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紫荊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回頭看這開始的幾章,文筆好稚嫩……
東三環北路外沿,鲲鵬大廈,二層,紫荊花夜總會化妝室。
喬妙妙趴在鏡前,一絲不茍地刷着睫毛,好半天一只,又好半天另一只,終于大功告成了,才眨眨刷得像鴨舌帽檐的睫毛望向站在身邊的少女,“你就這樣啊?”
少女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擡起頭笑笑,薄施粉黛的臉上泛出紅來。二九年華,用不着濃妝豔抹吧。
“那哪行,你又不是第一天來上班,怎麽還是不會化妝?”妙妙把她拉過來,往她嘴上塗唇膏,“告訴你要塗厚一點,重一點,包間裏烏漆抹黑只有電視亮,光一打你這跟女鬼似的……”
少女撲哧一笑,臉馬上被妙妙拉住,“別動!瞧畫過線了不是!”她一邊唠叨着一邊給少女補上唇膏胭脂眼影,擺弄了好一會兒才停手,“好了,一會兒陳姐點人記得跟着我,跟緊點,再被扔進別的包廂我可不救你了。”
少女點點頭,跟着妙妙出了化妝室。媽咪陳姐已經在走廊上喊人,看見妙妙就叫道,“小姑奶奶你快點,凱總等你好久了,你再不來,他還以為我替你應了別人的臺呢,快去快去。”
妙妙向陳姐抛了個媚眼,推開包廂門袅袅婷婷地進去。包廂裏已經有兩個公主跪在茶幾邊服務,另外兩個姑娘一人挽着一個男客,只有一個理平頭的中年男子身邊空着,一見到妙妙他便故作生氣地說,“怎麽我在這裏坐了這麽久,你才過來?快,自罰三杯!”
妙妙也不看他,鼻子裏哼出一聲,“喝就喝,誰怕誰嘛……”然後端起茶幾上的杯子一飲而盡,其中一個公主連忙滿上,妙妙又連喝了兩杯,放下杯子時和她耳語了一下,她便起身走了,一直跟在妙妙身後的少女跪到茶幾邊接着工作。
妙妙三杯下肚,斜睨着那男人,“還生氣嗎?”
男人笑着将妙妙摟到身邊,“這還差不多,幾天沒見,脾氣大了,我得跟陳姐說說,不能讓你這麽無法無天下去。”
妙妙伏在男人肩膀上,“凱總,那還不是有你撐腰,你找陳姐有什麽用,陳姐還說,都是你慣的呢……”
軟糯的聲音撓得凱總十分受用,少女見狀,連忙續上他面前的百齡壇,凱總端起杯子和妙妙又調侃了幾句,便要另外兩個姑娘去點歌。姑娘們站起來時差點兒帶倒一只空瓶,少女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才沒鬧出玻璃撞碎的聲音,凱總偏過臉看着這個總是低頭的女孩,要不是為了救那只酒瓶,哪有機會看到她的臉。趁着續酒的機會,他略一探身讀出她的銘牌:“葉子”,很純很良家的名字。他笑起來,轉回頭看妙妙,“這妹妹是你在帶的吧,這幾次來找你,她都跟着,怎麽,只做公主嗎?”
妙妙道,“我老家的妹妹,出來賺賺零花錢,人家不坐臺的,凱總不要欺負人家啦。”
女孩仿佛沒有聽到別人在談論她,無動于衷,只是繼續給衆人倒酒。凱總饒有興趣地打量她,統一制服,标準發髻,普普通通的身段,恭敬寧定的表情,和另一桌邊上的公主毫無二致,和這個夜店歡場的所有公主也都差不多,可凱總何等眼神,透過層層彩妝還是能确定這是個出道未久的校園女生。妙妙在紫荊花摸爬滾打時日匪淺,帶過的女孩也不少,這種學生妹卻還是第一個,凱總眯起眼,沒再談論葉子,只是每次葉子端酒過來時,會多看她一眼。
歌唱到十一點大家就懶了,凱總要帶妙妙出臺,吩咐一個屬下結帳,一個給兩位公主和門口的少爺散小費,自己去和陳姐打招呼,回來在包房門口見妙妙在跟葉子說話。走過去正聽到妙妙說,“明天我會晚一點來,你在家等我電話。超過九點就不要等了自己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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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點點頭,目送他們離去。
凱總好奇地問,“我本想問葉子是不是真不坐臺,你這麽緊張她,看來不假,你不在,她都不能一個人上班。妙妙你什麽時候這麽看顧別人了?”
“我拿葉子當妹妹,她需要錢,直接給她她不要,我就帶她來打工了。你以為我願意讓她在這裏上班呀。凱總打誰的主意都行,就是不能打葉子的。”妙妙挽着凱總邊走邊說,凱總捏她臉笑道,“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是那種強買強賣的流氓地痞嗎?”
妙妙捂着臉嬌笑,高跟鞋踏在光潔的走廊上嗒嗒作響。
葉子回到化妝間換了衣服,收拾好東西,打了下班卡,一個人站到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去等車。又是一晚上的跪式服務,膝蓋又紅又腫,幸而凱總大方,小費不薄,雖然一開始看她的眼神充滿興味,聽到妙妙回護,便也不強求。今天下班也早,還趕得上末班車,葉子心情甚好,也是,總不能夜夜都遇到強盜吧。
公交車晃悠了半天才到長安街,正昏昏欲睡時,來了條短信,是雪明用她老爸手機發來的,“你家老大又查崗了,我說咱倆在同學家聽西城的原版卡帶呢,別穿幫了啊。趕緊回家。”
葉子會心一笑,仿佛看到雪明躲在自己房間,一邊接電話一邊擰大三用機的聲音,對着話筒放那盤她們找了好久才淘到的Westlife首張專輯。專輯是去年出版的,那時候她們都沉浸在黑色高三中,一直到今年7月才有功夫去搜小店。Westlife出道不久,雖然在英國已經大紅大紫,在中國卻剛剛為人所知。記得剛在紫荊花上班時,有一次客人點了妙妙和另外三個姑娘,又不想唱歌只想抱着姑娘們喝酒,就讓她代為點歌。她在點歌臺發現竟然有Westlife這張專輯——這在夜總會這樣的地方可不多見。葉子既無經驗,也沒想太多,興奮之下就把整張專輯都輸了進去,客人中的大波士,一個幹瘦矮小卻中氣十足的半老頭兒,酒過三巡,摸夠了妙妙,才發現怎麽放的全都是聞所未聞的英文歌,立刻問她放的是什麽,她沒說話,妙妙自己也沒有聽過,無從代答,客人便惱了,将葉子叫過來,先看了一眼銘牌,又上下端詳幾遍,妙妙連忙從旁勸解,“周老板不要生氣,讓葉子換首歌放不就得了,周老板喜歡聽什麽歌?”
周老板也不搭理妙妙,只坐在沙發上,眯眼盯着垂首立在一邊的葉子——正好将這個稚嫩少女臉上的膽怯與惶恐讀了個清清楚楚。一絲笑意慢慢浮現嘴角,“你叫葉子是嗎?長得還不錯,做公主真可惜了,你妙妙姐在這兒是第幾把交椅你不知道嗎?這麽好的機會都不懂利用……”
葉子吓得手心出汗,不由得想往後退,卻抵在沙發上退不了。妙妙将酒杯端到周老板嘴邊,嗲聲嗲氣道,“周老板,葉子剛來不懂事,你跟她講那麽多,人家聽不懂啦,來,先喝酒,咱們不要理她了……”
周老板就着妙妙的手喝了口酒,眼光依然在葉子身上轉,“所以我說,做公主可惜了嘛,跟你一樣上來坐,不是輕松得多?小姑娘本錢挺好的,是處不是?”
葉子臉色微變,目光稍稍擡起,含着一絲怒意。妙妙使了個眼色給她又對周老板說,“葉子不坐臺的,周老板就饒了她吧,她今晚不乖,一會兒我讓陳姐好好訓訓她。”
聽到妙妙提起陳姐,周老板才把眼光從葉子身上收回來,表情卻變得不屑,“不坐臺?哼,這裏只有兩種公主不坐臺,一種是太醜,一種是剛來,哈哈……”
葉子低着頭,攥緊了拳頭,直到妙妙讓她跟另一桌的公主換個位置,一個姑娘重新點了歌,包廂裏飄蕩起《相約九八》的聲音,她才慢慢放松下來。
可出乎意料的是,妙妙剛出去上洗手間,周老板便一屁股坐到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葉子,我很喜歡你,你跟我出臺吧。”
即便上了粉底,葉子的臉還是刷地顯出白來,她站起身連連擺手後退,周老板卻不客氣地抱上來,滿嘴酒氣噴進她鼻子。葉子掙紮着,卻不發一語,另一個姑娘見勢不好,連忙過來拉開兩人,抱着周老板手臂說道,“周老板沒看她是個啞巴麽,是我們陳姐可憐她收留她在這裏做事,伺候男人她是一點不懂的……”
“什麽?啞巴?”周老板愣住了,看着臉色由白轉紅,簌簌發抖的葉子,難怪進門到現在兩個小時了,沒聽她說過一句話。他嫌惡地瞪了她一眼,回到自己座位坐下,等妙妙一進門就嚷道,“妙妙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叫這麽個娘們來招待我?去叫陳姐來,我要跟她好好說說,你們這服務越來越不像話了,啞巴都敢用……”
妙妙被教訓得一楞神,迅即反應過來,過去貼住周老板陪笑道,“好好好,我先讓葉子回去,換個伶俐的過來,陳姐正在三樓包房,好像是吳老板來了,要不要現在去請她?”
“吳總也來了?”周老板想了想,“算了,也別叫陳姐了,你自己去找個機伶點的來吧,我可不想再看到個啞巴。”
片刻葉子就被換了出去,當晚的小費也沒有拿到。沒錢還在其次,得罪了客人,可把葉子急得不行,一個勁給妙妙和陳姐鞠躬道歉,陳姐也沒說什麽,只說讓妙妙多教她一些。妙妙晚上也不出臺,送葉子回家,路上眨巴着眼睛說,“你別害怕,陳姐的地盤,一般人不敢亂來,周老板今天也是喝多了點,不大管得住自己了,我只好擡了吳老板出來,他是帶着周老板做事的,周老板見他就跟見了貓一樣,哈哈,哈哈。”
葉子見她說得輕松,也不禁撲哧一笑。妙妙将她送到小區門口停下,卻沒讓她下車,“我雖然讓你別害怕,但你還是要小心,不是怕客人亂來,而是怕你自己經不住誘惑。周老板雖然是個渾人,有一句話沒說錯,這裏的公主只有兩種不出臺,你不是第一種,是不是第二種,誰也不知道。我做這行五年,看得太多了,每個下海的小姐一開始都說自己賣藝不賣身,結果呢?”
葉子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妙妙的話不是聳人聽聞,跪一晚上給人端茶倒水,運氣好才掙一兩百小費,坐在沙發上陪酒聊天,就是五六百起,願意出臺的更是沒有上限,眼見着周圍姐妹一個個下海,一個個錢包鼓起來,吃穿用度金貴起來,走出門去,自己卻跟別人一樣都是“夜總會上班的小姐”,幾個年輕女孩能忍受這種強烈的反差。葉子握了握妙妙的手,開門下車,匆匆走回小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