲她零亂發絲,長長地嘆息,“要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那為什麽還這麽難受?”
紫苑伏在他胸口,屏着呼吸,直到一陣尖銳的疼痛稍稍過去,才重新握住他手心寫道,“因為舍不得阿俊哥啊。”
“別打太極,說實話!”
紫苑一手食指彈打另一食指,這是啞語“真”的意思。歐陽俊再怎麽逼問,她也只是這個動作。
他簡直拿她沒有辦法,話已至此,也不知該怎麽繼續,“算了,不說就不說吧,我總能知道的……真後悔讓你去香港,你也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紫苑低眉避開他目光,拉着他手,慢慢寫上“對不起”三個字。
其實簡單的手語他看得懂,不知為何,這一次她還是要寫出來。彼此都再無話,只剩手心還留着她寫字時的麻癢,身下地板傳來陣陣涼意,屋外不見星月,無邊寂靜包圍着整個城鎮。他擁着她,就這麽靜靜坐着,小除夕的暗夜悄無聲息地流逝。充滿變化的馬年即将過去,羊年,還有着更多的不确定,如果,如果時光就在這一刻靜止,那令他和她都惶恐不安的新年永遠不要到來……
歐陽俊被自己的荒誕念頭吓了一跳,低頭去看,紫苑已靠在他懷裏睡着,喝了酒,呼吸熱熱的,拂在他手背上。
他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打橫抱起來,輕手輕腳上了三樓卧室,在床上放好,蓋嚴被子,又到露臺抽了兩支煙,才返身下去收拾那一地空瓶。
廈門的傳統習慣,初一走親戚,初二做女婿,初三蹲家裏,初四以後就自由了,而就在初四這天,方雪明和陳染秋背着大包小包走進了歐陽家的小院。
年前,雪明得知紫苑在廈門過年,便吵着嚷着要來玩,紫苑早早和歐陽爸媽打過招呼,歐陽媽媽二話沒說,細心備下房間歡迎紫苑的閨蜜小姑娘,可意外的是,小姑娘還外帶了一個拖油瓶,讓歐陽媽媽有點措手不及,不過聽到陳染秋表示自己在廈門市區已訂好家庭旅館,老太太還是堅決要求孩子們都住在家裏。
“家裏有空屋,去外頭浪費錢做什麽?二樓客房是現成的,阿姆換一換床單就好了,就是沒有暖風,沒關系吧,男仔不怕冷……”
陳染秋百般推辭不得,求救地看着紫苑。紫苑拉着歐陽俊比劃了一下,歐陽俊笑道,“阿媽你別亂安排,我和紫苑都不搬了,我還睡二樓客房,小陳睡三樓客房,雪明和紫苑一起住。”
“啊?你們兩個一起?會不會太擠?妹仔別客氣,阿俊睡書房一樣啦。”
“阿姆是你太客氣啦。”在廣州上了三年學的雪明,必要的時候已經可以不留一點北方口音了,她學着歐陽媽媽的用詞,挽着歐陽媽媽的手撒嬌道,“我跟紫苑以前就經常一起睡,宿舍床才一米寬還不是照樣睡,我們就喜歡這樣,不搬了不搬了,好不好?”
歐陽老爹一錘定音,“好啦好啦,他們年輕人喜歡怎樣就怎樣,你不要管太多了。”
于是大夥兒歡歡喜喜各就各位。歐陽俊幫雪明把行李送到房間就退出去安頓陳染秋了,門一掩上紫苑就拉住要往洗手間鑽的雪明問道,“陳染秋?”
方雪明一面掙開她手一面低叫,“人有三急!忍不了了,先解決這個再跟你講那個!”
紫苑沒好氣地放手,坐在床上等雪明出來。一會兒方雪明神清氣爽地出來了,主動挨到她身邊,拿過她寫的問題看了一眼——“他怎麽知道你要來的?”
“都是我多嘴啦。”方雪明仰面倒在被子上嘆道,“我跟小凱分手,不小心讓他知道了,我跟他說不想在北京待,要早點過來,拐到廈門跟你玩幾天散心,丫死乞白賴非要來,攔都攔不住……”
紫苑的吸引力已從陳染秋轉到小凱身上,“你們分手了?”小凱是陳染秋在施德堂的同學,也正好是北京人。紫苑去港大報道那天,他去找陳染秋,恰碰上雪明,一見鐘情,從此不顧穗港兩地分隔,卯足全力追之,在蕭岚和紫苑再續前緣時,他們倆也好事成雙。紫苑和他只在報道那天見過一面,對這個老鄉印象并不深刻,有關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雪明轉述而來,一直覺得兩個人相當情投意合,怎麽才過半年就分了手?
“合不來就拉倒呗。”雪明不想多談這個話題,翻身趴到紫苑肩上,“你呢,和蕭大少進展如何?去臺灣見到他爸媽沒有?”
紫苑把她從自己身上掰下去,“不講!拿你的交換。”
“靠程紫苑,反了你了……”雪明撲上去壓着她作勢要掐脖子,紫苑雖然喊不出聲音,一掙紮反抗卻讓雪明嗷嗷直叫,連帶把床搖得咯吱亂響,走到她倆門口的歐陽俊和陳染秋對視一眼,但笑無語。
晚上六個人圍坐一起吃火鍋,歐陽俊再不許紫苑喝酒,卻攔不住歐陽老爹邀陳染秋共飲。讓他大跌眼鏡的是,方雪明也毫不客氣地主動加入,加上他自己,四個人戰鬥力竟相當強悍——是的,都說女人分化得厲害,要麽滴酒不沾要麽千杯不醉,方雪明恰是後者,陳染秋都不行了的時候她還談笑自如,讓歐陽一家人刮目相看。不過只有紫苑知道,一回房這丫頭就立刻癱軟在床再也挖不起來,閨蜜二人組抵足相談的美好願望也就落了空。
初五迎財神,一起來,鎮上已經硝煙彌漫,炮聲隆隆。紫苑和方雪明、陳染秋堅決婉拒了歐陽俊當地陪的申請,三個人背着相機雙肩包就出了門。走在南國冬日熏人的暖風下,方雪明和陳染秋都大嘆此地和北京真真不同。春節假期,北京幾成一座空城,除去二環內那幾個景點,路上皆人跡寥寥,這裏卻比平時更加熱鬧。坐公交車到輪渡碼頭,随着滾滾人潮踏上鼓浪嶼,“海上花園”裏摩肩接踵,游人如織,陳染秋挎着相機,拎着食品飲料,跟在紫苑和方雪明身後盡職盡責做挑夫。每到一處方雪明贊一聲風景好,他還得兼職攝影,三人迷了方向他又一馬當先去問路,任勞任怨的樣子逗得紫苑忍不住偷笑。終于在一家魚丸店坐下來,陳染秋去檔口等魚丸湯時,紫苑拉着雪明問,“他怎麽得罪你了?”
“誰得罪我了?”雪明裝傻充愣。
“少來。”紫苑指指站在大鍋前正饒有興趣看着師傅攪魚丸的修長背影,“你不說我直接去問他。”
“要死啊你。”雪明掐了一把紫苑大腿,紫苑忍痛起身要去找陳染秋,雪明無奈地将她摁回去,“好啦,跟你講啦,不講你非逼死我不可。聖誕節前我去港大找小凱沒找到,碰到你家小四眼,他自告奮勇帶我去圖書館找他,好死不死給他撞到那淫賊跟一個女生拉拉扯扯,他馬上就把我拉過去……”
這件事雪明從未提過,紫苑不敢打斷,只見她瞄了一眼陳染秋,續道,“我跟小凱吵了一架,大家都覺得沒意思,索性分了拉倒。就這樣呗。”
“這就叫他得罪你啊?”紫苑有點替陳染秋叫屈。雪明撇撇嘴說,“其實小凱在港大不老實,我不是一點不知道,只是想找個合适方式點一下,他也不是真要劈腿或者喜新厭舊,就是人賤喜歡跟人暧昧,這種事我能處理,結果小四眼腦子短路把我拉到現場,我不想撕破臉也得撕破臉了,不然我自己臉往哪裏放?你說是不是他害我分手失戀?”
這樣都行……紫苑沒話可講,只能對着雪明扶額,理了理思路本想勸她幾句,偏巧陳染秋端了魚丸湯過來,清亮亮熱騰騰的湯水上桌,兩個女孩馬上投入到美食中去,有什麽心事都扔一邊去了。這家聞名遐迩的林氏巷口魚丸,傳承二百年手工鯊魚丸的制作工藝,湯底鮮美,魚丸Q彈,配上寒酸至極的店面,很有陋室出明娟的驚豔效果。雪明吃到盤幹碗淨,一拍筷子問道,“老板,生魚丸賣不賣?”
“賣!一斤十七塊!冷藏可以存幾天,不冷藏第二天就要吃完哦!”老板頭也不回,麻利答道。看來打包帶走的人不少。
“好,來三斤!”雪明轉頭沖紫苑和陳染秋笑,“我帶去廣州吃!”
于是,陳染秋手上又多了一兜沉甸甸的魚丸。紫苑欲幫他,雪明一下拍掉她的手,“過來,前面還有葉氏糍粑,晚了人家收攤了,趕快去。”說着就拉着她一路奔向前,陳染秋苦笑一聲,肩背手提,緊緊跟上,經過老板跟前,只聽老板笑着喊了一句,“後生,誰叫你找靓女!”
紫苑爆笑,前頭頤指氣使的兩個女生,一個都不是他女朋友。
走到龍頭路路口,雪明伸着脖子往人群裏一探,“陳染秋,那是葉氏麻糍啦,什麽糍粑!”
“糍粑包着芝麻餡外面滾芝麻,就是麻糍啊!”陳染秋一邊辯解,一邊把手裏東西遞給紫苑,“方雪明你出來!”說着,直接把紮在人群裏的某人揪了出來,自己鑽了進去。雪明和紫苑站在人群外面張望了一會兒,陳染秋便抱着一個大牛皮紙袋分開人群走到她們跟前,“走,咱坐欄杆上吃去。”
葉氏麻糍是整個鼓浪嶼惟一一家經過特批而可以占道經營的小攤,麻糍全是老板手工現場制作,雖經過幾代人百年傳承,葉氏麻糍始終不曾擴大經營。名聲日盛,客似雲來,一米小攤周圍永遠挨挨擠擠。陳染秋一邊吃,一邊跟兩個女孩繪聲繪色講述老板的制作手法————先用刀把糯米團撐開成一個口袋,再塞進砂糖、花生碎、黑白芝麻碎等混合成的餡料,捏成丸狀,最後在芝麻裏滾一圈即可——紫苑不禁默默構想若在自家炮制應從哪裏入手,正心馳神往,忽聽到雪明一聲大吼,“陳染秋,我的相機!”
三個人齊齊往陳染秋胸前挂着的尼康看去,只見機身掉滿黑白芝麻碎,一片狼藉,陳染秋連忙從口袋裏抽出面巾紙擦拭,雪明一把奪過相機,連帶将他也扯了過去,腦袋和她的砰地撞在一起,“大小姐,鏡頭蓋蓋着你着什麽急啊!”
雪明檢查了一遍鏡頭完好,不甘不願地把相機塞回他懷裏,“算你運氣好,萬一鏡頭沒蓋看你怎麽賠!一個大男人,吃沒吃相,掉得滿身都是……”
“你很有吃相啊?”陳染秋似是終于忍無可忍了,奮起反抗了一句,手指指向雪明同樣掉滿芝麻的衣襟。雪明順着他眼光看向自己胸部,僵了兩秒忽然怒目而視,“指什麽指?!流氓!”
“拜托我有那麽不挑嗎?”陳染秋扭過頭去,“也就和麻糍差不多罷了……”
紫苑捧腹大笑,雪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把手裏的芝麻碎一股腦兒往陳染秋扔過去,陳染秋高舉相機擋住頭面,“舍得相機你就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