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師哥既然無事,他便放心了。
單陽子放下酒杯,單手撐頭,像是累了,像是疲憊。靜靜的閉上眼,閉上眼之後,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百裏晴遷喝下最後一口酒,便吩咐小二将單陽子擡到樓上事先準備好的廂房,好生安置。接着,拎起竹籠,離開了客棧。
深宮寂靜,柳長歌安靜的坐在案後,凝視各大臣莊重的神情,他們聯名上書,就是要保住太子。因為太子縱有天大過錯,也是皇室唯一的血脈。如果太子出事了,那麽江山,很可能就會斷絕在這一脈。
所以,這些憂心國患的老臣們,不顧父皇仍未清醒,便聚集龍隐宮,上書請罪。太子所犯的過錯,他們要一力承擔,只為了,放過太子。
柳長歌不知說什麽才好,太子在朝中,還是有一定人脈的。可惜,大錯釀成,悔之晚矣。
這些朝臣當中,少了三個人。安逸之,陳友忠,李沐城。這三個人,是公主的心腹。所有人都清楚的明白,然而明白歸明白,但是太子這件事,重中之重,又豈是一個丞相能夠做主的?
還是來求公主吧,公主仁慈,在加上他們的勸說,這事定然力挽狂瀾。只要陛下清醒之際,公主無言,那便是對太子,最得天獨厚的寬恕。
柳長歌嘆了一聲,托着茶杯,看了一眼內殿中,仍舊安靜在榻上的父皇。父皇,您悉心培育的兒子,有朝一日有了反逆之心。不過,允兆最終也沒有傷害你。這是她心中,最大的欣慰了。
莫從寒看出公主的神情有了動容,難不成公主還要原諒太子?春風酒樓那件事已經鬧得天下百姓人心惶惶,更死了那麽多的無辜人。而這一次,太子差點弑君謀逆,公主就算再仁慈,也不能姑息太子了!“公主……”
柳長歌伸出手,将莫從寒接下來的話打斷,“如今父皇還未清醒,這件事容後再議。各位,你們先回去吧。”
“公主!”
“求公主網開一面,原諒太子吧!皇朝只有這麽一位太子,他是江山的繼承人,縱有天大的過錯,也是罪不能誅。”
“公主,恕罪!”
朝臣們全部拜倒在地,今晚公主若是不答應他們,他們便長跪不起,直到陛下清醒。他們也要已死納谏,請求赦免太子。
啪!柳長歌手中的茶杯碎裂在龍案上,滿手的鮮血,讓朝臣們恐慌。“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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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又何必如此傷害自己!”安逸之匆匆趕來,身後随着李沐城與陳友忠。兩個人看到公主流血的手,氣不打一處來,這些人想要逼宮嗎?
莫從寒小心翼翼的用絲帕将長歌的手包裹起來,并用霜刀般的眼神掃視朝臣,“你們敢逼宮。”
“臣等不敢。”朝臣們惶恐的俯在地下,不敢擡頭。
柳長歌看着已經被包好的手,只是傷口,還有些疼痛。但這些都無關緊要,此時此刻,她唯有以這種方式,才能将這些朝臣擊退,“你們退下。”
“是。”公主以血為代價,他們別無他法,只能祈求,陛下能夠念骨肉情分,饒恕太子的過錯。不管陛下能不能醒來,都必須要确保太子,安然無事。
世界終于清靜了!柳長歌單手扶額,卻牽扯了傷口,鑽心的疼痛使她更清醒。擡眸盯着安逸之三人,“他們走了,你們又來了。是不是也要幹涉太子之事?”
安逸之并未開口,而站在左右的陳友忠與李沐城卻跪在地上,異口同聲,“公主,太子留不得。”
如果前一刻,他們或許會與這些朝臣們的想法一致。但是此時此刻,他們知道了一個秘密,是有關于皇室子嗣的秘密。
萱妃正在天一閣養胎,是公主默許的。公主的打算,早已昭然。但是站在公主的立場,她是不能夠忍心處置太子的。現在萱妃肚子裏的孩子,是最後的生機,太子不死,萱妃就得死。
公主,忠義不能兩全,就看您怎麽選擇了。
柳長歌眯眼笑了,笑的自嘲,“逼宮的一波剛走,這又來了一波。逸之,我想聽聽你的想法。你是否也同他們一樣,想要我殺了太子?”
太子的命,就攥在長歌的手裏。太子罪無可恕,他犯下的罪孽,足以死上一萬次。但是,她怕,她怕父皇醒來得知這個消息,會崩潰。
所以她暫時将太子打入天牢,等待晴遷的消息。而安逸之的回答,也不出她所料。安逸之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公主不大義滅親,恐怕下次,還會重蹈覆轍。需知,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柳長歌擺了擺手,“你們下去吧,這件事本宮會仔細考慮。”
陳友忠想要接着說兩句,卻被安逸之攔住。公主既如此,那便是有考慮了。他們三個縱然再急,也不能強逼。
柳長歌站在窗前,凝望着暗淡的月色。感受到背後的風聲,回頭一望,卻見百裏晴遷靜靜的坐在那,旁邊的桌上,放着一個竹籠。
籠子裏的紫色小蛇,在幽幽的吐着信子。但,它好像并不聽話,那雙媚眼,仿佛在誘惑人,也仿佛,有一種催眠的效果。
柳長歌的腦海裏閃過一張面孔,意識中,那張面孔越來越清晰。直到,母後的微笑凝固在臉上的一瞬間,她聽到啪的一聲,頓時清醒。
百裏晴遷凝視着九尾靈蛇,凝視它的眼睛,“你不但長得漂亮,而且這雙眼,還很會迷惑人心。”
“晴遷!”柳長歌來到晴遷身邊,緊張的抓住她的手臂。這條蛇,居然會催眠……
晴遷撫上長歌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這條九尾已經認主了,除了主人單陽子之外,任何人想要它沉浮,難上加難。
若想拿到蛇膽來熬藥,唯有一個方法,就是将反催眠!
九尾靈蛇盯着晴遷的眼睛,那雙妩媚的眼裏,閃爍着一圈圈的波紋,霎時,可愛的頭顱懶懶的搭在竹籠邊。顯得有氣無力,萎靡不振。
柳長歌松了口氣,沒想到晴遷居然會催眠術,竟然将九尾靈蛇給催眠了。她好奇地問:“是要将這小可愛的膽取出來嗎?”
百裏晴遷打開竹籠,九尾身上的毒液已經被吸回,對于她們,已經沒有了威脅。只要将蛇膽取出熬藥,就可以救皇帝。
柳長歌命人将陳明哲叫來,陳明哲盯着軟泥般的九尾靈蛇,大感吃驚,看百裏晴遷的眼神不是一般的震驚,“你居然催眠了它,百裏姑娘,你果然不簡單。”
“現在不是研究催眠的事,你只需将蛇膽取出,熬制成藥湯,為皇帝喝下去。他便可以安然無事。”百裏晴遷望着床榻上的柳恒,其實你可以安靜的一直睡,這未嘗不是件好事。但是,長歌想讓你醒過來,因為她始終放不下你。
陳明哲的動作很快,不消半個時辰,便将藥端了上來。
百裏晴遷将柳恒扶起,柳長歌親自将藥一勺一勺的喂進他的嘴裏。
将空藥碗遞給陳明哲,柳長歌說:“你下去休息吧。”
“希望陛下早日醒來。”陳明哲退出大殿。
熒熒燭光旋繞着內室,将柳恒的臉孔映照的十分安詳。他依然閉着眼,只是滿頭的青絲,居然在肉眼可見之下,變了顏色。
百裏晴遷按着柳恒的肩,穩定他的身體,另一只手,內氣翻騰,在藥效發揮極致時,她必須要将柳恒的經脈全部打通,方可助蛇毒,游走全身,将殘留的毒素,攻除。
完成這些後,晴遷有些疲憊。她将柳恒放下,忽然感到頭昏。
柳長歌連忙扶住晴遷,“你為了父皇做了這麽多,我真的很感謝你。晴遷,如果父皇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就跟你遠走天涯,定然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百裏晴遷笑了笑,“誰能傷害我?這世間能傷害我的人,只有一個。”
柳長歌緊張地問:“是誰?”
晴遷用食指點了點長歌的鼻子,笑道:“就是你呀。”
柳長歌一怔,眼神隐晦,“你言重了,我傷害誰都不會傷害你。”
百裏晴遷抱住長歌,手指貼在她的唇上,“噓。你父皇天亮就會清醒,我們去休息吧。”
長歌亭內,廊橋楓葉。幾時種的楓樹呢?葉片滿星空的飄落,正值秋季,火紅的顏色,十分靓麗多彩。
她們肩并肩,手牽手,走過長廊。孤單的楓葉飄到了她的手上,晴遷淡笑着輕撚葉脈,“送走了桃花,反而迎來了楓葉。長歌,你這輩子,注定離不開,風花雪月。”
柳長歌望着那棵最高的楓樹,楓葉洋洋灑灑,遮住了夜空,剩下了寧靜,“我始終覺得太空曠,于是便栽種了這些楓樹。桃花太柔,我喜歡楓葉的單薄,與色彩。”
當楓葉落盡時,她們在閣樓上相依相偎。
今晚是美好的,愉悅的。是單純的,淡雅的。
長歌依偎在晴遷的懷裏,什麽都不願想。她想遠離塵世紛争,與晴遷在世外桃源裏隐居。這是她的心願,從一開始,她就有這種打算了。
皇朝之事,一個公主,始終無法主持大局。等父皇醒來,她就向父皇禀明緣由。太子生與死,都交給父皇決定,她概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