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葉祺的意識漸漸恢複的時候,房間裏依然被厚實的窗簾遮得有些昏沉。一線極細的日光如利刃般劈開了視覺上的混沌,陳揚逆光而立,正在忙碌着什麽。
既然看不清就算了,他懶懶地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忽然發現身上多了一條毛毯。
陳揚在套被套的間隙溫和地看了他一眼:“昨晚你睡得太冷了,我幫你加了一層。”
葉祺坐起身,牽過被子的一角方便陳揚把它抖開:“你怎麽知道我冷……我昨晚抱着你不放?”
那聲音還是有點軟,一副根本沒睡足的樣子,尾音還顯而易見地帶着沙啞。陳揚笑而不答,伸手去摸了幾下他的後頸,低聲道:“再睡一會兒。”
陳揚手上的那床被子好像是不久前剛曬過的,蓬松柔軟。葉祺把原來蓋着的東西遞給他,裹着新的又倒了回去。
當初還在學校的時候葉祺就曾發過宏願,信誓旦旦說他為了不早起可以一路讀到三十歲,讀成了博士就能一周只教幾個課時,其它時間連辦公室都不用待。話當然是當笑話講的,但他執着于晚睡晚起倒是真的,因為想睡甚至不去選上午時段的課時。
陳揚記得他周一全天都空着,因而這會兒更加放心地勸他:“睡吧,一會兒叫你吃午飯。”
葉祺滿腦子漿糊地躺在枕頭上,長而密的睫毛緩緩顫動了幾下,還是合上了。
在陽臺上曬好了被子和毛毯,陳揚轉回屋裏到底按捺不住,湊過去吻上了葉祺的眼睛。
這一睡又是黑甜一覺,人事不知的葉祺甚至沒聽見陳揚出過門,開過火,更不知道他在叫醒自己之前站在旁邊凝視了多久。
“起來了,過來看看你要喝什麽。”
葉祺閉着眼不肯睜開:“你喝什麽就分我一杯……”
陳揚故意拎着冰鎮葡萄汁的瓶子在他臉上碰了一下,滿意地看着他爬起來,眼神呆滞地仰頭問自己:“幾點了?”
客廳的地板上依然攤着三大箱雜物,陳揚從中翻了一套衣服扔給葉祺,然後一邊往廚房走一邊答他:“十二點多了。”
深紫格子的立領襯衫,煙灰色V領羊絨背心,米色工裝褲,葉祺垂着沉重的眼皮把它們一件件穿妥,慢吞吞地摸進浴室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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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揚站在桌邊等他,葉祺甩着手上的水走出來,一擡眼便訝異了:“坐啊,幹嘛這麽隆重。”
下一刻,整個人從後面被攔腰抱住,陳揚的鼻息溫熱地吹在脖頸裏:“你真的回來了麽,我覺得……有點不真實。”
葉祺從他的禁锢裏抽出一只手,然後擡起來反扣住陳揚的頭,仰臉認真吻他。并不舒服的姿勢,只适合用力地相互糾纏,他們趕在氧氣耗盡前适可而止。葉祺舔了舔陳揚的嘴唇,微笑道:“現在真實了麽。”
他隔着羊絨和棉布撫摸葉祺的身體,仿佛還需要确定似的擁緊了他。
葉祺嘴裏還留着牙膏的薄荷味,氣息一陣陣地震動着陳揚的心神:“還是這麽黏人……”
陳揚又抱了他一會兒才放開,頗為得意地擡擡下巴示意他看桌上。
蝦仁豆腐,銀魚蒸蛋,馬蘭頭香幹,鲫魚湯。四道菜全用同一套瓷器盛着,連湯裏斜放着的湯勺都勾着一色的魚紋,憨态可掬似要一躍而起。
葉祺接過陳揚遞來的碗筷,一口一口先把四樣都嘗了一遍,随即笑眯眯地擡起頭:“你多久沒做過菜了?”
“……确實很久了,我知道我放鹽沒下數,所以沒敢多放。”
葉祺咬着筷子尖看他,一直看到他自己交待清楚:“放少了還能加,萬一多了……我怕我拿不準你的口味輕重。”
這未免太小心翼翼了,事實上除了陳揚,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更準确地記得自己的口味。葉祺在心裏嘆了口氣,自己到廚房去拿了鹽罐過來加鹽,一邊動手一邊慢慢地說:“就算你把這罐鹽全扣進去了,因為是你做的我也能全吃下去,你相信麽。”
陳揚默然點頭。
“好了,吃吧。我在外面讀書的時候老找不到中餐館,所以下廚一直沒斷過,應該比你有數。”
說着,一勺接着一勺的乳白色鲫魚湯已經舀進陳揚碗裏。随着幾句“飯前喝湯養胃”之類的話,略略有點僵的氣氛迅速被調了回來,只是不知不覺中照顧別人的人又成了葉祺。
陳揚時不時望過來的眼神裏難掩複雜的感覺,但葉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一概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吃完這頓遲了的午飯,葉祺沒搶着洗碗,而是抱起來桌下來回轉悠的年糕給它喂牛奶。
年糕的爹娘都是純種德國狼犬,除了陳飛前幾個月幫着訓練它的服從性之外,純粹就是嬌生慣養。陳揚拿紅燒牛肉和牛奶喂它,被年糕噎住那次還讓獸醫定性為“營養過剩”,後來才改了吃點狗糧。
陳揚關上碗櫥回到客廳,隔着幾步路就聽到葉祺正跟年糕說着話:“要不是我喂你,就你這身高、這體型、這模樣,你能摸得着母牛一根毛麽,還喝什麽牛奶……識相點,再亂扭我捏死你……”
專注于給小狗順毛的人擡頭一看,陳揚正站在一邊用詭異的眼神來回掃蕩着自己:“幹嘛這麽看着我?我又沒說把你捏死。”
其實陳揚想到的是床上那點事,不知自己在下的時候葉祺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可能也是這句“識相點,再亂扭我捏死你”。
再想就陰森了,陳揚把葉祺懷裏的玩意拎到地上放開,然後遞給葉祺一杯顏色古怪的東西:“你也喝點東西,然後我們把這些東西給收拾了。”
葉祺對着杯子上下看了一圈,确定該液體澄清透明沒有沉澱之後才抿了一口。
陳揚清楚地看到他兩眼一亮,拉過自己的手仰起頭:“你在哪兒買到的這種酸梅粉?”
“南京東路旁邊有條岔道,專門賣這些上個世紀的東西……你喜歡麽。”
明知故問。葉祺握着他的手引到自己唇邊,濕漉漉一個吻輕巧地印上去:“當然喜歡。”
兩人正要倒在沙發上做點什麽,年糕順着陳揚釋放它的方向歡快地踩進了葉祺的箱子裏,嗚嗚叫了幾聲立刻壞了他們的好事。葉祺把一整箱衣服全交給了陳揚,自己埋頭去理書,而年糕被狗食盆引誘到了稍遠的地方,一時顧不上幹擾人類活動。
坐在地板上折騰了好半天,葉祺發覺自己最多只帶了書桌上的幾本雜七雜八的工具書和筆記本,別說書櫃了連抽屜裏的稿紙什麽的都沒放進箱子。看來光是托沈鈞彥叫快遞根本不行,近期他還得親自去一趟之前的住處,自己的家什還得自己理出來。
手機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昨晚洗了澡出來順手關了機,然後他一覺睡得過了午期間也沒去看過它。移動信號出現後沒幾秒,沈鈞彥的短信第一個沖了進來:“恭喜。”
葉祺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他,說來也是好幾年的朝夕相處,昨天走得太急甚至沒想到打個電話向他道別。
“我這幾天還要過來一次,我的東西你先放着。鑰匙到時候還你。”
陳揚幫他把箱子都收進儲物室,轉身坐定便感嘆了一句:“你的東西也太少了吧。”
葉祺靠在他肩上笑:“好像很多都忘了帶過來,昨天太匆忙了。”
“為什麽匆忙?我又不會突然消失。”
葉祺實在覺得好笑,這個三十三歲的人好像總能理直氣壯地向他開口要東西,從口頭的情話到行為的關照,樂此不疲,有恃無恐。但同時又有一股荒唐的甜蜜感油然而生,清晰到他一走神又去慣他的地步:“是我心急,急着想見你,就沒心思慢慢收拾了。”
陳揚從背後繞過去摟住他的胳膊,掌心的熱度透過襯衫抵達皮膚表面,然後用力收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盡了,陳揚無從表達自己的感激,只能暗想今後對他要再好一點。
他心知肚明,沒有他葉祺也能粉飾太平,可沒有葉祺他差點連生活的表象都維持不好。如今仗着人家舍不得再次如願以償,他這輩子頭一次開始誠惶誠恐,不知奉上什麽才能對得起葉祺的深情。
陳揚的沉默有點長,葉祺撫着他的側腰低問:“你怎麽了?”擡頭見他垂下了眼且呼吸平靜,不由想起了阮元和說過的“安眠藥濫用”:“是不是困了?”
陳揚沒有瞞他的意思,更沒有瞞他的勇氣:“昨晚沒吃藥,所以睡得不好。”
“你睡着了麽。”
“睡了大概兩個多小時吧,已經很好了。”他不忍面對葉祺的憂心忡忡,神使鬼差又加了一句:“大概因為你在,沒吃藥還睡得着。你別太擔心,我習慣了。”
“習慣了也不行,你現在就給我去補一覺。”葉祺立刻站起來拉他,推着他的背一路把人送進卧室去:“我想到你平時都在疲勞駕駛,簡直毛骨悚然。”
陳揚微微擡頭任他掖好了自己的被子,閉上眼連聲音都染上笑意:“我訂了晚餐的位置,五點前記得叫我。”
葉祺覆上他的額頭小心摩挲,眼睛裏溫柔得能擰出水來:“好,你睡吧,我陪着你。”
黑暗驟然傾覆,陳揚像繃斷了極度緊張的腦神經一般,迅速進入了睡眠狀态。
陳揚睡得悄無聲息,大概潛意識裏缺乏安全感,過了一會兒就把自己卷成了一大團,懷裏還抱着雙人床的另一個枕頭。葉祺心有戚戚地掂量了一下,認為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被這勒枕頭的架勢給活活勒死。
也許陳揚的內心真的與狼狗、年糕這種囧囧有神的小動物有相通之處,葉祺百無聊賴地俯視他着他的睡姿,心想至少這是真的睡着了。醒着的陳揚總有種隐隐約約的壓迫感,他絕不會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允許自己……呈現嬰兒的狀态。
門窗全被陳揚開了通風,秋天的陽光實在沒什麽溫度,葉祺找了件外衣穿上,順便在客廳轉了一圈抱回了一疊琴譜。出國前從小用的那架琴已經賣了,回來以後也只靠去琴行轉轉才能碰得到,眼下放着這麽一架殿堂級別僅供膜拜的三角琴在家裏,如果生疏了真是對不起白花花的銀子。
一陣陣翻動紙頁的聲音由遠及近,陳揚醒來時有種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覺,撐起上身看了看才明白過來,原來葉祺看得興起在他身上放滿了攤開的琴譜。
“你醒了。”葉祺摸摸他的臉,然後停在捏住下巴的動作上。
“嗯。”陳揚會意,頓了頓起身的動作,葉祺果然靠過來吻了他一下。
剛睡完腦子必定不清不楚,陳揚看着自己一身的音符恍惚掉進了養蝌蚪的池子裏,擡手抓來一本《肖邦鋼琴小品集》掃了幾眼,立馬覺得眼更暈了:“這……這是人看的麽。”
葉祺奉送了一個白眼給他,心想您花大價錢買來那亮晶晶的東西放家裏,不就是希望我看着這些再彈給你聽麽。
“你找人來調過琴麽。”
“當然,半年一次。”陳揚把肖邦先生的畢生心血交還葉祺,側身去安放不知何時被扯到被子裏的另一個枕頭。
“好琴買來都是悶的,音色得彈個一兩年才會亮起來。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就這麽放着都沒人動。”
陳揚也不去跟他争,一邊扣上扣子一邊看他一本本地合起琴譜,修長勻淨的手指好像天生只該用來翻書:“你彈琴給我聽吧。”
葉祺笑着回他一句“坐享其成”,随後讓他在各種花花綠綠的琴譜裏挑一本,自己接了轉身就往客廳走。
琴聲很快招來了陳揚,年糕君也乖乖跑來坐在了琴邊的地板上。葉祺一碰到鋼琴就有羽化登仙的趨勢,陳揚奉命幫他往後翻了一頁就站在一邊靜靜聽着,順便看兩眼一臉呆滞的傻狗。
陳飛陳揚訓練年糕的時候都反複警告它決不能碰琴,琴外一米全是禁區。今天終于看到有人打開了琴蓋,年糕估計是被震驚了。
一曲終了,葉祺打心底裏心疼琴:“聽到了麽,音色悶得像新琴……”
陳揚俯身含住他的耳垂,低低地笑:“本來就是新的。你不在的時候還有人一擲千金買你開心一點,請問你有什麽感想?”
葉祺擡手拿起下午剛放到鋼琴上的相框,看也不看就往後一塞:“你不在的時候還有人天天看着這個,請問你有什麽感想?”
陳揚退開一點仔細端詳,木質的方形相框裏放着一張再熟悉不過的明信片,圖案向外但并沒有固定在襯紙上,明顯是舍不得封住反面的文字。
“你這是……向我炫耀嗎?”
葉祺轉過身去,挑釁一般拉出項間的鏈子放在唇邊,萬般深情:“是又如何?”
陳揚笑得自己眼眶發熱,最後用力地把該妖孽摁進了懷裏。
美其名曰慶祝自己失而複得,陳揚把葉祺拖到西餐館去吃了一大堆東西,臨走時他們還叫了一客酸奶幫助消化。結果這一路上為了搶酸奶兩人差點打起來,途中陳揚甚至把車停在路邊只等着自己和葉祺笑夠了再走,學齡前兒童面對食物時可能都比他們成熟不少。
這樣鬧到回家當然已經晚了,年糕跑來迎接主人的步子都有點飄,估計已經窩在哪兒睡過一覺了。葉祺本來懶得都不想動,但次日的課全在下午,白白耗費了月黑風高之夜又實在心癢難耐。
于是,沐浴更衣後走進卧室的陳揚下意識接住了向他飛來的事物,緊随而來的是葉祺故意拖長的聲音:“陳揚,辛苦你了——”
低頭一看,手裏赫然是今天剛買來的人體潤滑劑。
陳揚明顯是有點猶豫,握着瓶子坐在床沿上半天沒動。葉祺看他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很快心頭火起,一伸手便解開了他浴袍腰間的系帶:“你總不能因為強上了我一回心裏有愧,往後就一直在下了吧。你樂意我還不樂意呢……”
陳揚被腰腹上逡巡摩挲的手摸得正惬意,聽清了這句話不由一愣,很快扣住了葉祺的腕骨示意他先停下:“那件事我是真覺得對不起你,沒跟你開玩笑。”
好好一句床上的情話,不知怎麽又讓陳揚認真了。葉祺惱火地一擡眼正巧撞上他滿臉嚴肅,簡直像狂歡節上逢了喪事一樣難受,稍不留神聲調立馬憤懑了:“你這麽小心翼翼的有意思麽,你這樣搞得我特別累你知道麽。”
葉祺松開手自顧自躺下了,陳揚只好定定地盯着他看。看了一會兒自己也洩氣,往後一仰隔着被子躺在葉祺身上,頓一頓又把半張臉埋進柔軟的織物裏:“我追了你一年才到手,給你賠小心都成了習慣了。”
這話一說出來,兩個人心裏都不是滋味。林林總總這麽些事情想來沒一件愉快的,況且還身處這麽個最不該提的時間點。
陳揚躺的位置不偏不倚,頭一歪正好給了葉祺一點點要命的壓力,原本就蓄勢待發的東西簡直要蹭着陳揚的側臉勃勃跳動起來。這人大概是心裏存了不痛快,毫無覺察不說還把那瓶潤滑劑随便丢在了葉祺手邊,那距離真的只是觸手可及。
要是以前,最如膠似漆的時候,這點微妙的小別扭早就演化成了幹柴烈火,葉祺絕不介意受累一下爬起來把人上了。但現在,現在他只好咬着牙再度開口:“我明天上午沒課,你确定你不想?”
陳揚翻個身面對着他,一雙眼睛灼灼發光:“你這樣讓着我就有意思了?”
……我靠!叫人來上自己未嘗不可,第一次開口叫情趣,第二次開口叫熱情,第三次他葉祺是無論如何開不了口了。
所以他一言不發地掀了被子起身,繞過陳揚直接往浴室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陳揚好像是愣到了這個時候才忽然回過神來,攔腰一抱利落地把他扯了回來。掠食是本能,情緒問題到了關鍵時刻就沒了擋道的能耐,陳揚的膝蓋迅速抵進了葉祺的兩腿之間,他想掙也掙不開了。
“我就在這兒呢,你打算去自己解決?”
床第之私終于回歸正軌,葉祺仰望着陳揚微微眯起的眼睛,詭異地笑了笑便牽住了他的手,理所當然引向烈火灼燒的部位。
陳揚輕輕揮開他的引導,慢條斯理先把葉祺身上的衣服剝了扔開。內褲褪下來時某物幾乎是彈出來的,葉祺對他怒目而視,眼看着又要開口激他。
于是他在葉祺的唇上落下一個安慰性質的深吻,舌頭來回掃着上颚的時候終于握上了那倒黴的器官。早早就準備好卻被一番無意義的争執耽誤了,陳揚覺得自己掌心裏的東西像是有着獨立的生命,稍微挑逗了幾個回合就興奮地顫動起來。
葉祺迎向他的眼神逐漸潮濕,時斷時續再配上幾聲低喘,這些讓陳揚莫名地有點得意。
“手感真好,整個立起來的時候形狀漂亮極了……”一邊說着一邊巡視般撫過囊袋,然後指甲掐進去輕巧地捏着。
葉祺被分開的腿不自覺地曲起,眼裏水潤的光似乎要滿溢出來。誰知他仰着頭呻吟了一聲後還記得去回答陳揚:“謝謝……誇獎……”
陳揚從那一刻起開始分不清誰被誰迷惑,指腹按上他的頂端打圈,微不足道的力度用上去很快感受到了葉祺劇烈的顫抖。
床頭的紙巾被人忘到了九霄雲外,陳揚懶得去洗手或者拿潤滑劑,索性就着剛才的粘膩把手指探了進去。
即使沉浸在殘留的甜美感覺裏,葉祺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陳揚低頭細細親吻他的小腹,看他有了卷土重來的意思就低頭含進去,侍弄了他一會兒之後總算是擴張得差不多了。
葉祺合上眼縱容他,陳揚進去的時候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問他“疼不疼”,直到滑過某個位置後葉祺徹底酥軟下去,他才放心地退了一點再用力撞進懷裏的軀體。
葉祺的字典裏從來沒有“不要”,只有“再來”,所以他對陳揚的精準動作不置一詞,悶哼了一聲之後索性自己把手往下探。
陳揚緩過了亂七八糟的別扭勁就依然是陳揚,此刻他幹脆地摁下了葉祺的手十指相扣,上身前傾伏到他耳邊低語:“別動,讓我來。”
葉祺本來要開口,但體內堪堪滑過的沖撞忽然變成了以那一點為目标。身前的人大力進入時他只覺得自己被快意滅了頂,前面要如何也全随了陳揚的意。
前一晚算是久別重逢,現在兩人的身體以意料之中的速度找回了曾經有過的默契,陳揚頭腦發昏了其實比葉祺更收不住。盡興之後葉祺趴在床上很久沒動,陳揚仰面躺在他身邊,想了想還是側過去摸上他的肩背:“你……你還生氣麽。”
葉祺大概在枕頭裏蹭得太深,聲音傳出來像隔了幾個光年:“沒生你的氣。”
陳揚立刻換了個說法:“你不高興可以,但別跟我真刀真槍地發脾氣。”
葉祺沒出聲,陳揚便一下下地順着他的背脊說下去:“我真是被你折騰怕了。上回,你多少年沒發過火偶爾炸了一次,然後開着車一轉彎就犯心髒病,我……唉,你也替我想想行麽,我發個燒你都不舍得走人,那你躺急診室裏的時候我是什麽感覺?”
“……陳揚,你扯遠了。”
背上的手慢慢停下來,整個手掌攤開捂熱了葉祺後腰的中心位置,迷迷糊糊地有種無以言喻的安心又回來了。
“再大的事我們都好商量,只要你別發火,別動氣。我還想跟你在一起守個幾十年呢,你……”
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盡數被葉祺壓過來的吻攪成了七零八落。
次日,兩個人又睡到日上三竿。
前一夜被葉祺親手勾出的征服感還在,陳揚扣着葉祺的腰身醒過來,手往下滑了幾寸又摸上去。
葉祺真正是被快感弄得睜開了眼,結果挑了挑眉又閉上了,弓起背再往陳揚懷裏靠得緊了些:“……快一點。”
磨蹭了快半個鐘頭陳揚才起身去洗漱,葉祺靠在門邊笑着看他:“你說我們是不是太過了?”
陳揚神清氣爽地回望:“太久沒做了,不覺得。”
葉祺晃了晃手裏的牛奶瓶,話題轉到最實際的問題上去:“你這個小區還有空的車位麽,還有,我要不要付……”
他想說我要不要付這個家的水電費之類,但陳揚走過來一把攬住他:“不要想這些,不需要你操心。車位本來我就有兩個,你今天回來停進去就好了。門鑰匙我已經加在你的鑰匙環上了,還有別的問題麽。”
葉祺時常是個大而化之的個性,有人願意遷就他當然好,沒有也就算了,連外人都能不着痕跡地寬容過去。他有他自己的界線,一道一道逐漸向內,且每一道都是無形的,因而要接近他難于上青天。
陳揚剛剛經歷過第二次層層深入的過程,可以說比從前更了解這個人。葉祺總是要別人繞過表象才能勉強看清的,比如他的憤怒不是真的無可挽回,而是忍無可忍之下的松動。再比如他的妥協絕不會帶着殘留的不快,他是真的不計較這些。
葉祺在這個擁抱裏停留得稍稍長久了些,随後果然沒有再糾纏細節,反倒側過臉親了親陳揚耳後的皮膚,低聲給了他一句“謝謝”。
清平安寧的生活才是葉祺最适宜的環境,不能再讓他為了任何細枝末節而傷神,這是陳揚不敢言明的自我要求。
正因為堅決而鄭重,所以才不敢過于輕易地宣之于口。
如果說葉祺現在的樣子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那他願意承擔一切可能的後果。歸根結底,多少“對不起”都彌補不了另一個人的黯然神傷,在他最風華正茂的七年裏。
葉祺這天的課是下午一二,上完以後有學生問了個并非三言兩語能回答的問題,所以拖延了很長時間他才回到辦公室。
教學助理從外間捧進一束百合來,非常幹淨,淡青色的紙環抱着白色的花,一朵朵開到極盛。
葉祺接過來的時候難免帶了點笑意,一邊放進瓶子裏一邊聽助理在小聲抱怨:“要送花怎麽也不送香水百合,真小氣……”
葉祺并不擡眼看她,只是撥弄了一下稍微有點擁擠的花莖:“我不喜歡香味,尤其是香水之類非自然的味道。”
小助理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嗫嚅着開口:“對不起,我不應該每天灑了香水過來的,我不知道……”
“沒事,我都不說你當然不知道。”
上課不看手機是葉祺的習慣,不僅靜了音連震動都關掉。這會兒他安置好了花才想起來,果然有一條陳揚的短信早就等在那兒。
“麻煩你回來的時候去一下超市,我晚上帶東西回來跟你一起吃。”
葉祺掃了一眼便去吩咐助理:“大三的翻譯作業你先幫我看一下,最好的最壞的挑出來放我桌上。我先走了。”
桌上那杯事先備好的咖啡一口未動,教學助理滿口答應着掩上了門,忽然感到一陣無力。同年進來的年輕助理們都說葉老師脾氣好,誰又知道人真的冷起來竟這樣難以捉摸。
她當然也不會知道,葉祺從來不碰冷掉的咖啡,更不會搭理任何品牌的速溶。
與此同時,陳揚無心在公司裏久坐,幸而适逢淡季真正要他處理的大事也沒多少。記憶中曾有過無數個這樣的黃昏,開着車穿越小半個城市去買一點吃食,有時是某個街角的鮮肉生煎,有時是老字號的蝦仁小馄饨和西點店的伯爵奶茶。但那時候買完了總在車裏随便吃掉,回家停好車愣上半天,通常猶豫到最後還是往酒吧跑,或者直接打一個沒來得及扔掉的電話號碼。
那些連面容都記不住的人來來往往,期間伴随着失眠症狀的時好時壞,因而有一段時間陳揚甚至是懼怕夜色的。
元和曾經勸過他多次,他也動過一回定下來的念頭。對方是個小有名氣的軟件工程師,兩人嘗試着密集交往了一段,最後不了了之。
毀了就是毀了,絕非換了一個對象就能重新來過,陳揚慶幸自己醒悟得還算不晚。
這一次他買了不少東西,小巧的灌湯包、筍丁燒賣、炒河粉和兩份海鮮粥,在樓下的咖啡館門口他又停了一下,帶了兩杯暖手的熱飲上去。葉祺裹着出門時的衣服還沒換掉,開着客廳最亮的吊燈在看書,年糕叼着一根狗骨頭趴在一邊。
原想讓他別坐在地板上,陳揚轉念想到自己也喜歡靠着鋼琴翻看點無關緊要的東西,話到了嘴邊很快換成另一句:“看什麽呢。”
葉祺微微怔了一下,回頭向他微笑:“我還真不知道我看了什麽。主要是等你,不是真想看書。”
見他作勢要起身,陳揚一面去擺弄開關一面開口攔他:“別過來了,我們就地上吃吧。等我先把年糕弄一邊兒去。”
陳揚的長沙發兩側擺着一對落地燈,無奈離葉祺坐的地方有點遠。倒是鋼琴正上方吊着一盞銅質雕花的燈,平常從來不開連陳揚都不記得開關在哪兒,試了好幾次才把屋子裏的燈光給調好了。
“全是點心,晚上就不喝酒了,好麽。”
葉祺看着他,點頭,神情相當柔和。
可能也是等得餓了,他從陳揚手裏接過外賣的包裝盒就立刻打開來,因食物的湯汁暖了胃索性多吃了幾口才停下來:“以後……你買了花帶回來就好,我在學校的時間不多,白放着那麽好的百合我于心不安。”
陳揚斜睨他一眼,笑道:“恐怕還有別的原因吧。”
“……今天拜你所賜,我莫名其妙告訴助理我讨厭香水味,好像弄得人家很不自在。”
陳揚失笑,替他把勺子放進粥碗推過去:“那是助理又不是領導,你待人接物真的強迫症了?”
酒紅色的燈光讓人随性,葉祺一時興起去放了盤CD,待爵士樂如輕紗一般籠罩了房間才走回來。
陳揚以為他要說點什麽,沒想到葉祺拉過他西裝的前襟先送上了一個吻。
“粥裏原來有幹貝,我怎麽沒嘗到。”葉祺看着被吻的人眼神有些迷離,原想就此岔開話題卻改變了主意,一低頭又吻過了第二回,然後與他額頭相抵緩緩地說:“你知道的,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的喜好。”
頓了頓,他說出一句更明白的話來:“我不希望跟人有太多交集,我不喜歡……人。”
明明是個看得最透的人,可還是要命的一塵不染,而立之年了還能說得像自己不是人一樣坦然。陳揚驀然心動,不知是感慨還是甜蜜,一時間望着葉祺竟不知如何作答。
碰巧葉祺也格外有耐心,兩個人抛開一地的事物不管不顧,就在那裏一言不發地對視。
陳揚猶豫着,就着他半跪的姿勢撫上他的背:“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最喜歡你這樣又冷又淡的人。”
葉祺笑:“沒有,但我知道。”
陳揚再要說話的時候,葉祺忽然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你要滾床單還是滾地毯我都奉陪,但先把晚飯吃完好麽,我等你等了很久。”
“我以為你會說‘沒等多久’。”
葉祺笑了笑,坐回去繼續吃東西,過了很久才應道:“憑什麽對你那麽客氣……這也是我家,是我在等你。”
因為時間還早,他們收拾掉殘渣後坐在一起看了一部懸疑片,說着說着就談到了以前大學裏看《蝴蝶效應》的事情。一群人為了讨論劇情一直從淩晨吵到天亮,整整耗掉了一打半啤酒,第二天就集體逃課讓教室空了一大塊座位。
這氣氛實在太融洽,以至于葉祺接起一個電話的時候陳揚都沒有在意,結果盤尼西林便在另一端嚎叫起來:“葉祺,你旁邊的是……陳揚?!”
陳揚眼裏還留着暖洋洋的笑意,葉祺慢慢向他那邊倒過去,最後半個人都枕在他身上:“嗯,是陳揚。”
“你們……”
“你是想請我們吃飯還是想我們請你吃飯?”
盤尼西林聽上去如釋重負:“還是你們請吧。我去替你們把人叫齊了,到時候您定時間就行。”
他指的是無非是陳飛、沁和、元和這些人,葉祺清楚得很:“……等等,還是我自己去說吧,哪有你去通風報信的道理。”
話說得漫不經心,但陳揚幾乎是立刻從他的神情出讀出了些許強硬,攬着他的手臂不由微微一僵。
葉祺三言兩語挂了電話,回過頭來擁住他,淡然道:“我們的事情不該讓別人轉達。”
既然分不開,那就無論如何要一起走下去。葉祺忽然執着在鄭重其事的開局上,陳揚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麽不妥:“好,你覺得需要我說什麽就告訴我。”
葉祺在熟悉的體溫裏輾轉了一下,低低地開口:“我只是覺得……上一個十年裏草率的因素太多,接下來想要做得更好一點。”
這樣的燈光與暖意,面前的液晶電視還在播着劇情片最後的演職人員表,陳揚低頭看着那一張溫潤的臉,聲音不知不覺地深遠起來:“十年了,我都沒有好好照顧過你,你還會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