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各懷心思
“你爸也沒有問你想法,就這麽走了?”得知林瑞第二天就回了香港,歐陽俊倒有點意外,還以為他總要和女兒多溝通溝通感情,好讓她更充分理解自己的意圖。
“我把他趕走的,懶得跟他多說。”林聚雪斜睨了他一眼,“是我的終身大事,他不先跟我說,倒是先去找你,什麽意思?”
“因為我晚上不能住在你家啊。”歐陽俊笑道,“我跟他見面機會少當然抓緊時間先跟我說了,你們倆父女可以秉燭長談。”他當然知道林瑞只跟女兒抛出了并購嘉陽的計劃,沒有提與柯家長房聯姻的打算。
“誰要跟他秉燭長談,一個滿腦子都是公司,股份,錢的人。”林聚雪一面往火鍋裏下凍豆腐和大白菜,一面懶懶地說,“再說,我也得先看看你什麽意見,要買的是你的公司,要預定的是你的前程。”
“但我想先聽你的意見。”
林聚雪舉着筷子夾着一片牛肚,定在熱氣騰騰的火鍋上面,氤氲霧氣模糊了彼此的眼睛,似乎誰都有些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她把牛肚沉入翻滾的紅油,心裏從一默念到三十,提出來,優雅地吃掉,然後才說,“要是我說我希望你去呢?”
歐陽俊頓了三五秒,“我覺得你不會。”
如果林聚雪想在柯家占一席地,分一杯羹,早多少年就有無數機會了,何用等到現在。更重要的是,他既不想去,那麽再怎麽不确定她的心思,也得先把口風坐實了。此等談判小計而今也用在女友身上,不是不可笑的。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林聚雪挑眉笑問。
“你不是不喜歡你繼母一家人麽?”歐陽俊放下筷子望着她,“一旦我答應了你父親,你就勢必得跟繼母一家人上演親情戲碼,而且随着時間推移,我越往上走,你這出戲就越得賣力唱下去。這是你希望的生活?”
林聚雪笑笑,神色有點落寞,“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輩子不跟他們見面,但是我又不想讓你失去這個機會。我爸希望未來能把新天創投交給你,你現在的競争對手,以後都會對你點頭哈腰。”
“那是對新天創投點頭哈腰,不是對我,何況,你覺得有招洋在,他真的能把新天創投交給我?”
“你……想回絕了?”林聚雪也放下了筷子,“一旦回絕,你跟招洋的合作可能也就就此終止了。”她語中不無憂慮,犀利眼神卻沒有放過歐陽俊眸中轉瞬即逝的光芒——他掩飾得很好,可還是看得出,他松了一口氣。
“沒有新天,還有別的資本,又不是要在一棵樹吊死。”歐陽俊重新撚起筷子從鍋裏夾羊肉,“不過,你還沒說你到底怎麽想的呢,你要是想我去……”
“沒有的事,我們就留在北京,哪裏也不去。”林聚雪咬牙說道,面上卻一派輕松。歐陽俊伸手拍拍她臉頰,“真心話?”
“當然真心話,我還沒這麽遷就你委屈自己。”林聚雪低下頭咬了口歐陽俊夾給她的羊肉,心裏百味雜陳。這不是她真心話,一點都不是。她不喜歡柯嘉桐,不喜歡那幾個寵壞了的少爺小姐,但這不代表她不想抓住機會把他們踩在腳底,哪怕是要忍着厭惡和她們言笑晏晏,粉飾太平!她很清楚Carol姐弟沒什麽魄力也少了點天分,要跟前兩房兄姐抗衡不得不仰賴林瑞,在Carol的兒女成氣候之前,林聚雪和歐陽俊有足夠的時間借助林瑞的力量聯手掙一片天。其實這樣的機會多年前就有,只是介紹給她的男士她都不喜歡,林聚雪一點都不想委屈自己,江山和愛情她都要,她不信憑她的條件,不能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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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瑞跟她說起和歐陽俊說過的計劃時,她第一反應是那個潛藏心底多時的邪惡的願望終于可以實現了,然而靜下心來想一想,憑她對歐陽俊的了解,她直覺他不會接受,至少不會全盤接受林瑞的計劃。她很了解歐陽俊是個多麽驕傲又散漫的人,在一起的這一年也不是沒有旁敲側擊過,最後不得不承認他給她答案終歸會是遺憾——即便他為她選擇合作,也不是他的本意,而離開嘉陽更非他所願,她不想站到嘉陽的對面去讓他為難——顏如郁的故事就是明鑒。
一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患得患失,如此不願他在這份感情中有一絲一毫勉強,是因為太在乎他,還是因為自尊太強,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當歐陽俊試探時,她狠狠心,咬咬牙,說出了他私心盼望她說的話。
“好,那就留在北京,王若欽不還打算提拔你麽,別的行業不好說,就IT來說北京的機會一點也不比香港少的。”歐陽俊心情甚好,還叫了兩聽啤酒自斟自飲。林聚雪幫他開了瓶,關切地靠近他身邊,“招洋那邊,你也別放棄,我爸是很理智的人,新天歸根到底是看好嘉陽的,即使你不去新江,嘉陽也值得他們投資。”
歐陽俊刮刮她鼻子,“這不用你操心,我相信你爸,更相信嘉陽的實力和潛力。”
2000年春節前夕,經過三個月的籌備,嘉陽和新天創投各出資50%組建的陽光網絡技術有限公司挂牌成立,歐陽俊任CEO,新天創投的代表朱靖任CFO,公司除經營shine外還大力推廣即時通訊工具Shiny,并在多項業務聯合構建的Shine平臺上提供多家媒體的內容服務,為了不失去嘉陽的控股權,他壓上了幾乎所有資金以求與新天股權至少對等,并且,陽光一改嘉陽艱苦樸素的創業作風,內部文化建設和外部宣傳推廣都走高調張揚路線,大有橫空出世的陣勢。不成功便成仁,這一仗,歐陽俊背水一戰。
從嘉陽确立和媒體深度合作戰略的第一天,正在尋找在華機會的美國在線AOL就進入了陽光公司的視野。雖然許可費不菲,歐陽俊還是在招洋和林瑞的勸說下咬牙答應了對方開的價碼。2000年3月初一個暖洋洋的下午,AOL和陽光在五洲皇冠舉行了簡短的簽約儀式。儀式後AOL北京辦事處的管理團隊就在酒店舉行晚宴招待陽光的諸位高層。宴席還未開始歐陽俊便向AOL的丁總抱歉告辭,說家中還有私事必須親自處理,只能拜托朱靖代表陽光和AOL繼續交流。丁總當然沒有異議,只說以後有機會再一起喝幾杯,朱靖卻有點納悶,之前歐陽俊雖跟他打過招呼卻沒講原因,而共事将近半年,朱靖深知歐陽俊是個敬業得近乎工作狂的人,為了私事提前離席,十分不似他的作風。他等歐陽俊走後,找了個機會低聲問一起赴宴的楊小文,“歐陽家裏沒什麽事兒吧?”
楊小文笑了,“歐陽能有什麽事兒,能讓他急吼吼抛下這一大攤子跑掉的也就他的寶貝妹妹了。”
“噢?他妹妹也在北京啊。”朱靖知道歐陽俊是典型的北漂,以為妹妹随他來了北京。
“是,他妹妹今天參加美院的藝考,對藝術生來說就跟咱們的高考差不多,當然重要了,要不他也不會早退。”楊小文也很久沒見到紫苑了,想起那個機靈乖巧的小姑娘,竟也有點想念,“再過幾個月高考過了,我撺掇歐陽把他妹妹帶來公司,你就知道他有多寶貝她了。”
楊小文起了個頭就賣關子住口不說,朱靖反而大大地好奇起來。他哪裏知道,這個傳說中的美少女小畫家,正是他大老板的老丈人的忘年交呢。
這壁廂還沒開席,那邊澄夏美院的藝考已經結束。歐陽俊跟其他家長一樣守在門口翹首以盼,表面鎮定自若,心裏卻忐忑不安。比起其他家長,他多了一份顧慮,雖然并沒明文規定不允許啞巴報考美術專業,可紫苑畢竟是一個明顯的殘疾人。為此他去年就通過向老師去走各大美院的關系。其實國內高水準的美院也就那麽幾家,他又舍不得紫苑去外地,最終也只有澄夏美院明确同意紫苑和其他學生一樣平等競争。把準考證交到紫苑手上的那天,小丫頭激動得抱着他在他下巴颏兒吧嗒啃了一口,吓了他一大跳。上一回被她啃還是她第一次在北京市拿獎的時候,那都是她初二時的事兒了。歐陽俊想到這裏不由自主低頭微笑,摸了摸下巴上剛剛冒出點兒頭的胡茬,再擡頭時,紫苑已經背着畫架書包一蹦一跳地出來了。
歐陽俊連忙過去把東西接過來,看她的笑模樣兒就知道考得不錯,心裏一塊石頭也落了地。不過素描速寫水彩三門一天之內七個小時考下來,也是個重大體力勞動,他心疼地捋捋她淩亂的頭發,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濕紙巾讓她擦手擦臉,帶着她往停車場邊走邊說,“晚上好好大吃一頓去。”
東三環的福樓法餐,雖然主打的是法式家常菜,标稱無須繁瑣禮儀,自由随意中享用法國美食,餐廳裏卻依然裝潢華麗,氣氛典雅,教堂式的穹頂,晶瑩剔透的酒吧牆,溫文有禮的侍應生,以及價格不凡的菜單……紫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看看西裝革履扮相精致的歐陽俊,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粗眼毛線衫水洗牛仔褲,不由自主地抻衣服,順劉海,擡頭挺胸做淑女狀。歐陽俊被她別扭的樣子逗樂了,攬過她肩膀走向預訂的座位。侍應生擺好餐具,奉上菜單,紫苑瞄了一眼那一串串陌生名詞便直接放棄,歐陽俊也就不客氣了,為她點了烤挪威鳕魚佐番茄羅勒汁配珍珠蔬菜,自己則是一份烤乳豬佐佩裏戈丁汁配松露土豆泥,再加上勃艮第焗蝸牛,奶油蘑菇湯,火焰金萬利香橙薄餅和覆盆子慕斯,最後是木桐嘉棣珍藏幹紅和猕猴桃汁。紫苑聽到最後終于忍不住了,他喝什麽木桶什麽珍藏,自己喝果汁?她按住酒單,期待地看向歐陽俊。歐陽俊搖搖頭,“不滿十八歲,不可以。”
紫苑把酒單抱在懷裏不放,示威地看着歐陽俊。侍應生見狀連忙殷勤道,“先生,我們有酒精度非常低的果味起泡酒,很适合女士和青少年,一杯分量也很少,這位小姐可以試一試,我們有黑加侖,蘋果,鳳梨等多個口味……。”
紫苑睜大眼睛拼命點頭,歐陽俊被小鹿斑比一樣的表情逼得只好答應。等侍應生走掉,小姑娘立馬換回忿忿神色,飛快寫了一行字給他,“我還有一個月就十八歲了!”
歐陽俊笑道,“知道,知道,一會兒還有好東西給你。”說着便開始切面包,抹黃油,弄好了先放到她盤子裏。這次帶紫苑吃大餐,就是想着過了今天,她就得全心全意複習文化課了,下個月生日剛好趕上一模,萬不能耽誤,幹脆趁今天考完專業課,好好放松,也當是提前給紫苑過生日。紫苑咬了一口面包,果然酥脆香濃,齒頰生津,本來就饑腸辘辘的她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一整塊面包就已經滑進肚子,歐陽俊見她眼光又瞄上了第二塊,忙道,“這是餐前面包,別吃太多,一會兒主菜都吃不下了。”
紫苑忙放下叉子,再看歐陽俊,正慢慢地切着面包,一小塊一小塊斯文地往嘴裏放,動作娴熟而優雅,這個以前總帶着她流竄在大街小巷吃牛肉拉面和桂林米粉的人,什麽時候練就的這一套演技,她竟已不大熟悉,可這無疑是他最風度翩翩的一面,美男,美食,美景,組合成賞心悅目的畫面,她拿眼睛享用這可餐秀色,直到侍應生送上頭盤,才發現自己居然發了好一會兒花癡,臉便有點紅,忙低下頭開始對付那六只散發着奶香的蝸牛。
按部就班慢慢悠悠這一頓西餐才到尾聲,甜品上來以後,歐陽俊拿出一個透明文件夾給紫苑,“這東西在我這裏放了五年,今年你終于滿十八歲了,該物歸原主了。”
紫苑接過拆開一看,竟是一本房産證和一本存折。剎那間父親臨終時的囑托浮現腦海。房本和五年前一模一樣,連一絲折舊的痕跡都沒有,想來這幾年在歐陽俊的保險櫃裏從未見過天日。存折卻有明顯不同,程許志去世後,歐陽俊帶她去銀行,兩人用舊存折,密碼和程許志的身份證将錢取了出來,用紫苑的名字開立了新帳戶,當時的餘額是人民幣八萬元整,現在存折上卻多了許多記錄,每年都有一筆存入,五年下來餘額已接近十二萬。她不解地擡頭,歐陽俊笑道,“你別怪我自作主張,我覺得定期利息實在太低,就做了一些保本理財,年化收益率六到八個點,有的年頭好一些,有的差一些,所幸也都跑過了五年定期,沒有讓你吃虧。
紫苑更加困惑,開新帳戶的時候密碼在自己手上,而且對存折進行操作也需要她的身份證原件,阿俊哥是怎麽辦到的?
她的迷茫表情歐陽俊心知肚明,他慢慢轉着杯腳,斟酌了片刻才說,“那個,實際上,九五年底我就跟你爺爺奶奶辦了公證,把你的監護人改成是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