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
他沉沉睡着,夢着,喃了一聲:“夏初。”
即便是夢裏,她也視他蛇蠍,不願讓他觸及她的容顏分毫。
銀色的奔馳停在月下,車窗上,女子精致的臉很美,只是眉頭微蹙。
左城,這次不要再趕我走了……
女子下了車,白色裙擺被月光映得不染纖塵。
“進叔。”女子言笑晏晏,清泠的眸子很亮。
“初影,你來了。”語氣很是熟稔,明明一個年近六十,一個未滿三十,卻像舊友。進叔與成初影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江夏初來了左家,她便被送去了美國,期間只與進叔有聯系。
亮麗的眸光睃過,很陌生,成初影第一次來,也很熟悉,因為和五年前的左宅大同小異。
很符合左城的風格——永不更變的黑。
成初影笑着,給自己到了一杯茶水:“李成煌的案子結了,監察廳裏放我幾天假,我過來看看,左氏的賬目我有些不放心,齊明海動作很快,我怕左氏難以全身而退。”
這個借口不錯呢,成初影,越來越會自欺欺人了,你不放心的怕是某個人吧。她自己都開始佩服自己了。
進叔跟着左城久了,語氣也越發像左城了,自信桀骜:“左氏風平浪靜,放心,少爺從來不吃虧,齊明海就算有通天本事,也動不了左氏分毫。”
“那就好,看來我白跑了。”
白色裙擺曳地,成初影不着痕跡地收起,點點污漬,她蹙眉。
左城最喜歡白色了,江夏初從來不穿白色,她除卻檢察官制服,獨愛白色。
你看,這是誰像了誰,誰替了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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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叔附和:“确實來的不是時候。”
還不如說,除了江夏初,誰來都不是時候。只是這話進叔有些難以啓齒,初影,他看着由消瘦簡單的小女孩長成獨當一面的檢察官,她的心事他怎會看不出。
有些東西會要命,偏偏那麽多人趨之若鹜。
漂亮的重瞳像琉璃的顏色,流轉中,盡是流光溢彩,有些急切,她問:“左城怎麽了?”
成初影喊左城,不跟着進叔喊少爺,也不會和旁的手下一般喚先生,或者總裁,這十一年,她一直直呼其名。左城從來沒有否決過,所以成初影一直以為,她多少是有些特殊的。
左城,左城……她喜歡這樣喊着他,似乎隔了很近的距離,她知道,這十一年,左城這個名字她喊得最多了。
“去了天臺。”進叔遲疑很久才回答。
天臺……那裏所有的一切都與江夏初有關。不需要問為什麽?怎麽了?答案沒有第二種。成初影篤定地問:“江夏初又做什麽了?”
江夏初,我好像有些讨厭你了……
其實成初影不敢如此的,因為左城不喜,但是她越來越掌控不了自己了。
進叔眸光沉沉,語氣嚴肅:“這話不要在少爺面前說。”
成初影笑,不以為意:“我有數,犯了一次禁忌,怎麽還會有第二次?因為是進叔,我才不擔心。”成初影撒嬌的語氣,眼裏卻點點星光隕落。
江夏初是左城的禁忌,旁人動不得,說不得,早在她十三歲那年她就知道了。
那時江夏初還沒有出現,記憶裏也是左城唯一一次醉酒,他抓着她喊夏初,她問誰是夏初?左城便清醒了,狠狠推開她,說‘永遠不要去了解這個名字’。
那時她才十三歲啊,可是她懂,夏初是左城是禁忌,後來她再也沒有犯過一次忌。
氛圍有些沉悶,成初影一口一口抿着茶,進叔若有所思。
放下杯子,她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家常:“進叔,你說,為什麽是江夏初?誰都可以,為什麽偏偏是江夏初呢?那樣太辛苦了,我一直沒有弄懂,聽着江夏初的名字十一年了,我也沒有看清她到底哪裏不同了,除了心狠了點。”
她倒是說得雲清風淡毫無波瀾的,狂風暴雨她潛藏在很深的地方,就算是如親如友的進叔她也時刻防備着。這是她的秘密。
她貪心地在心裏補了一句:為什麽不是我呢?
可是成初影不知道,這個秘密,只有左城不知道,只有她自己也為誰也看不出來。
進叔深意地看了一眼成初影,交雜了複雜的眼光,又不動聲色地斂去:“嗯,是很狠,比許多殺人不眨眼的人過之而無不及。可是誰能又說什麽,少爺覺得願意,覺得值得,旁人越界不了。”
初影,你懂嗎?旁人插不了手,你必須懂,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誰都看得出來,怎麽初影看不懂呢。
她還沉浸在自己編織地遐想中,不知不覺又越界了:“誰都可以啊,要是沒有江夏初就好了。為什麽左城那麽愛她?”
她犯禁忌了,幸好,左城沒有聽到。
這樣的如果,進叔也假設過,當時左城回答: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的如果。
初影啊,這樣的如果想也不能想啊,你可懂?
進叔苦笑,無可奈何一般:“初影,愛情是個要命的東西,要不得。”
十一年了,她是越來越藏不住了,會要命的。
左城給自己貼了一個标簽——唯江夏初。誰還能肖想,自然要不得,要不起。
她無動于衷,似乎局外人一般笑得清淺:“我知道,是要不得,也要不起。”很快,她便收起了所有要不起的情緒,問,“左城不好吧?”
疑問的句式,篤定的語氣,遇着江夏初,左城何時好過?
進叔無奈回答,言簡意赅:“很不好,這兩個月胃出血了三次,第四次不遠了,額頭被砸傷了,沒有處理。”
江夏初只出現了兩個月,左城就這般模樣了,這樣的本事誰能匹敵,成初影佩服啊:江夏初,你會愧疚嗎?哪怕一丁點。
多狠心的女人,她見過形形色色的囚犯,論冷漠,論無情,論心狠,沒有一個抵得過江夏初。
成初影起身,白色的裙擺壓得皺了,她撫了撫:“我去看看,得讓他去醫院。”
“初影,我怕去醫院的會是你。”進叔沒有半點戲谑,他自己不就是例子嗎?
成初影只是笑,打趣着說:“那一起好了,進叔,腿上別忘了擦點藥,左城肯定沒有手軟。”
果然,進叔褲腳上染紅了大片大片。
左城,你真狠心啊,那可是進叔,二十多年相陪啊,居然換不來江夏初的一朝。
很是絕配啊,和江夏初一樣的冷硬心腸。
成初影決然的背影,進叔看着覺得熟悉,哦,對了,真像少爺,他苦嘆:“怎麽這麽像少爺,固執倔強也要不得啊。”
初影,像了少爺的狠,像了少爺的冷,像了少爺的精明,只要不要學了少爺的固執倔強啊。
很多東西都要不得啊,比如成初影固執的情愫,比如左城癡戀的江夏初,可是明明知道,這些要不得也沒有停止。
進叔只是搖頭,罷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宿命,也就只有用宿命這個抽象的東西來解釋了。
四樓高的天臺上,風很大,成初影白色的裙擺飄揚,腳步清淺,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走得很小心。
遠遠地,便看見藤椅上半躺着的身影,黑色的西裝外套敞着,白色的襯衫有些皺了,發,微微淩亂,不修邊幅的頹廢。可是成初影卻瘋了一般地迷戀,那個男人的頹廢,決然,狠厲,甚至是無情,她都一一囊括地戀上了。
成初影,你還真是瘋得不輕啊。她自嘲地苦笑,輕着腳步走近,呼吸很輕,生怕驚了什麽一樣的小心翼翼。
站在離了一米的距離,她便再難以挪動腳步了,十一年,左城從來不允許她越過這個距離。
她站着,望着,眼裏交織出密密的網,全是一張蒼白虛幻的面容。左城……你如何變得這般模樣了……
成初影安靜地站着,一如往日,她不敢越界,唯一大膽的也就是不動聲色地窺視,只是這是第一次,她可以這樣長時間肆無忌憚地望着他。這個警戒心極強的男人,何時變得這般毫無防備了。
還在成初影十一歲時,她便認定,左城有一雙世間最美的手,心裏偷偷的藏了另一個認知,左城的臉是世上最好看的。可是現在那張最好看的容顏像中古世紀的素描畫,沒有一點生動,沉寂亦如死去一般。
額頭上,手指長的傷口結痂成暗紅,刺目猙獰得很。她的素描畫,被人毀壞了……
江夏初,你是有多狠啊……
肯定很疼吧?她鬼斧神差般地伸手去觸摸,帶着顫抖,幾乎膜拜一般的謹慎。
差了分毫,指尖只觸碰了寒冷的空氣,長睫微動,一雙深不見底的眼潭黑亮勝過這夜裏的星子。
這樣的眼神,狠厲,深邃,冰寒……這才是左城,閉上眼是沉睡的罂粟花,睜眼便是嗜血的毒素。
幾絲慌亂襲上心頭,她僞裝着從容,不動聲息地收回手:“醒了。”
就差一點呢……真可惜……
她在心裏點滴地計較起來。
左城斜斜靠着椅背,漫不經心地慵懶:“你怎麽來了。”
她若無其事一般地笑了,不甚在意:“每一次你都這麽問,我上次怎麽回答的,哦,檢查廳在盯左氏,我不放心你。”
我怎麽來了?是啊?我怎麽來了?學校放假,監察廳清查,進叔身體不好,放不下左氏……這樣的理由好像都用過了……
我怎麽來了?你真的不知道嗎?這樣明顯,非要我那樣辛苦地找各種理由嗎?
空中肆意散發着濃烈的酒味,像極了成初影心裏的滋味,酸澀,幹裂,快要沉醉一般的沉悶。
左城眉頭微蹙,額上的傷口似乎裂了幾分,機械化命令的語氣:“我說過,你不要插手。現在出去。”
左城只是看了成初影一眼,便垂下了淩厲的眸子,他不喜。
江夏初,成初影也說過,我有一雙很美的手,我救了她,你會開心嗎?可是我不想看到她,因為會想到你。
成初影置若罔聞:“你發燒了,傷口要盡快處理,是讓我來,還是去醫院。”聲音清淩淩的,很好聽,這都是左城的功勞呢,将她養成這般溫婉典雅,能輕易地端着這從容。
“成初影,十一年了,你不會不知道我不喜歡不聽話的人吧?”唇線抿着,慘白中倒有了一點血色。
左城的手按着胃部,成初影注意到,自始至終都沒有拿開,她想,他一定痛極了,眉頭一直皺着,沒有松開。
大概是因為左城病了吧,還是錯覺,成初影似乎覺得他無害了許多,便放肆了,不着邊際地越界了一大步,她淺笑盈盈地說:“江夏初呢,最不聽話的是她。”
可是你喜歡得很不是嗎?
厚此薄彼啊,成初影小心眼地計較,盡管她沒有資格。
左城慘白的臉上,有了大片大片的陰沉,虛弱的嗓音還是那樣犀利,似乎要刺進別人的胸口:“我什麽時候給了你可以和她計較的資格?”
言外之意:只有江夏初才有這樣的資格。
這個男人從來都能輕而易舉地殺人于無形,連一點遐想也不留,她學不來嬌作,便雲淡風輕地若無其事好了:“我還不至于傻到那樣的地步。這個天臺和我去留學之前一模一樣,秋千,刺葵,藤椅都沒有變,江夏初應該一次都沒有來過吧。”
她想,她應該說的別的什麽,不然,她的那顆心會被左城一點一點撕碎的,可是說着說着,她又踩了左城的雷區。
成初影,你今天是怎麽了,怎麽頻頻犯忌呢?她苦笑。
左城只是微抿唇,陰翳的眸子很平靜,語氣不溫和,倒也不徹骨:“成初影,今晚你放肆了很多。”
左城可能自己不知道,可是成初影知道,他越是平靜,越是狠厲。
沒準,進叔一語中的,進醫院的會是她自己,這可不行。既然如此,僅此今日,她不想聽他的話,更不想,左城第三次為了江夏初胃出血。
腳步輕移了一點,她望着他,笑着說:“還有更放肆的。”
話音落,左手便襲向左城的後頸。
“砰——”左城怔然片刻,便倒在了藤椅上,雙眼沉沉,沒有再睜開,最後一秒,成初影看到了他眼裏的殺意。
“成初影,你還真是放肆啊。”她自顧苦笑,伸手去撫起左城。
左城的氣息很冷,成初影笑了,放肆一次很值得。
“我下手很快吧,檢察廳裏沒有一個人出手快過我,苦練了好幾年呢。”望着左城,她自言自語,“你能不愛惜自己,我卻不能視而不見。”
她撫了撫他的額頭,燙得灼人:你可知道,你如何冷漠,也抵不過我的心疼。
她讓他偎着自己,白色的裙擺沾染了酒氣,她絲毫不在意,沖着門口喚了一句:“進叔。”
望了望天,星星都隐在了雲層裏,沉沉暗暗的,成初影想:天快亮了,我有些不舍得了,一直這樣靠着就好了。
七月仲夏,炎暑季節的上海似乎就從未平靜過,繼雨後《愛,未果》後,還未風平浪靜的媒體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傲天集團跻身上海商界,堪比左氏。
新聞,上海的天蠢蠢欲動。
大概是左氏一家獨大太久了,所以,寂寞的人總要些不寂寞的話題來談論。
各種非言論接踵而來。
傳聞,新上市的傲天法人資産破了十位數。
傳聞,傲天本家鳳舞,一朝洗白。
傳聞,傲天總裁獨腿假肢,終年不離拐杖。
傳聞,張傲天身殘緣由十年前與左氏一役。
傳聞,傲天進軍上海商界只為一報十年仇。
傳聞,……
這樣的傳聞還有很多很多,不得不說記者捕風捉影的能力一流,怕是左氏,傲天祖墳都被查了個徹底。
媒體炒得如火如荼,只是當事人左城憑空沒了痕跡,張傲天也是一句: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顯然這點透漏明顯滿足不了記者媒體的胃口的,便只有四處尋找插入點,雖說無頭蒼蠅,但也無孔不入。
菱江在風頭口浪尖上,勇奪桂冠,一舉拿下傲天上市獨家,期間多少不為人言又是各個版本。
左氏獨家,程信之獨訪,還有這次傲天版塊,整個菱江熱火朝天,菱江臺長更是春風得意,一張嘴笑得再也沒合攏過。
張傲天是菱江上下第二尊仰着鼻息伺候的祖宗,第一尊是左城。
“張總,這就是負責這次傲天上市版塊的關盺,我們臺裏的臺柱。”臺長大人點頭哈腰,笑起了一臉的褶子,熱情得像五星級酒店的招待小姐。
“您好。”淺笑莞爾,颔首伸出左手,最标準的交際禮儀,關盺是個個中高手。
傳聞,傲天總裁獨腿身殘,常年不離拐杖……
看來傳聞也不一定全不可信。
關盺只肖一個眼神,不動聲色地剖析。
張傲天五十歲左右,頭發有些發白,長相有些軍人般粗犷,尤其是一雙眸子,像夜裏尋覓獵物的雄鷹,深深凹陷,像要把人引進去一般。走路時,很慢,微微颠簸,手拄拐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關盺,冷悠悠卻意味深長地念了句:“關盺。”微厚唇瓣深紫色,抿着淺弧,似笑非笑,“久仰啊。”
張傲天右手持拐杖,伸出左手,輕握,随即松開。
出身世家的關盺,基本握手禮,她以最标準的姿态做過不下千遍,卻是第一次,用左手致禮。
這個女人心細如塵,聰慧非常,絕非尤物。
這是張傲天對關盺的第一印象。
菱江,果然卧虎藏龍,左城的女人不簡單呢。
關盺淺笑言兮:“張總說笑了,我不過小小主播,哪能消受得起張總您這個大忙人的久仰。”稍微戲谑的語氣,唇沾莞爾,一句話,經了關盺的口,如此悅耳。
張傲天似乎心情極好,大笑:“不愧是名嘴,這說出的話,明明大不敬的很,卻叫人生不起氣來。”
關盺也笑,美人就是美人,鳳眼彎彎,酒窩淺淺,笑得極是賞心悅目:“張總說笑了。”
“既然我們傲天的版塊是關小姐來做,以後見面的機會應該會很多,今天晚上的聚餐關小姐也一起來吧。”
似乎商業應承的語氣,卻總讓關盺有種心驚,說不上理由。
“那晚上就叨擾了。”颔首,關盺應道。
張傲天眸中噙着一抹意味深長,拄着拐杖颠簸離去,臺長大人哈腰在後。
搖搖頭,關盺斷了些莫名其妙理不清頭緒的胡思亂想。心中暗暗幾下了張傲天三個字,以及那些無法證實的傳聞。
天高氣爽,這樣的日子似乎比較适合坑蒙拐騙,招搖撞騙什麽的。
這不,某人正在行這勾當呢。
什麽話,什麽叫坑蒙拐騙,招搖撞騙,關艾義正言辭:我這叫順手牽羊。
事情是這樣的,關艾拿着計算器,正坐在自家咖啡店的另類吧臺上搜腸刮肚地想着提高業績的辦法,突然一只‘羊’就找上門了,逼得她演了一出順手牽羊。
“關盺小姐是嗎?”
關艾一眼睃過去,來人一臉嗑藥興奮狀,帶了一副厚度無人能及的眼睛,嘴角咧出一嘴褶子,手裏拿個照相機。
此乃狗仔!關艾鑒定完畢。
放下手裏的計算器,嫣然一笑:“是我,有什麽事嗎?”這語氣,與關盺算是如出一轍了,這種勾當幹多了,已經入木三分了。
要是別人,關艾一定一個白眼跑過去,順便吼一句: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是關艾。
不過,狗仔與左城例外。
“我只是好奇關小姐居然會在這裏喝咖啡。”狗仔大叔笑得無比紮眼,厚眼鏡下,小眼睛眯成一條線,還要從縫裏面露出一點精光來,甚是讨厭啊。
關艾端出關盺那副不溫不火:“我在這喝咖啡有什麽奇怪嗎?”拼命忍住胸口的一把火,要是平時她一定吼過去:這裏怎麽了,這裏高端霸氣有品味,低調奢華有內涵,怎麽了?
不過,她忍!
還不知道踩了雷區的記者大叔還是一臉趣味盎然,小眼睛盯着關艾似乎要瞧出什麽蛛絲馬跡,試探着說:“左大總裁還在醫院養病,關小姐卻在這裏喝咖啡,确實有些好奇,難道關小姐和左總裁鬧了什麽矛盾?”
什麽叫無孔不入,居然捕風捉影捕捉到她這來了。
不過這世上可還有一出戲叫做:反間計。
鳳眼不自覺地上揚,一挑,關艾得意洋洋時的小動作。
獨家啊,就這麽送上門了,有時候人運氣太好,沒辦法。
關艾攏了攏沒有型的長發,額上立馬顯現出一塊青紫,動作卻是如此優雅,莞爾淺笑:“牢你費心了,我正要去醫院呢。”
說完,不管那人錯愕,擡步就佯裝走出咖啡店,正送咖啡回來的小青剛要開口喊住關艾,被她一記眼神瞪回去了。
這個老板抽得什麽風啊,要關門大吉啊?
這戲做了全套,等關艾回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沒辦法,那老記者在咖啡廳裏吹了一個小時的空調,關艾在門外曬了一個小時的日光浴,差點沒中暑,天殺的要的半條命。
這天傍晚,關盺一回來,便看見這樣一幕。
關艾噙着一臉的詭異笑容半靠着門口,讓人不禁想起了個詞語——守株待兔。
“你在我房裏做什麽?”下了班,還沒來得及卸妝,卻卸了一臉端莊典雅。
“剛沒睡醒,找廁所,摸錯了房間。”臉上一臉認真,瞧不出一絲面紅耳赤,這人說謊不打草稿的本事越發駕輕就熟了。
謊話太蹩腳,關盺都懶得揭穿,關艾房間裏就有廁所,摸錯門找廁所找到這裏,這話鬼才信。
關盺一張漂亮的臉蛋冷着,剛要眼不見為淨繞過去,卻被關艾擋住。
“這是從哪裏弄來的?”關艾手裏掂着一坨資料在關盺面前晃了晃。
關盺臉色驟變,妖嬈鳳眼唇間冷沉:“你找廁所,還附帶翻東西?”
伸手便要去奪那些資料。
關艾別的不比關盺,這伸手絕對敏捷沒話說,一個閃身躲過,手揚高:“我找廁紙不行啊。”
關盺臉色醬紫,大抵是氣的:“拿來,與你沒有關系。”
伸手就去夠關艾手上的紙張,只是脫了高跟鞋,沒有身高優勢,一時也沒有沾上邊。
關艾踮着腳,左閃右躲,豪氣雲幹地說:“江夏初是我的朋友,當然和我有關系,你搜集這些資料到底想幹什麽?”
這一坨資料,全是江夏初近三年來的資料。多虧了她一時手癢,動了關盺的書架。
關盺收回手,懶得搶,雙手環抱,這名媛淑女擺出一副痞氣的樣子:“能幹什麽,她是金曲創作大師,我是媒體人,各司其職。”
關艾想了想,這話聽着好像沒有貓膩,便正色道:“關盺,我們做個交易吧。”笑了笑,又補充道,“事先聲明,和左城有關哦。”
關盺一臉揶揄,關艾一臉詭異。兩張相似的臉,迥異的表情。
“說說看。”
一個小時之後,關家大門相繼出來兩人。
一人一身微微褶皺的套裝,似乎還未來得及換下。
另一人一身雪紡淑女長裙,踩着一雙十公分的高跟鞋,邊走邊踉跄,嘴裏大罵:“丫的,江夏初,我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
然後,一臉上斷頭臺的模樣,雄糾糾氣昂昂大步出生入死去了。
一場飯局,一個獨家秘聞,換江夏初暫時的息事寧人,在出發之前,關艾覺得值,只是三個小時後……
一杯摻了酒精的飲料下肚,關艾清醒最後說的一句話是:“我虧了。”
言罷,倒在了飯桌上,不省人事。
臺長大人囧,對着首位上的張傲天賠笑道:“關主播酒量不太好,張總多多包涵。”
“沒事。”笑得意味深長,眼神睃着那醉死的女人,一眼探究。
臺長大人一個眼神過去,鄰座的小趙連忙推了推醉醺醺的某人,可惜一點反應也沒有。
臺長大人臉色鐵青,嘴角像拉牛皮糖似的拉出一臉笑:“這也差不多了,既然關主播都醉了,就讓小趙送她回去好了。”
差不多?這才開始五分鐘好不好,那人就喝了一飲料,就倒了,什麽叫差不多了?小趙心裏腹诽。
張傲天颔首,視線一直落在一處,兩點灼熱犀利。
臺長大人笑笑,給小趙使臉色,小趙一臉心不甘情不願,架起人苦着臉出去。
小趙出門,包廂裏面照樣熱鬧,苦嘆:“我還一口也沒吃啊。”
走了幾步,突然小趙腳步一頓,搖了搖手裏的女人:“關主播,不要裝了,都出來了。”
誰不知道,菱江上所有女員工裏,關主播最能喝。
只是,今天這人除了沉沉呼吸,什麽反應也沒有。
又推了推:“關主播,醒醒。”
‘關盺’擡手蹭了蹭眼睛,繼續不省人事。
将人放在大廳的沙發上:“不會睡着了吧?你還沒告訴我你家住哪呢?”
一臉無奈的小趙只得去了前臺,開了一間房,回來将鑰匙塞到‘關盺’手裏:“不要亂跑,我去開個發票就回來。”
這小趙前腳剛走,那醉死的人在沙發上幾經翻身,沒尋着舒服的位置,就睜開了眼,雙眼迷蒙,東倒西歪就四處瞎撞。
好巧不巧,撞人了,好巧不巧,鑰匙掉地了,好巧不巧,那串鑰匙拿錯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關艾這眯着眼瞅着撞的人,是個女人,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身材那叫一個撩人。她咕哝一句:“美人啊。”
那美人也沒鳥她,就走了,之後的事情,關艾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華燈初上,包廂散了場子,靜了下來,只有拐棍打在地上,一串詭異的聲音,叫人毛骨悚然。
“張總,這個關盺好像有問題。”張傲天身邊的黑衣男人一臉棺材相,十分面攤。
“左城身邊的女人,哪能簡單。”張傲天端了杯酒,沒有飲下,在手裏微微蕩着。眉間皺紋凝着,一臉深沉。
“下一步我們要怎麽做?”
“左城的女人,還真想看看有多少斤兩。”笑得詭異狠絕,“我的一條腿,先用這個女人來還好了。”手搭在左腿上,冰涼僵硬,手指握緊。
十年假肢,忍辱負重,就等一場血雨腥風。
包廂酒意彌散,卻隐不住一室陰狠。
七月的大早上,烈日當頭,夏天來的有些遲,卻來勢洶洶,熱,鋪天蓋地。
沒有停車場,委屈了葉在夕那輛騷包車,在太陽底下暴曬。
葉在夕把鴨舌帽壓了又壓,還是頭一遭這帽子用來遮陽,外套挂在肩上晃悠,被陽光灼熱的金屬吊墜叮當作響。
額上的汗,滴了一滴,再一滴,葉在夕抹了一次,又一次,陰着臉不爽,不是因為熱,而是某個臭美的人惱他的發型亂了。
波光流轉的桃花眸四處梭巡:丫的,鳥不生蛋,除了廢樓就是廢樓,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江夏初,真是托了你的福……某人有些咬牙切齒。
破舊的樓房上寫了個大大的‘拆’字,葉在夕嫌惡地避開,咕哝了一句:“這是什麽鬼地方。”
方圓不知道多少裏,葉在夕目測覺得很大,只有一個小賣部,刻意将帽子拉低,遮住整張臉才走過去。
多少年了沒進過小賣部了,還真是某人的功勞了。
這應該是葉在夕見過最簡陋的店面,四塊塑料板,一把很大的遮陽傘,傘下一桌一椅。會不會倒啊?葉在夕一邊想,一邊走過去。坐到破舊的遮陽傘下,他往裏挪了又挪,他千辛萬苦保養的皮膚都曬紅了。沉着一張俊臉,語氣很大爺:“一杯拿鐵,不加糖。”
葉在夕嘴刁,只喝咖啡,而且只喝某一種。
到小賣部買咖啡,絕對千古頭一遭,此妖孽非常品,乃極品!
‘塑料板’裏走出來一個估摸四十多歲的女人,有些富态,大概因為熱,同樣沉着一張臉,和某妖孽有得一拼。
“什麽拿鐵?只有冰紅茶。”女人翻了個白眼,左臉頰上的印痕說明她被擾了清夢。
某大爺依舊雷打不動,重複:“咖啡,我要咖啡。”
葉在夕順手将鴨舌帽取下,發型果然亂得一塌糊塗。拿着手機左照照,右照照,皺着英氣的眉頭。江夏初是極品,這種‘荒郊野嶺’記者也找不來,他完全不擔心。
女人打了個哈欠,眼神惺忪,白眼也照翻不誤:“不賣咖啡,只有冰紅茶。”
葉在夕抓狂,一雙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盯着女人,悶悶地說:“那——一瓶冰紅茶。”頓了頓,“兩瓶。”
江夏初,你給我記着!葉在夕定罪。
女人一手剛交貨,一手要錢:“七塊錢。”
掏出一張一百的,某人非常豪爽地拍在桌上:“別找了。”桌晃悠了幾下,太陽傘也跟着晃悠了幾下。
女人立馬雙眼放光,盯着那張一百塊的人民幣花枝亂顫。從始至終沒有鳥葉在夕,這下某人不樂意了,試探着問:“你不認識我?”
不會啊,這月人氣排名是第一啊……
女人将桌上的一百塊收入囊中,那架勢,生怕會被收回。擡頭,瞅了葉在夕一眼:“新搬來的?”
……葉在夕緘默,這樣自取其辱的事他不會傻到做第二次。而且深度懷疑自己的魅力。
女人拍拍口袋裏還沒有捂熱的一百塊,一顧三回頭地進去,嘴裏嘀咕:“怎麽瞅着面熟呢。”撓撓腦袋,“好像在哪見過。”
‘塑料房’的電視依舊開着,《唐宮》正在如火如荼。
《唐宮》——葉在夕榮獲奧斯卡金像獎的作品。
葉在夕擰開蓋子,大灌了一口,嫌惡地皺起了眉頭。這厮嘴真刁。
葉在夕自言自語:“還有這種地方,江夏初真是本事啊。每次見面都搞得和地下黨交接似的。”語氣怎麽聽,怎麽惡狠狠,擡手看看手表,俊臉皺得更厲害。
遮陽傘破舊得很,太陽烈得很,某人惱得很,時間慢得很。葉在夕的耐心在不斷灌着他讨厭的飲料,不斷地看表中磨光了。
屋內的女人頻頻張望,可是硬是沒想出來這張熟悉的臉在哪見過,冥思苦想都沒有心思看《唐宮》了。
拿起手機,不知道第幾次當做鏡子來照,果然慘不忍睹,葉在夕咬牙切齒,然後在手機裏倒影了某人的臉。
葉在夕慢悠悠地擡頭,陰測測地說:“舍得來了?”下意識地将那瓶沒有動過的冰紅茶推到江夏初前面。
江夏初倒是氣淡神閑,淡然坐下,白淨的臉未施粉黛,覆了一層微微細密的薄汗,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
這是什麽态度?葉在夕還是第一次遇上遲到還這麽理直氣壯的。
還真不知道是因為誰,他在這遭罪,沒空調,沒咖啡,連個熱臉都不給。
葉在夕你還真是自作虐。
分外妖嬈的桃花眸睃了江夏初許久,說:“通常女人出門前要半個小時打扮,可以理解。江夏初,能告訴我,你這一身……簡裝怎麽花了一個小時的?你知道吧,我有多忙,你這個女人放了我一個小時的鴿子。”
确實簡裝,T恤配短褲。葉在夕就納悶了,旁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花孔雀,怎麽到了江夏初這,就栀子花了呢。三年,見她穿過裙子的次數,葉在夕估計着一只手可以數的過來。
不過在葉在夕公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