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家村地處偏遠, 因為身在深山裏邊,路況又不好,外邊的人進來頗要費一番功夫, 再加上村裏的人排外又封建, 久而久之,因此就連政府的工作人員都不愛來這,常年見不到生人。
這日李柱子家的李牧回來了,得到消息的村民們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計就往村口跑。
村口那裏,停着一輛大車, 車上的豬都被趕了下來,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豬屎的味道, 但是村民們倒也不在意, 鄉下人誰還沒聞過豬屎味?
七八個孩子被繩子捆在一起從車上扯下來,村民們圍着他們指指點點的,眼中帶着一絲興奮, 就像挑揀豬崽一樣,他們看看這個是不是壯,那個是不是胖, 買來當兒子或者童養媳合不合适。
其中一個肥胖的女人扭着身子, 伸手就将一個小女孩扯着拎在了手裏,道:“我看這丫頭片子白淨,就适合我家春子!”
小女孩才四五歲, 被她拉出來,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但是卻一點都不敢叫。
肥胖女人越看越滿意, 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記事,帶回去收拾幾頓就聽話了。等養到十五六歲, 剛好就可以嫁給她兒子,到時候就可以給她生個大胖孫子。
想到這,她肥得只剩下肥肉的臉上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縫。
剩下的孩子,其他人也是挑挑揀揀的,就跟挑揀貨物一樣,最後倒是都買到了自己想要的。
“……怎麽沒有女人啊?村裏好幾個單身漢都等着了。”村子裏有人問了。
他們這裏窮,又封建又落後,人出不去,女人也不願意進來,然後村裏的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就開始買女人了。城裏的女人被拐賣過來,只需要五六千,甚至是更低的價格就能買到。要是正常情況,城裏女人哪裏看得上他們這些鄉下漢?
而現在呢,他們不僅可以娶(買)到城裏女人,還能被他們任意打罵,何樂而不為呢?
李柱壓低了聲音道:“最近上邊風頭緊,幾個孩子的屍體被發現了,警察們正在徹查了。這次出來,我們就暫時先不出去了,等風頭過了再去。”
孩子們分完,各家的人便帶着孩子們回去。
肥胖女人扯着小女孩回到家,昏沉暗淡的屋子在暮色下看上去就像長着猙獰大口的野獸,就等着人走進去把人給吞噬了。
而在屋外的院子裏,一個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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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子!”肥胖女人叫了一聲,伸手十分粗魯的把身後的小女孩扯了過來,笑眯眯的道:“這是媽給你買的童養媳,以後她就負責照顧你了。”
被叫做春子的孩子抹了抹鼻子,道:“媽,我餓了。”
肥胖女人立刻應了一聲,道:“媽這就去做飯……”
然後她轉過頭來,一張臉對着小女孩瞬間垮了下來,極為兇惡的道:“我現在去做飯,好好的在這裏照顧你丈夫!要是你敢逃跑,被我發現了,我就打死你。”
聞言,小女孩立刻瑟縮了一下,懼怕的看着她。
對此,肥胖女人十分的滿意――怕就好,怕就好□□,不會跑了。
女人一扭屁股去廚房做飯了,院子裏頓時只剩下兩個小孩了。
叫做春子的孩子看了一眼小女孩,立刻插着腰兇巴巴的道:“你趴下,我要騎大馬!”
小女孩驚訝的看着他,春子伸手就把她推在地上,讓她雙腿雙手都撐在地上,大聲的道:“你是我的童養媳,那你就要聽我的,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說着,他翻身就騎在了小女孩的背上,嘴裏高興的喊着“駕”“馬兒駕”之類的話。
近墨者黑,在他的身邊就有不少人家買了童養媳的,因此小小年紀他就知道了童養媳是做什麽的。在他看來,童養媳就是任他打罵,他說什麽她就要做什麽。
廚房裏的肥胖女人聽到動靜探頭出來看了一眼,看見自家兒子玩得很開心,頓時又笑眯了眼。
而這樣的一幕,此時就在村子裏大多數人家上演,新買來的孩子那就要先□□。怎麽□□呢,先打先罵,打得他疼了,自然就知道聽話了。
……
晚上。
小女孩縮在柴房裏,現在已經是秋天,天氣本來就變冷了,又是在深山裏,到了夜晚,溫度那是驟降,凍得她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雙手環臂,恨不得把自己都縮在一起。
她心中委屈,忍不住低聲嗚咽叫道:“媽媽,媽媽!媽媽你在哪裏啊……”
她在家裏也是寶貝,爸爸媽媽舍不得碰她一個手指頭,可是她現在卻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像爸爸媽媽那樣疼愛她的,他們會打她,不聽話還會被打斷腿打斷手,說不定還會被打死。
當然,她年紀小,還不懂得什麽是死,什麽是斷手斷腳,但是她卻知道,那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恐怖到比她年紀大的哥哥姐姐們提起來就抱着他們哭。
懷着對未來的恐懼,小女孩縮在一起,慢慢的睡了過去。
此時,外邊風聲呼嘯,呼呼呼的聲音,吹得院子外的油紙噼裏啪啦的響,就像是孩子的啼哭聲一樣。
“哐啷!”
突然,一根木頭被吹滾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
卧室裏,肥胖的女人伸手推了推身邊的男人,道:“你出去看看,看看風把哪裏的木頭給吹下來了,別砸到家裏的雞鴨了。”
男人有些不樂意,但是對于鄉下人家,雞鴨那可是重要物件,因此他還是撐起身子出去了。一出去,外邊的風裹着枯葉吹過來,砸在他臉上,生疼生疼的。
男人擡起頭來,看見天上雲層積壓,烏雲密布,黑暗中雲層似乎要壓在地上了一下,沉沉的一片,明顯是一副狂風怒號,山雨欲來的趨勢。
“……這是要下大雨啊。”
男人嘀咕了一聲,小跑去雞圈那邊查看雞鴨的情況,如今圈裏的雞焦躁不安的咕咕咕叫着,似乎被風吹得有些害怕。又像是,在恐懼着其他的什麽。
而雞圈旁邊就是一棵大樹,樹上靠着一根大木棍,那是剛從山裏拖回來,準備劈了當柴燒的。
就在男人伸手扯着油紙往雞圈上搭的時候,又是一陣瘋吹過來,把堆在旁邊樹上的大木棍給吹翻了過來,好巧不巧的,直接就砸在了男人的頭上。
哐啷!
又是木頭砸在地上的聲音,暗色的液體流進雞圈之中,雞圈裏的雞瘋狂的叫了起來。
而屋內,男人去了很久沒回來,外邊的雞又叫個不停,肥胖女人不耐煩的叫了一聲男人的名字,但是卻沒得到回應,她只能站起身來去外邊看看情況。
一出去,他們房子頂上懸挂着的玉米突然轟然落下,直直的朝她砸落下來,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便直接被這一大坨玉米給砸在了底下。
重逾百斤的玉米落下來,一個普通人類哪裏能承受得住?只能看見一灘血從玉米底下流出來,一切再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而外邊的風,似乎吹得更大了。
村子李柱家,此時已經是半夜了,村裏大多數人家都已經睡了,但是他家這裏仍然是燈火通明,幾個男人坐在堂屋裏,正喝着酒。
“……那個臭小子,他爸媽都死了,要不是我這個舅舅帶着他,他早就死了!可是他呢?卻處處跟我作對,還跑去報警,說我拐賣孩子!”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将手裏的酒杯哐的一聲砸在桌上,他大着舌頭道:“要不是他這樣,我怎麽會把他的腿打斷?可是誰想到,他腿斷了也不安分,一天到晚就想着逃跑。要不是看着他是我的外甥,我早就把他打死了……”
他嘴裏叽裏咕嚕的抱怨着,提到那個被自己打死的外甥,語氣裏只有怨憤,卻沒有絲毫的感情。
他們這些人,将孩子拐來了,聽話的就賣掉,不聽話的打斷手腳丢去天橋底下乞讨。他那外甥不聽話,便被他打斷了腳,讓他出去乞讨,可是哪裏知道就這樣,那孩子還是不安分,竟然還妄想着逃走。
所以,他把他打死了,那也不能怪他啊。
“行了,別說這些了,來來來,兄弟們,碰一個!”旁邊的男人舉着酒杯大聲道。
一群人喝到半夜,喝得醉醺醺的,直接就癱在了地上。
一陣風吹過來,吹得人忍不住抱緊了雙臂,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好,好冷啊……”李柱抱着手臂,哆嗦着道,這麽冷,早就把他的酒都給凍醒了,但是睜開眼的時候,他又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醉酒,因此産生幻覺了。
只見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他竟然是睡在一片雪地之中,整個人都快被雪給埋住了。
我怎麽會在這?
他這麽想着,想要從雪地裏站起來,但是卻發現,自己竟然完全動彈不得。
!
李柱瞪大眼睛,心中突然漫上一種恐懼來。
動,快動啊!身體你快動啊!
他在心裏大喊着,但是不管他怎麽掙紮,整個身體仍然是一動不動,他仍然躺在雪地之中。冰冷的雪滲透他的肌膚,那股刺骨的冷意不斷的往他的身體裏鑽。
好冷,好冷……
他哆嗦着,想要抱住雙臂,但是卻只能僵硬的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等着白雪将他給凍死,帶走他身上的最後一絲熱乎氣。
他大概已經忘記了,在五年前的冬天,因為一個小女孩哭鬧不止,他就把她扔在了雪地之中。小女孩凍得不行,最後被拎回來,已經被凍得周身通紅,就被他随手扔在了角落裏,不給她藥,也不給她被子。
然後,那個小女孩便生生的被凍死了,就像現在的他一樣。
一大早的,李柱家裏就傳來了一聲尖叫聲。
昨晚大家喝酒喝到半夜,最後都是迷迷糊糊的睡去的,現在聽到這聲尖叫,都被吓醒了,但是心情的确不怎麽好。
“……誰啊,鬼哭狼嚎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啊?”有人煩躁的說。
蹬蹬蹬!
一個人表情驚恐的從屋裏沖出來,指着卧室裏哆嗦着聲音道:“李柱,李柱他死了,他死了!”
聞言,衆人一驚,這下瞌睡是徹底沒了。
大家沖進屋裏,果然就見到李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面色是一種被凍壞的青紫,看着似乎就透着一種冷氣。然後,在他的身下有一大灘水,直接将整個床都弄濕了,就像是雪花融化之後,水跡蔓延開來了。
昨晚和他一起睡的男人恐懼的道:“我昨晚睡着覺得有些冷,然後早上的時候,就感覺褥子濕濕的,我醒過來一看,李柱他就這樣了!”
有膽子大的去查看了一下李柱的情況,然後摸到李柱的身體的時候,他的手就是一哆嗦――太冰了,就像是在摸着一塊冰塊。
而在李柱的眉毛上,他看見一片白色,等他伸手拿過來,便見那片白色融化在了他的手裏,觸感冰涼。
像是……雪?
“怎麽樣,怎麽樣,李柱是怎麽死的?”其他人追問。
這人默然,半晌才遲疑道:“他好像,好像是被……凍死的……”
“……”
屋裏頓時一片寂靜。
這簡直荒謬,現在是秋天,溫度也不算太低,怎麽就能把人給凍死了?可是其他人也上去檢查過李柱的身體,确定他确确實實是被凍死的,甚至在他的身上,你還能看見沒有融化的雪花的痕跡。
這麽一來,他身下的那灘水就好解釋了,那大概是雪花融化之後流出來的水跡。
“……”
衆人一下就安靜了,相視之間,都能看出對方眼底的恐懼。
有什麽東西,似乎追逐着他們的腳步回來了。
洪添已經做好了長期戰鬥的準備,像這種人販子,能躲得很,一般沒入人群裏,就會逃得遠遠的。更別說這一群人,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離開了b市,現在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這就跟一滴水沒入了大海之中,要想找起來,實在是太困難了。
只是他沒想到,才過了幾天,他這邊就接到了z省警察局的電話,得到了那群人的下落。
洪添一群人便匆匆趕到z省,這時候那些人販子已經被z省的警察給抓起來了,被人販子所拐賣的那些孩子也被他們解救了出來,專門找人看着的。
詢問他們是在哪裏抓到這些人販子的,z省的警察們也是面露怪異。
“……不是我們抓的他們,是他們自己打電話報警自首的。”一個警察說道。
洪添的同事一句話脫口而出:“自首?現在的人販子怎麽突然這麽有思想覺悟了?”
“……”
洪添詢問:“能說說他們的情況嗎?”
一個看樣子是負責人的警察開口道:“其實與其說他們是自願自首,不如說他們是被迫自首的。”
“哦?這話怎麽說?”
“因為當時他們報警,嘴裏說着的是有人想殺他們,讓我們去就他們……然後我們警察局的同志趕到李家村的時候,才發現整個村子的人都快死完了。哦對了,李家村就是他們藏身的地方,因為他們人群裏邊有個人就是李家村的人,因此他們也把這裏當做他們的一個大本營。”警察認真解釋道。
洪添皺眉,問:“整個村子的人……都快死完了?難道是被人尋仇殺害的?”
“不是……”z省的警察搖頭,說到這,他的表情也有些古怪,道:“沒有人尋仇,村子裏的那些人,就是發生意外死的……就我們去的時候,我們就看見那個報警的人摔了一跤,就摔死了。”
“摔死了?”
“沒錯……”
z省的警察們也覺得不可思議,當時她們親眼看着那個人平地摔的,可是摔下去之後,就再也沒能爬起來了,然後他們看見他倒下去的地方有一塊尖銳的石頭,整顆石頭都砸進了他的後腦勺,這不死也難了。
“剩下還活着的人裏邊,除了那些被拐賣的孩子,還有就是村子裏的小孩……還有兩個男的還活着,但是看起來,似乎是瘋了。”
他們帶着洪添一群人去查看了那兩個還活着的男人的情況,只見兩人被關在監牢裏,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被捆了起來,臉上表情狀似瘋癫,嘴裏含含糊糊的念着什麽。
洪添走得近了,便聽見其中一個男人神經質的道:“不是我殺的你們,你去找李柱他們,是他們!是他們殺的你們啊,你們去找他們,去找他們啊!”
說到最後,他大聲叫起來了,竟然扭動着身子,用腦袋去撞牆。
z省的警察無奈道:“他們進來就是這個樣子,而且老是想着自殘,所以只能把他們給捆起來了。”
洪添點頭,道:“辛苦你們了……”
他們負責将這兩個人帶回b市區,在路上的時候,他便接到了自己頂頭上司打來的電話,對方神神秘秘的表示道,警察局上邊的人裏邊,有一位出了意外死了。
洪添驚訝,因為李家村的事情,他不由得多想,忍不住問道:“出意外?什麽意外?”
上司道:“就,在電梯上不小心摔了下去,直接就沒了。”
“……”
洪添揉了揉眉心,确定這件事摻雜了他們人類所沒有的力量。不過,好歹罪人也算是伏法了,這算是唯一的一個好消息了。
看着後邊位置上的兩人,他喃喃道:“雖然正義來得有些太遲了,你們沒等到,但是,還請你們安息吧……沒能在你們活着的時候把你們救出來,我很抱歉。”
他并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否跟着這兩人,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說,表達着自己的歉意。身為警察,讓這些人販子逍遙了這麽多年,還讓受害者得自己伸張正義,這是他們做警察的失責。
這些人即使死了,但是他們的罪行仍然會公之于衆,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什麽。
而在他說完之後,他似乎感到有一陣風吹到了自己的臉上,就好像是輕輕的碰觸一樣,讓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開車的同事看了他一眼,問道:“隊長,你在說什麽啊?”
洪添回過神來,道:“沒什麽……你好好開車,看着前邊。”
同事诶了一聲,又高興的道:“沒想到這次的案子這麽簡單就結束了,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都看不下去這些人了,先出手把他們收拾了一樣。哼,這些渣滓就是活該,他們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洪添嘆了口氣,道:“以後網絡越來越發達,等信息網覆蓋到全世界的時候,相信這樣的事情就會越來越少了……”
只希望這樣的事情,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