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雲先生是個看起來模樣很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唐裝,手上捏着一串佛珠,似乎是受過佛家的熏陶, 看上去是個脾氣十分溫和的人。
劉繼之親自去機場接的對方, 對待對方的态度也十分的恭敬,看得他的助理心中有些啧啧稱奇,私底下忍不住問他這位雲先生是誰,難道是哪個大人物?
聞言,劉繼之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道:“雲先生, 是個很厲害的人, 以後你就知道了。”
讓助理把他們送到住樓地下, 他便讓助理先回去了,自己則是帶着雲先生上了樓。
等上了樓,回到家裏, 他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雲先生,您快幫我看看這個镯子,為什麽不能使用了?我完全感覺不到我和霍骁之間的聯系了!”
到了此刻, 他終于露出了沒有在助理等人面前展露的焦急表情來。
短短兩天的時間, 他這邊可以說是焦頭爛額的。沒有霍骁,他完全不敢在別人面前唱戲,他自己有幾斤幾兩, 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一開口,必定就暴露了。
偏偏因為這幾個月他做事高調, 這兩天不知道多少人向他發來邀請,其中有好幾方還是他得罪不起的, 可是因為不确定霍骁能不能再次被自己控制,他只能拒絕,惹得不少人在背後嘀咕他,說他裝模作樣或是說他拿喬的。
他辛辛苦苦維護的名聲,就這麽受到了影響,氣得他差點咬碎了一口牙,對顧青瑾兩人簡直可以說是恨之入骨了。
雲先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別緊張,先讓我看看。”
劉繼之将手镯遞給他,他拿着仔細看了一眼,眉頭不自覺就皺了起來。想了一下,他試探着往裏邊注入了一點靈力。
下一秒,他只覺手镯上一股霸道的力量直接朝着他襲來,瞬間竄入他的手心,迅速的往他體內鑽去。
“唔!”
悶哼一聲,他飛快的将手镯扔了出去,手镯在地上滾了兩圈,噠的一聲摔在地上。
劉繼之驚訝的看着他,便見雲先生的嘴角流下一行血跡來,他下意識的叫了一聲:“雲先生!”
雲先生看着镯子的目光裏帶着幾分驚懼,他伸手抹了抹唇角的血跡,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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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的手心處變成了一片赤紅色,手心滾燙,像是有火災灼燒一樣,有種灼痛之感,而那股滾燙之氣一直蔓延到心口,讓他心中氣血翻湧,這才沒忍住吐了口血。
“……雲先生,您還好嗎?”劉繼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雲先生看向他,表情嚴肅,道:“你跟我說一遍,你遇到的那兩人的模樣。”
劉繼之點頭,他回憶了一下,道:“那是兩個年輕男女,女孩子長得很漂亮,要說有什麽特別的,便是那個男的是坐在輪椅上的,好像雙腿不能行走。”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不管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因此帶給他的印象也很深刻。
而後,劉繼之注意到,在自己說到“輪椅”兩個字的時候,眼前的雲先生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這讓他心中頓時咯噔了一聲,忙問道:
“這人有什麽問題嗎?”
有什麽問題,那可是大問題了!
雲先生看着自己的手心,暗道難怪了,那可是先生的師兄,比先生還要厲害的人物,他又豈是對方的對手?
想到這,他直截了當的就對劉繼之道:“這件事情我幫不了你……”
“雲先生!”他話還沒說完,劉繼之已經不能保持冷靜了,他扯了扯唇,勉強笑道:“您別開玩笑了,雲先生,您這麽厲害,怎麽可能幫不了我呢?”
雲先生肅然道:“我沒有開玩笑,這件事情我的确幫不了你,因為這個镯子上的禁制我解不開。”
他攤開自己的右手,只見他的右手手心一片赤紅,一條紅色的線從手心一直往上蔓延,沒入他的袖子之中,被袖子遮擋,也不知道蔓延到了什麽地方去。
“……你看,我剛剛只是碰了一下,就被傷成這樣,我要是再使力,後果怕是不僅僅如此了。”
劉繼之的臉頰肉抽動了一下,他拒絕相信這個事實,道:“您肯定是是騙我的吧……我可以給您您想要的報酬的!”
“這不是報酬不報酬的原因,你知道那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是誰嗎?”雲先生反問。
劉繼之茫然的看着他,雲先生嘆道:“那是靈覺寺的元一大師,是我們先生的師兄,你知道他有多厲害嗎?就算是我們先生,也要避其鋒芒,不敢與他正面對上,我一個小蝦米,哪裏是他這種大佬的對手?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把我給碾死了。”
按照他們先生所說的:
“我師兄啊,他就是個怪物。如果你遇見他了,那就抓緊跑吧,別想着反不反抗了。就連我遇見他了,也得避着他點。好在,他平時不會出手,他這樣的人……”
後邊先生說的話,因為聲音太低,他并沒有聽清楚,但是這并不妨礙他知道先生的這位師兄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而這位元一大師,他最大的特點,便是他生來雙腿殘疾,不能行走。
據他們先生所說,那是因為他這位師兄生來便擁有着強大的力量,受到了天道的制衡,奪去了他的雙腿。
什麽樣的強大力量,才會讓天道奪去他的腿去平衡?
雲先生無法想象,但是卻很清楚,他們先生的這位師兄,絕對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而現在,這位既然盯上了劉繼之……只能算劉繼之倒黴了。那麽自己,是不是也要快點離開這裏,別讓對方給發現了。
想到這,雲先生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早在他說到“那位是靈覺寺的元一大師,使我們先生的師兄”的時候,劉繼之的表情已經惶然大變,此時見雲先生要走,一副不打算多管的樣子,他下意識的伸手把人給抓住了。
“……雲先生,你不能這樣,你走了我該怎麽辦?”他嘶聲問,眼底一片紅血絲。
手镯上的禁制解不開,霍骁就出不來,那麽他要怎麽辦?
沒有霍骁的戲,他就只能止步這裏了,那些名望、金錢、還有鮮花和掌聲,都會統統離開他。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雲先生看着他,無奈道:“劉先生,這件事,我是真的沒辦法,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他往劉繼之抓住自己手臂上的手腕上一拍,他明明沒有怎麽用力,但是劉繼之卻頓覺手上一陣刺痛,就像是手觸電了一下,一只手瞬間變得僵硬,無意識的便放開了手。
雲先生伸手拍了拍剛才被他抓住的地方,擡腳便準備離開。
“雲先生!”劉繼之又叫了一聲,嘶啞的聲音從雲先生身後傳來,他喊道:“雲先生,我可以幫你!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雲先生腳步一頓,轉頭看他。
劉繼之左手捏住還在抽搐的右手手腕,他看着雲先生,道:“你給我的陣法,我不知道那陣法具體有什麽用,但是我知道,你肯定需要這個陣法來獲得什麽東西……我可以幫你!”
雲先生意味不明的看着他,道:“劉先生,你真的很聰明,怪不得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毫無疑問,我剛剛的确是心動了一下,但是……很抱歉,我實在是不想和我們先生的師兄對上。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取下頭上的帽子,将帽子放在胸前,對着劉繼之微微鞠了一躬,直接就轉身離開了。
門打開又關上,屋裏重新獲得了一片安靜。
劉繼之站在空曠的客廳中,表情茫然,身子重重的跌落在沙發之中。
他剛搬到這棟房子來,屋裏很多東西都還沒添置。當初買房子的時候,他的心情有多得意,現在心情就有多失魂落魄,以及驚恐。
――他害怕,害怕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他渴望名利,渴望鮮花與掌聲,他不願意失去這些東西。
可是這一切東西,都是依靠着霍骁的戲得來的,沒有霍骁,他劉繼之什麽都不是。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堅決的不願意讓霍骁消失。如果霍骁消失了,那麽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會消失。
想到了什麽,他爬似的将滾落在地上的木镯子撿了起來,瘋狂的将镯子往地上砸――只要把镯子弄碎就好,镯子壞了,那困在裏邊的霍骁一定就能出來了。
他瘋了似的砸着镯子,神情更像是瘋魔了一樣,雙眼發紅。
他是劉繼之,他的名字會響徹整個戲曲界,他一輩子都會在別人的鮮花與掌聲中度過,他才不會回到那種寂寂無名,被人嘲笑的日子。
噠!
镯子被使勁砸在地上,卻因為他用力過猛,镯子從他手中脫出,噠噠噠的滾出去,滾落到了角落裏,這才落在那裏。
劉繼之劇烈的喘着氣,又想到了什麽,他突然站起身來,走到卧室裏,将自己的行李箱給翻了出來。行李箱裏還未拿出來的衣服被他胡亂的扔在地上,最後他從最底部的夾層中,抽出一條白色的綢緞來。
雪白的綢緞瞧着像是一條水袖,布料柔軟,而在上邊,則是有一團暗紅的血跡,像是有人手拿着綢緞,沒忍住往這上邊吐出了一口血來。
血跡滲透綢緞,因為時間過久,早就已經凝固,只剩下一團暗紅的顏色來。
當初他和同學出去旅游的時候,在一座據說是民國時期修建的,專門用來唱戲聽戲的會館裏,發現了這條綢緞。
那是在會館的後院,聽說這會館當初是屬于一個很大的戲班主,後院便是這戲班子的人所住的地方。
而這條綢緞,當時被丢在草叢裏,他看見了便伸手撿了起來,然後發現了那團血跡。再然後,他就看見了站在他面前的霍骁。
此時拿着這條綢緞,劉繼之喘了幾口氣,而後深深的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霍骁……”他叫了一聲。
當初霍骁告訴他,他的魂魄是依附在這條綢緞之中的,因為他死的時候手裏便拿着這條綢緞,綢緞上沾了他的血,所以死後他的魂魄便寄身在了這上邊。
“那如果綢緞被毀了,你會怎麽樣?”當時劉繼之随口問了一句。
霍骁穿着白色的單衣,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如果綢緞毀了,那麽我大概也會消失的吧。”
手指撫過綢緞,劉繼之聲音嘶啞的道:“你出來啊,霍骁,你再不出來,我就把你寄身的這條綢緞給燒了……”
卧室裏一片安靜,并沒有任何聲音回複他。那只鬼被困在了手镯裏出不來,又怎麽會回應他那?
劉繼之站起身來,拿着綢緞直接去了廚房,然後打開煤氣竈。
幽藍色的火焰騰騰燃了起來,一條白色的綢緞直接蓋在了火焰上,瞬間從邊緣處開始燃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拒絕我呢?只要我們兩合作,你可以一直唱你的戲,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這明明就是雙贏的局面。以前我們不是合作得好好的嗎?為什麽你後來不願意了呢?”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如果後來你不想着順其自然消散于天地間,我又怎麽會這麽做?又怎麽會不顧你的意願幫你困在手镯裏?
沒錯!都是你的錯,都是霍骁你的錯!
想到這,劉繼之看着燃燒起來的綢緞,表情逐漸變得猙獰起來。
戲曲界的人們發現劉繼之突然一改前段時間的高調,又再次變得低調起來,便是中央戲曲節目組邀請他參加節目,他都拒絕了,說是身體不舒服。
“……前兩天看他身體還很好了,怎麽就突然不舒服了?怕是名氣大了,拿喬起來了。”
“這倒不至于吧,我看他不像是這樣的人,大概真的是身體不舒服吧。”
“诶,人家戲唱得好,擺個譜,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不然誰都能請到他,那還有什麽面子啊?”
“他的戲倒是真不錯,唱功紮實,每次聽他唱戲,我都覺得是個七老八十的老戲骨了,這唱功,沒個幾十年,哪裏練得出來啊?”
“你說得倒是真的,我也有這個感覺,也是奇哉怪哉了,大概真的有所謂的天才吧……”
……
戲曲界的人對于這位神秘的“劉先生”,免不了又讨論了一番,對于他年紀輕輕,唱功卻像是練了幾十年的老前輩那樣紮實,也着實的感到疑惑不解。最後大家只能感嘆,天才和普通人果然是不一樣的。
而此時,劉繼之這邊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劉哥,這次節目您一定得參加,這可是中央臺的節目啊,你拒絕了這次邀約,怕是下一次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助理忍不住高聲勸道。
他不明白,為什麽一直以來對事業極其在意的劉繼之,怎麽突然就一副對名利不感興趣了的樣子,每天都待在家裏,甚至拒絕了一切的節目邀請。
可是明明前不久,他還告訴自己,要是有什麽能增長他名氣的節目邀請他,一定要接下這個節目。可是現在他卻告訴自己,他要拒絕中央臺的這個邀請?
“你是不是瘋了?還是發生什麽事了?”助手忍不住再次發問。
劉繼之道:“我沒有瘋,也沒有發生什麽事,我只是覺得我現在的能力還有很多的不足,還需要繼續努力。所以我想着,接下來的時間,要好好的去充實自己,多提升自己的唱功,而不是浪費時間去上什麽節目。”
助理:“……”
這唱功還不足,那其他唱戲的人怕是要沒臉見人了。
深吸了口氣,他讓自己冷靜下來,耐心詢問道:“劉哥,你到底是怎麽了啊,有什麽事情,難道不能直接告訴我嗎?這可是中央臺,不是什麽上不得牌面的節目,随便糊弄一下就過去了。”
助理急得站起身來在屋裏亂轉着。
“要是一開始人家邀請的時候我們直接拒絕了,那還好說,可是你都答應了,現在馬上就要上節目了,你卻突然反悔,你讓人家怎麽想?您知道現在外邊的人都怎麽說你的嗎?說你名氣大了,開始裝模作樣,開始拿喬擺譜了!再這樣下去,你的名聲就毀了!”
劉繼之哪裏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看着手裏的錄音的手機,他的表情有些頹然。
這兩天,他一步都沒走處大門,每天都呆在家裏練嗓子,練唱戲……可是他和霍骁之間的差別,那就是天差地別,而且因為這兩個月春風得意,已經讓他幾乎忘了自我,這兩個月都沒有再練嗓子,唱戲。
唱戲,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長時間的練習,而且需要持之以恒的練習,便是落下半個月,一周,那都是不行的。
他要是以這樣的狀态去上節目,怕是直接會被觀衆們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一切,都會原形畢露的。
“……劉哥,你到底在想什麽啊?”助理還在發問。
劉繼之伸手抹了一把臉,低聲道:“我不會唱戲了。”
“什麽?”助理茫然的看着他,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剛剛說了什麽。
或者說,他聽見了,但是卻有些不可置信,甚至覺得是自己産生了幻聽。
劉繼之長長的嘆了口氣,他表情頹喪,相較于前兩天的意氣風發,就這麽短短兩天,他看起來最起碼了老了十歲,都能看見他眼角的皺紋了,哪裏有以前的儒雅自信。
他看向助理,道:“我說,我不會唱戲了。”
助理看着他,扯了扯唇,說:“劉哥,你在開玩笑吧?什麽叫做你不會唱戲了?”
劉繼之滿臉疲憊,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再也唱不出那樣的戲來……”
他短短的唱了一段給助理聽,聽完之後,助理的瞳孔顫動着,臉上的表情完全是不可置信。
“……怎,怎麽會這樣?”他喃喃。
這一段也不能說是劉繼之唱得不好,但是那只是很普通的水平,可以稱之為不錯,卻絕對不會出色,和他以前所唱的,差距簡直不要太大。就算是不懂戲的人,聽着也能察覺出其中的差別來。
劉繼之道:“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就像是老天爺突然将天賦送給我,又突然将這份贈與給收走了。你說,就我現在這個狀态,上節目,那不是讓人等着看笑話嗎?”
助理慢慢的消化着這個事實,他煩躁得扯了扯自己的頭發,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那老天爺,什麽時候才會把這份天賦還給你?”他忍不住問,問出一個讓任何人聽了都忍不住覺得好笑的話。
劉繼之搖頭道:“我不清楚,但是我有種感覺,那會是永遠……”
“那那那,那怎麽辦啊?”助理簡直要瘋了。
劉繼之也是默然,他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而且就算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事,他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在衆人面前唱戲吧?
想到這,他突然心中一動,道:“不然,就跟人說,我嗓子受傷了,不能開口唱戲了。”
助理看向他,瞬間對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劉繼之嗓子受傷了?”顧青瑾開口問。
以為她也喜歡劉繼之戲的兩位老太太,特意跑來跟他說這件事,滿臉愁容的道:“是啊,劉先生嗓子受了傷,聽說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直接把嗓子給燒壞了,以後再也唱不了戲了……唉,真是太可惜了,那麽好的戲,再也聽不見了。”
“就是啊,那麽好聽的戲,劉先生那麽好的唱功,以後再也唱不了了,真是太可惜了,這簡直就是戲曲界的損失。”
兩位老太太唉聲嘆氣的,是打心底裏的難過。
顧青瑾将兩人送走,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機在網上搜了一下有關的新聞,手機上立刻彈出相關的密密麻麻的消息來。
就像兩位老太太說的那樣,網上全是有關“戲曲天才”劉繼之先生嗓子受傷的消息,甚至還上了熱搜,讓一些對戲曲不感興趣的網友們疑惑不解。
劉繼之,是誰?
劉繼之,他二十三歲成名,不過成名之後,除了上臺唱戲,他倒是很少在衆人面前露面。為人十分的低調,就連戲也唱得不多。
他所唱的戲并不多,但是每一場戲,都能被稱之為經典,是能被戲曲老師在課堂上拿來當做教科書讓學生們去學習的,
這樣一個人,完全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對戲曲不感興趣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看完他的經歷,都忍不住暗道一聲可惜――這樣得天才,以後再也沒辦法唱戲,那真是太可惜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繼之的名聲,竟然熱出圈了,反倒是讓他的名望又上了一層樓。
“這人的确是聰明。”白減說,手指撥動着佛珠,語氣平靜的說:“最主要的是,他對自己也下得去狠手,竟然自己毀了自己的嗓子。”
顧青瑾的手機屏幕上,正是播放着在病房中,劉繼之嗓子受傷,坐在病床上被記者采訪的視頻。
視頻裏的他,臉色蒼白,一副不能說話的樣子,但是還保持着翩翩的風度,雖然痛苦悲傷,但是卻一點也沒有頹喪。這樣的姿态反應,這讓很多人對他的好感又好了些。
“他脖子上的傷,是真的。”顧青瑾說。
白減嗯了一聲,這個結果,并沒有出乎他們的意料。
劉繼之這個人,能對別人狠,也能對自己狠。他毀了自己的嗓子,就為了打破現在的僵局,保持自己的名望,走出現在的困境。
要是他開嗓唱戲,絕對會被人發現他的唱功比不過以前,那必定會讓他名望大跌――一個唱戲不好聽的人,憑什麽還要其他人喜歡他?
可是現在他直接下藥毒啞了自己,其他人也不知道有霍骁的存在,那麽所有人都不會知道他的秘密,他仍然能光鮮亮麗的活下去,被衆人尊稱一聲“劉老師”。
“他以這種高高之上,讓人惋惜的姿态離開戲曲界,非但不會影響他的名聲,反倒會讓他讓更多人知道……在以後,大家聽到他留下來的那些曲子之後,人們只會更加可惜,可惜這樣天才的一個人,怎麽就嗓子壞了呢?不然的話,肯定會留下更加精彩的戲來。”
只是,一般人就算想得到這樣的計策,但是卻沒有幾個人能這麽狠得下手對自己下手,自己給自己下藥,毒啞自己的嗓子。
顧青瑾道:“那個镯子留下他那裏也沒什麽用了。”
她伸出食指在水杯裏沾了水,然後在桌上畫了一個圓形,圓形之中,一個暗紅色的木镯子從水畫的圈子中冒了出來,镯子內外側都刻着古樸神秘的梵文。
――這正是那個困住霍骁魂魄的镯子。
将镯子拿在手上,她伸手一握,木镯子上的梵文閃爍了幾下,似乎是在努力抵抗,但是最後這些光芒卻無力的黯淡了下去,镯子則是瞬間就碎成了幾塊落在桌上。
霍骁的身影也從镯子中鑽出來,立在空中。
他閉着眼,似乎是在沉睡,在他的周身萦繞着一種帶着血腥氣的黑氣,眼角眼尾處,有紅色的紋路朝眼後伸展出,像是血凝結在眼角處,又像是淚。
“……霍骁,”顧青瑾叫了一聲,“你該醒過來了。”
霍骁緊閉的眼睛抖了抖,然後慢慢的睜開了眼,露出了一雙赤紅的眼睛。
送走來看望自己的人,借着要休息的理由,劉繼之讓護士拒絕後邊要來看望的人,病房裏終于安靜了下來。
閉着眼睛靠在枕頭上,他思考着自己現在的情況。
助理在一旁刷着手機,跟他說着網上的情況:“現在網上都是可惜您嗓子受傷的聲音,很多人又去聽了您在網上的戲,都在誇您戲唱得好……”
“這很正常。”劉繼之睜開了眼睛,在紙上飛快寫到,“我以前的戲唱得有多好,他們就會有多可惜,我的名聲就會有多高。”
而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助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嗓子上,帶着幾分驚尤未定。
他是萬萬沒想到,劉繼之竟然會讓他買藥來,直接将他自己的嗓子給毒傷了。那時候他還是清醒的,藥霸道的破壞着他的嗓子,那帶來的痛苦,讓他額頭上青筋畢露,當時他的臉色十分難看,臉上身上都全是冷汗。
“……救,救護車。”
可是就是這時候,他還不忘提醒他打電話叫救護車,以免被人看出什麽不對來。
這樣對自己都能這麽狠的舉動,簡直讓助理心中膽寒,面對劉繼之的時候,态度忍不住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現在就是怎麽把警察們糊弄過去,不能讓他們發現這藥是你買的……絕對不能讓人知道,我是自己把自己的嗓子毒啞的。”
不然一切都前功盡棄,不過一般人,也不會想到,他會自己毒啞自己。
劉繼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嗓子,眼中神色一黯。因為受傷,嗓子眼那裏一股腥甜的味道,時不時能感覺到有血流出來的味道。
他花了這麽大的代價,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破壞這一切!
想到這,他伸手将床頭櫃的抽屜打開,伸手在抽屜裏摸了摸,只是意外的是,手下并沒有摸到任何的東西。
劉繼之神色一凜,他立刻翻轉身體,直接往抽屜裏看去。只見抽屜之中空空如已,完全沒有看見他想要的東西。
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镯子,抽屜裏的木镯子呢?”他在本子上飛快的寫着。
助理看了一眼,道:“您不是把它放抽屜了嗎?咦,怎麽,怎麽不見了?”
他明明親眼看見劉繼之把镯子放到抽屜裏的,那東西可是劉繼之的寶貝,從來不讓人碰的。
“難道是被誰拿走了?”他喃喃,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頭。
劉繼之的表情變了變,最終變成了一片陰沉。
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花店裏。
外邊下了雨,因此店裏也沒有客人。雨聲淅瀝瀝的,聽上去讓人有種十分寧靜的感覺,仿佛世界都安靜了下去。
霍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頭,只覺得腦袋裏昏沉一片,十分的難受。
顧青瑾看着他,問:“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
霍骁擡起頭來,他看見顧青瑾,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白減,表情更加疑惑了,道:“你們……是你們?你們怎麽會在這?”
他想起來顧青瑾他們了,在b市的時候,他遇見過這兩人。而且,他們兩是在劉繼之之後,唯二兩個能看見他的人,因此他印象很深刻。
扭頭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他的表情更疑惑了,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顧青瑾靠在椅背上,指了指旁邊空着的位置,讓他做。
“你還記得你發生了什麽事嗎?”她問,低頭喝了口奶茶。
霍骁努力回憶着,喃喃道:“我記得,在那天和你們分開之後,我回到了劉家,劉繼之給了我一個镯子,說是送我的離別禮物……”
嗯?那個镯子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摸到了一片空。
顧青瑾示意他看桌上,道:“桌上那幾塊,就是你手上那個镯子。”
霍骁瞪大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手腕,道:“我曾經試着取下來,但是怎麽拔都拔不下來,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個呢,涉及到了一些專業知識,你大概也聽不懂。”顧青瑾說,“你還是再繼續說說你戴上镯子之後的事情吧。”
“哦哦。”霍骁回過神,繼續說着事情。
他和劉繼之也算是認識了快十年了,兩人之間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因此他也沒對他設防,再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不,其實他是有感覺的。
他感覺到,有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在鼻尖飄着,有什麽東西流進了他的身體之中,他原本虛弱的魂體變得凝實起來。
“……我像是清醒着,又像是睡着了,因為我無法發聲,也無法睜開眼睛,更是無法控制自己。”
只要劉繼之想要他做什麽,他的身體就會不由自主的去做。但是,陷入這種狀态的他,卻能感覺到外邊的一切。
因此,他很清楚,自己這一切,都是劉繼之做的,他不想自己消散于天地間。
“明明都說好了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霍骁氣憤的道。
白減淡淡的道:“他為什麽這麽做,這不是很清楚嗎?你和他相處這麽多年,應該很清楚他的為人。他這人,重虛名,貪財好色,而你,能為他帶來這一切,你覺得他會讓你消失嗎?要知道,你消失,就代表着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消失。”
“……”
一番話,讓霍骁的慢慢的冷靜了下來,他回憶着以前,喃喃道:“是的,一直都是我一個人說好的,他從來沒有答應過。”
他不是沒感覺到劉繼之的想法,但是他以為,兩人好歹也算是朋友,對方肯定會尊重自己的意見的,可是沒想到,他最後的選擇,會是控制自己。
白減笑道:“一個有着自己想法的工具人,怎麽也不如一個沒有想法,只會聽從他命令的工具人來得好用嘛。”
工具人?霍骁:“……”
這是嘲諷吧,是嘲諷吧?
他知道自己很蠢,或者,他只是不敢往這邊想,還對這個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看見自己的人,抱有那麽一絲幻想,不想把他變得那麽難堪。
想到這,霍骁的神色變得有些暗淡下來。
“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白減又說。
“……”
霍骁終于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