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幫你擦眼淚的事能叫親嗎
向秘書愣了半天才發現,那個抱着膝蓋插在地上的泥蘑菇,居然是他的小沙總,震驚之餘他覺得好笑到有些心疼。
泥蘑菇雖然髒了點,但好在還會随着冷風偶爾哆嗦幾下,并沒有生命流逝的跡象。向秘書心裏最大的石頭終于落地,柳暗花明的感覺讓他眉頭舒展了一些,只想快點跑到那朵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蘑菇身邊。
“小沙總!”
于是他喊了他,小沙總很快就循聲擡頭,那雙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在将自己收入其中之後,瞬間如同被點着的引信子,迸發出了微弱卻不容忽視的火星。
沒有星辰大海,沒有山川河流,那雙什麽都看卻唯獨不看他的眼睛裏,此刻僅僅就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向秘書曾經想象過很多次關于這個眼神的場景,也許是在加州的陽光裏、北歐的極光下,又或者是家中的露臺上,有甜蜜的、黏糊的、赤誠的,唯獨沒有像現在這樣無辜又帶着委屈的。
因為擔憂和緊張,向秘書的心跳本就快過平常,而此刻他們隔着圍欄對視,從胸腔裏穿行而過的時間如沒電的指針般靜止,來不及泵出的血液将他一顆心填到飽脹酸澀。
向秘書突然覺得惶恐,在小沙總撲向自己的同時閃避了一下半邊臉。他怕自己抑制不住的情感流露會吓到本就受了驚的小沙總。至少是今晚,他不該再承受這樣莫名其妙的心情了。
“向天歌!”
他叫了他的名字,不是命令也沒有往常的嗔怪,是第一次真正被需要的感覺。
小沙總搶先一步緊緊拉住他的手,向秘書緊咬着下唇,強迫自己将頭擰回來。對方的手明明冷得像快冰糕,可向秘書手心愈發滾燙的溫度像是要生生将它捂化一樣。
“您沒事吧?”向秘書的眼神垂落到面前人的頭頂,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溫柔非常。
小沙總打了個噴嚏,帶着濃重的鼻音自嘲:“你老板命硬着呢,死不了。”就是凍得慌。
目睹着小沙總在自己面前化身噴嚏永動機的向秘書這才覺出不對勁來。先前只顧着看他的臉,這會兒眼神往下掃才發現他身上只有一件泥裏撈出來的單薄浴袍,關鍵是帶子也沒系牢,就這麽門戶大開,讓冷風随意灌進來。
這跟脫光了在雪地裏裸.奔有什麽區別?
一瞬間,向秘書的臉色比周圍的環境還要黑,本來還醞釀着一點溫柔情緒瞬間被騰升的怒氣沖到一絲兒不剩,多半是老毛病又犯了。
老板不聽話的毛病老不好,多半是廢了,快用向秘書牌言聽計從膠囊【1】。
小沙總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低氣壓,險些有點喘不過氣:“怎麽了?”
他的秘書剛剛還對着自己濃情蜜意,怎麽一下子态度一百八十度轉彎,開始搞起冷暴力了?這麽陰晴不定,得是早更吧,這一定是早更吧?
小沙總再怎麽粗神經也覺察出一言不發的向秘書是生氣了,他有些茫然,卻下意識地晃了晃被對方緊緊捉住的手,語氣也放緩了幾分:“怎麽了,嗯?”乖覺,讨巧,确實是花了耐心去哄人的感覺。
然而向秘書根本不吃這套,小沙總眼睜睜地瞧着他好像觸電一樣立刻撒開自己的手,扭過頭走向身後的酒店人員堆中,取來一柄小工作斧,面無表情地砍向圍欄上的鎖。
金屬與金屬碰撞發出的“咔咔”聲在黑夜中顯得格外詭谲,小沙總看着向秘書那副沉默又咬牙切齒的模樣,心想着這斧頭很可能下一秒就要給自己開瓢。
這得是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讓自己的秘書起了弑主的心思。小沙總伴着那恐怖的坎鎖聲連連後退,冷汗流了一後背。
“當啷”一聲,手指粗的大鐵鏈被劈開,向秘書就這樣單手拎着斧子,一步步朝他的上司走去,像植物大戰僵屍裏重磅出擊的伽剛特爾【2】。
不知道為什麽劇情往生化危機方向發展的小沙總惴惴不安,只知道面對向秘書的突然病态,他抖得比産陽光的黑臉向日葵還頻繁。
向秘書幾步沖過來,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把小沙總當粽子裹,做完這個動作之後不忘重新撿起剛才扔到了地上的斧子。
……咋的,還對這斧子念念不忘呢是吧?非法持械是要被拉去坐牢的!
小沙總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口水,不安分的小腳再次向後挪去。
于是一個前進,一個後退,兩人在泥濘不堪的工地裏跳起了沒有協商好的探戈,場面一度十分滑稽。
終于,這場逃跑以小沙總後背撞樹而被迫終止,面對着只離自己半步距離的向秘書,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害怕。
“有話好好說,別沖動!”小沙總伸出手指了指向秘書右手緊握着的兇器,“放下屠刀,世界和平。”
向秘書的食指敲了下斧子的木柄,沉悶的聲音極具威懾力:“可是我覺得現在十分需要有點可以脅迫您的東西。”
小沙總額角下起了泥雨:“真的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向秘書沉默了幾秒,嘴角扯出一個有點陰玩味弧度,像是專門釣小沙總一個人的魚鈎:“扔掉也可以。”
他将斧子抛到了一邊,緊接着擡起雙手嗖一下撐到了小沙總的耳側兩邊。“那就得換成這樣。”向秘書的氣息仿佛春天第一縷南風,吹得小沙總輕飄飄的。
猝不及防被秘書樹咚了的小沙總手指腳趾同時蜷縮,一個開始撓樹皮一個開始造豪宅。
救命!艾左思是不是已經痛下毒手,把他的秘書改造成了妖魔鬼怪啊!
“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要沖動。”向秘書的手向下滑了幾寸,撐在小沙總的脖側,仿佛用點力夾住就能截斷他的呼吸,“有什麽問題我來出面,你這樣盲目亂狙只會讓自己受傷。”
“大冬天出門就穿個浴袍,着涼也是會出人命的你不知道嗎?”
向天歌越說越激動,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直接把小沙總給吼懵了。
“但凡艾左思心裏頭良心再泯滅那麽一點,現在來路上的不是120救護車,而是殡儀館的靈車!”
“我要準備的不是怎麽安撫你的心情,而是為你盛大道別禮拟好賓客名單!”
向天歌說着說着,喉嚨就有些刺,像是吞了個沒剝掉栗苞的栗子, 聲音也開始有點哽咽。
“你兇什麽啊?”被劈頭蓋臉數落了一頓的小沙總火氣也上來了,愣是沒聽到秘書聲音裏藏着的哭腔,反手朝着秘書的胸口來了一拳,兇了回去,“我穿成這樣來這裏是為了誰啊?”
我不想在房間裏舒舒服服泡溫泉嗎?
我沒事會穿成這樣在外面搞行為藝術嗎?
明明是因為擔心你,才會這麽着急忙慌到失去思考能力,回過頭來沒得到一句安慰,還要受着你淋頭兜面的訓斥,小沙總心裏憋屈得想殺人。
不識好歹的臭男人,停止吧!再說一句你的狗命就将不保!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但我……舍不得你這樣為了我。”
小沙總愕然地擡頭望向身上人的臉,在對方愈發深情的注視下,像是受到蠱惑般,原本緊握的拳頭忽而松懈下來,微微貼着對方頻頻起伏的胸口。
那是年輕的力量,是他向往的能夠停泊的港灣,此刻有情.潮在暗湧中不停生長。
還沒等他有更複雜的情緒反應,向秘書的手繼續向下滑,最終停留在他的腰側,然後用力收緊,緩慢、溫柔,且堅定。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我擔心啊……”
在向秘書的額頭抵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小沙總終于聽清了帶着顫的尾音,像是離家走丢的小犬,又像被天敵咬住脖頸而瀕死的鹿。
小沙總突然就懂了,眼前這個人像自己關心他一樣緊張着自己,所以才放真情通過了理智的閘門,肆意傾瀉。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他像是安慰寵物那樣,伸出手環住對方的肩膀。
向秘書沒有說話,只是悶悶地“嗯”了一聲,聽起來情緒不太好。兩個人緊緊依偎着,從彼此身上汲取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安慰。
小沙總忍不住擡手摸他腦後柔順的頭發。沒摸幾下就發現了濃密草原中暗藏的巨大岩石。
好家夥,好大一個包!
“怎麽搞的?艾左思那孫子敲你了?”小沙總一時間怒火中燒。
該死的!看到這個男人受傷我居然會心痛!
艾左思,你敲我秘書,我敲你媽(劃掉)!
向秘書:“沒事,就挨了一下。不比你受的苦多。”
“你還管我呢!我不就是沒穿衣服,你可被人爆頭了啊!”小沙總輕輕揪着向秘書兩邊的頭發,将那顆腦袋從自己肩膀上扯起來,像在市場挑菜一樣來來回回檢查了好幾遍,“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嗎?”
“沒有,我沒事的。”小白菜向秘書垂着眼睛,晃着腦袋想避開來自上司的傷情檢查。
“你擡頭看着我,向天歌。”
上司的語氣裏帶了幾分命令,長年累月形成的條件反射驅使向秘書在下一秒立刻擡頭。
小沙總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碰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啊這,向秘書怎麽一臉淚眼漣漣、泫然欲泣恨不得倒在猛男胸肌上大哭一場的可憐樣子?
別是疼哭了吧?他不相信自己的鐵血硬漢秘書會被人敲哭。
小沙總從來沒有見過向天歌這樣的眼神。原本如鷹如劍的星目變成了那樣潮濕的一個角落,充盈着心碎和膽怯的模樣,好像随時都會掉落下帶着灼熱高溫的一點,讓人忍不住想在他的注視裏長眠甚至溺斃。
小沙總在那一刻突然跟着心痛了起來,如果此刻大白鵝出現面前,自己看向他的眼神,會不會也是這樣小心翼翼、求而不得?
向秘書顯然不想讓小沙總看到自己這麽脆弱的一面。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着小沙總滿身泥濘還要笑着安撫自己的樣子,他就心裏矯情。
是自己沒能履行諾言,他對不起沙狄集團,對不起老沙總,更對不起自己。
一瞬間,向秘書只覺得自己不夠強大,被壓制得極好的自卑心又從裂縫裏鑽了出來。面對沙狄傲,他總會有一些自己還不配的無力感。
“別哭啊你。”
有輕柔的濕潤的東西掃過向秘書的眼睫,将他幾欲滾落的眼淚吮走,帶着小心和疼惜的味道。
嘴唇和皮膚相貼的觸感是那樣清晰,分開時又帶着特有的水聲,像是故意告訴別人曾留下過甜蜜的痕跡。
向秘書:原來他也會為我心痛。
小沙總:原來他也會這樣脆弱……不是,我管他脆不脆弱啊!
意識到自己跑錯了地方的嘴唇很快就離開了。兩個人各自錯開半步,默默地想着心事。一個暗自竊喜,一個如遭雷劈。
還是向秘書先反應過來:“你親我?”
“我這叫體貼員工!”小沙總梗着脖子紅着臉,試圖用大嗓門掩蓋自己的羞恥,“幫你擦眼淚的事能叫親嗎!”
“用嘴給我擦,您也太體貼了。”向秘書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您對別的員工也這麽體貼嗎?”
小沙總底氣逐漸不足:“我……手髒臉髒哪裏都髒,就剩下嘴巴是幹淨的了!”
向秘書看着小沙總的大花臉,一本正經道:“我是個單純的人,你對我耍流氓,我就從了你。”
小沙總捂臉咆哮:“可以了啊你!少給我得寸進尺!趕緊回房去了!”
作者有話說:
【1】改自小葵花肺熱咳喘口服液廣告
【2】伽剛特爾:植物大戰僵屍裏一只很健碩且手持武器的大僵屍
向秘書:你親我就是喜歡我
小沙總(總裁不屑.jpg):就你這姿色?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