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取暖
迫降時為了減速,這艘艦艇除駕駛艙外的部分,已經全都被抛棄了。
駕駛艙裏雖然沒什麽屍體,但殘留的血跡與彈殼總讓人覺得不太好。而且經歷了這麽多事情,駕駛艙外殼也千瘡百孔,破破爛爛,幾乎沒法起到遮風擋雨的效果。
陳厄放開莊宴,轉身清點手上有的幹糧和水。不算太多,但也能撐幾天。
莊宴不太穩地踩在地面上,要過去幫忙。
“去那邊找找,有沒有背包或者袋子。”陳厄說。
駕駛艙的櫃子裏就有袋子,莊宴扯出來,很聽話地把東西裝好。
他知道自己在這種情境下,沒什麽生存能力,所以盡量不給陳厄添麻煩。
駕駛艙外是沙灘與淺浪,一眼望過去,能看到遠處的蒼黃的荒漠。
陳厄說:“我們要找個能過夜的地方。”
“嗯。”
經驗豐富的Alpha把袋子打了個結,背在背上,然後又翻出膠囊帳篷帶好。
莊宴輕輕說:“我也能幫你帶一點。”
陳厄:“過來。”
莊宴順服地走過去,稍微靠近一些,又被陳厄抱起來。
Alpha臉頰繃着,兇巴巴地命令道:“閉上眼睛。”
陳厄用手臂托住莊宴的肩膀,掌心把少年的側臉往自己胸膛上按,怎麽也不肯讓莊宴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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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Omega走出駕駛艙,他幻出半獸形态。半邊金屬,半邊羽毛的翅膀緩緩舒展,在地上投射出一片磅礴的陰影。
振翅的時候,氣流翻湧,陳厄成了一只鹄鳥,飛得平穩而輕松。
這樣是比走路要快多了,只是風吹得很冷。莊宴縮起身體,埋在Alpha懷裏。
到了離海岸線遠一些的地方,陳厄緩緩降落,先把翅膀收攏起來,才把莊宴放下。
他讓莊宴站在一塊岩石的陰影下,以免太曬。然後自己熟練地支起帳篷,把水和食物安放進去。
荒星雖然日照強烈,但氣溫低。莊宴穿的還是星際旅行的單薄衣服,站了一會兒,嘴唇與指甲都開始發白。
他碰了碰頸間的項鏈。
408說:“小宴,我的特殊權限已經到期,要下線了。”
它又交代:“不過我已經把你們的坐标地點傳送到軍部,支援應該很快就到。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情,你可以直接跟陳厄少将說,他會安排好。”
莊宴說:“謝謝你。”
陳厄沒讓莊宴幫忙,三兩下就利落地把東西全安置好了。他走過來,招呼莊宴進帳篷。
莊宴猶豫着,多看了兩眼他的後背。
軍隊的作戰服都是特殊材質,不會因為Alpha幻出半獸形态,而導致布料毀損。
莊宴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樣的事情。
但陳厄對目光敏感,眼神頓時沉郁了下來。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凝滞。
莊宴被Alpha推進帳篷裏,然後幹糧和水也惡狠狠地塞過來。
他小心翼翼地仰頭望陳厄的臉色,問:“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
“像這樣,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陳厄目光冷淡地睨過去。
“沒有。”
可是莊宴的瞳仁看起來很澄澈,是溫柔的琥珀色。半晌,陳厄繃不住了,主動把上衣脫下來,蓋在莊宴背上。
“冷?”
“有一點。”
于是陳厄垂着眼,放輕動作,把莊宴攬過來。
Alpha上身沒別的衣服了,但體溫卻還是很高。莊宴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抵不過怕冷的本能。
陳厄不喜歡讓自己顯得太卑微,于是很多東西寧願不去戳破。
靜默中,他能感覺到莊宴的呼吸很輕很慢,噴灑在頸間,不一會兒,就悠長起來。
畢竟又被下了藥,又擔心受怕地逃了那麽久。
莊宴睡得很沉,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緊緊貼在Alpha身上。
陳厄稍微一動,莊宴就怕冷似的纏上來,睫毛微微顫動。
于是陳厄只好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他把自己光腦調成靜音模式,不出聲地跟開普勒星地面部隊交流自己的位置、所處環境、以及資源情況。
對面回複道:“救援艦艇預計半天內抵達。”
算上落地後的搜尋時間,實際可能需要等更久。
陳厄打字:“收到。”
對面又又發來荒星地面資料,他們運氣不錯,這段時間天氣還算穩定,不會遭遇Omega難以承受的強風或者大幅度降溫。
只是這片區域裏,可能會有一些危險性比較高的野生動物。
但也沒什麽可擔憂的,陳厄畢竟身上備有武裝。
他收起光腦,低頭很輕地碰了碰莊宴後腦的頭發。指尖的觸感又細又軟,微微帶點癢,仿佛心上也被不知不覺地順了毛。
莊宴什麽也不知道。
陳厄低下頭,非常輕地吻了一下Omega帶着丹桂香的發心。
傍晚,恒星挂在地平線上,緩緩地往下落。
遠處風聲大了,挾着海浪的潮意,冷空氣順着帳篷縫隙往裏鑽。莊宴臉色蒼白地被凍醒,慢慢睜開眼睛。
“喝點水。”陳厄說。
莊宴覺得自己應該從陳厄身上起來,但是實在在太冷了,Alpha仿佛一個暖爐。
反而是陳厄先行動,把莊宴從自己懷裏拎出來,然後擰開水壺,讓莊宴喝一口。
裏面的水幾乎是冰的,莊宴抿了一小口,指尖都涼透了。
陳厄撕開壓縮幹糧的包裝,喂到莊宴嘴邊。
他語氣很耐心:“吃兩口,你需要補充能量。”
沒能量的話,人就很難維持體溫。莊宴也明白這個道理,于是很順從地就這陳厄的手,吃完幹糧。
風越發凜冽,像刀子一樣帶走身上的熱度。
莊宴臉上沒有血色,他抱着自己膝蓋,蜷縮起來。
陳厄坐在風口,幫忙擋着寒流,飛快地解決了自己那份食物。
他衣服全堆在莊宴身上,自己脊背裸着,依舊還是半點不畏寒的模樣。
吃完飯,年輕的Alpha又靠過來,用溫熱的掌心握住莊宴的手。
“救援快落地了,莊宴,再忍一忍。”
陳厄顯然一點也不會哄人,語氣笨拙得要死。莊宴嗯了一聲,又自然而然挨着他。
“我只是有點冷。”
陳厄沉默半晌。
然後是很輕的,舒展翅膀的聲音。羽毛撲簌簌地拍了一下,覆在莊宴的身上。
如果不去注意殘疾的右半邊。
陳厄其實有非常漂亮的翅膀,之前經歷過戰鬥,羽毛上有一點點髒污。但它本身是素白的,柔軟而舒展地張開。
絨羽帶着Alpha身上的熱度,軟蓬蓬地蹭着莊宴手腕裸露的皮膚。
像一層安全的被子,風全被擋在外面。
莊宴想,難怪陳厄自己半點也不冷。
他心跳得很亂,生疏地抱住陳厄的腰。Alpha腰上有幾道狹長的疤,從側面蔓延到背後,翅膀根的下方。
因為怕金屬羽毛太涼,陳厄特意把假肢收了起來。
莊宴指尖再往上移一點,就能觸碰到他殘缺的右半邊翅膀。
“莊宴。”陳厄聲音很低,語氣裏有制止的意味。
莊宴縮起手指,不敢動了。
但還是非常在意,甚至不自覺地會想起之前,自己剛奪回身體不久的時候。
他幫陳厄上藥,受傷的半截翅膀撲棱棱地拍在自己指腹上。
莊宴鼓起勇氣問:“剛剛我看你後背的時候,你是因為這個不高興嗎?”
陳厄沒開口。
莊宴身體逐漸回暖,耳垂卻開始發燙。他被陳厄擁在翅膀下,明明很溫順,但又像是得到縱容。
“我其實沒有那種意思。”
沒有覺得你是殘廢。
Alpha皺眉兇他:“別說話。”
膠囊帳篷有一個側面是透明的,本意是随時可以觀察野外的狀況。
也可以看見星星從地平線上亮起來,低垂地,飄在半透明的雲層裏。
兩三顆彗星拖着燃燒的尾巴墜落。
恰好照亮陳厄陰郁晦暗的側臉。
莊宴沉默了好幾秒,替自己覺得委屈,也替陳厄覺得委屈。
雖然Alpha并不會表現出這種情緒,委屈是一種示弱。他從少時就被規訓得必須強大,一旦被戳到痛處,就要顯露兇相。
而莊宴天性溫和柔軟,童年裏向來得到哥哥和母親的縱容與鼓勵,可以放松地展現出真實的自己。
他戳戳陳厄腰間結實的肌肉,換了個話題。
“你之前還叫我小名。”
陳厄語氣還僵着:“什麽時候?”
“在那艘艦艇上的時候,你對我說,沒事了。”
沒事了,小宴。那會兒陳厄說。
後來局勢得到控制,兩個人也安全下來,他就只連名帶姓地喊。
莊宴說:“我想聽你那樣喊我。”
“……”
蓬松的翅膀下,他捏住陳厄的指尖,羞怯地搖了搖。
荒星上沒有別人,只有一間小帳篷,滿天繁星,和吹過曠野與浪潮的風。
“小宴。”
陳厄聲音偏低,共鳴腔靠近胸膛,兩個字沉沉地熨出來。
莊宴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被親了。
陳厄指尖比他的燙,明明是薄涼的唇形,卻吻得又強硬又迫切。翅膀毛蓬蓬地炸開,那些沒說出來的話和微妙的情緒,都藏在這一個親吻裏。
Omega氣短,莊宴很快就被欺負得眼泛淚花,暈乎起來。
陳厄呼吸粗重,半天才把人放開,然後拇指用力地擦着漂亮少年的後頸。
他的臉離莊宴很近,向來冷白淡漠的面孔染上一層壓抑的薄紅。聲音比以往更低沉,也更危險。
“別欺騙我,小宴。”陳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