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治療
第二天一早,歐陽墨在診所迎來了兩位,因為是提前約好的,所以整個上午都是方綏安的治療時間,而且作為首次治療,不會有太多內容。
方綏安再次見到歐陽墨有點緊張,不過歐陽墨畢竟是學心理學的,聊了幾句就幫方綏安放松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善于體察別人情緒的緣故,方綏安覺得歐陽墨的言行都非常有親和力,本身長得就很好看,笑起來更是讓人有卸下心防的傾訴欲。兩人落座後,歐陽墨看着站在一旁的花時聞,意思你怎麽還站在這。方綏安注意到歐陽墨的行為,解釋說:“我想讓聞哥陪我一起。”
“你确定?”歐陽墨心想不是他逼你的吧。
“嗯。”方綏安點點頭,歐陽墨又懷疑的看了一眼花時聞,花時聞走到較遠處的沙發坐下,為他們留出适當的兩人空間同時又可以觀察旁聽治療內容,“是他自己提出的,我在你眼裏這麽惡劣麽。”
歐陽墨撇撇嘴,然後轉向方綏安笑了一下,開始了對話。
“其實我昨天聽了你們的戀愛史。”
方綏安:“……”
“雖然沒有什麽香豔的情節但是放在他身上來說就是奇聞,你怎麽喜歡上他的?”
方綏安以為歐陽墨會問他的精神狀況什麽的,沒想到是繼續想聽戀愛故事嗎……不過他雖然不會逃避,但潛意識還是放松了許多,微笑着說:“因為他的聲音很好聽,我第一次聽就被吸引了,後來見了面,差不多算一見鐘情……”
歐陽墨眼睛一亮,“哎呀小方,沒想到我們是同道中人啊,一見鐘情才是愛情真谛你也這麽認為吧。”
方綏安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爸媽呢?他們對你們的關系有什麽想法?”
“他們很早就知道我的喜好,也很喜歡聞哥。我爸媽平時很少管我,但他們都很關心我,所以這次發生的事,我還沒讓他們知道……”方綏安說着低下了頭,手指搓着沙發扶手。
“那你打算告訴他們嗎?”
方綏安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
“你怕他們難過和擔心,這其實是你勇敢的表現。”
方綏安确實怕他們擔心,但不知道這怎麽就是勇敢。
歐陽墨看出他的不解,接着說:“只要你想,痛苦就是可以被分擔的,你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所以你獨自承擔了所有的情緒。我聽時聞說,你曾經見義勇為奪過歹徒的刀?”
方綏安記起了那次花時聞有多生氣,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确實很勇敢,勇敢的人怕傷害別人,卻不怕傷害自己。我想知道,你任何時候有過傷害自己的行為嗎?”
方綏安明顯地抖了一下。歐陽墨補充說:“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對我撒謊,好嗎?”
歐陽墨沒有給他回答的時間,直接轉移了話題:“最近你……”
“有。”方綏安咬字清晰。
花時聞幾乎立刻就想站起來,被歐陽墨用眼神及時制止。他什麽時候……為什麽……自己知道的了解的真的太少了。花時聞心中一片荒涼。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只有那一次,我當時不算太清醒……”方綏安顯得有點急迫。
歐陽墨适當打斷了他,“傷害自己不是可恥的事情,有些時候肉體的疼痛可以緩解精神的壓力,這是一種潛意識的自我保護,誰都不會放任自己陷入瘋狂,所以你不用為此感到愧疚或者怪異。”
方綏安平靜了下來,繼續說:“我當時以為聞哥要結婚了,滿腦子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哪裏不夠好,所以被抛棄……”
“是你偷跑出去那次嗎?”
“是……”
“你知道當時自己沒法逃走的對吧?”
“對。”
“但是你跑了出去,并且受了傷。”
“是。”
所以他是故意的,他有再多的理由和意識模糊,但他跑出去就是故意的,他明知道自己什麽都看不到,出去一定會受傷,他是在刻意弄傷自己……花時聞的手緊緊地攥住,因為壓抑呼吸有些微微地顫抖。
“所以我說,你很勇敢。”歐陽墨總結到。他并不是在鼓勵方綏安傷害自己或者認可他的做法,他是讓方綏安合理化自己的情緒和行為,不要陷入更深的矛盾中。
“跨年那天,你都做了什麽?”歐陽墨轉了話題。
從剛才的對話中,歐陽墨發現方綏安并不十分抗拒談論被軟禁期間的事情,也許從被軟禁時期切入事件整體會更容易接受。而誘導他主動說出一些事情更能幫助他面對将來治療中的恐懼。
“我在聽歌。”
“什麽歌?聽了多久?可以讓我聽聽嗎?”
“就一首。”方綏安拿出手機,找到歌曲播放,“我聽着可以睡着。”
是花時聞錄的那首歌。
歐陽墨劃出三秒分了個心覺得花時聞可真讓他大開眼界。
“你知道嗎,其實你在我接診過的衆多患者中,是最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的人,你會用各種方法試圖保護自己的內心,而且對于我的問題也表現出積極的配合,這對你很有好處,也會讓治療過程更加順利。今天我們就先到這裏,你有什麽想要問我或者告訴我的嗎?”
方綏安得到歐陽墨的鼓勵,覺得輕松許多,想了想說:“您覺得,我應該讓爸媽知道這件事嗎?”
歐陽墨以為他剛才的搖頭已經表明了态度,沒想到會動搖,說:“你剛才已經拒絕了,現在重新提出這個問題,答案顯而易見不是嗎?”
方綏安明白他的意思,他既然又問了,說明他不完全認可隐瞞的做法。
“你不用糾結這個問題,你可以選擇在任何時間告訴他們,哪怕是很多年以後。”
方綏安釋然,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好,時過境遷,等一切都不再是疼痛的回憶,那麽就算爸媽難過,看到他完整幸福的一面,也不會過多傷心。
沒想到所謂的治療時間這麽短,內容這麽簡單,方綏安長籲了口氣,歐陽墨注意到了,說:“小方同學,你想不想知道花時聞高中時的趣事,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他以前有多奇葩。”
方綏安瞬時來了興趣剛要說好,就被花時聞揉着腦袋調轉了方向,摟過肩膀帶出去了。歐陽墨在身後跟他無聲地比劃:加微信!
方綏安笑着拼命點頭,一掃先前的郁結。
“對我的過去那麽好奇嗎?”花時聞在回家的路上問。
“那當然了,你從裏到外每一處我都想了解。快點給我歐陽醫生的電話。”
花時聞手機發給他,然後說:“随便聽聽就好,他很誇張。問他不如問我。”
“這可不一定,旁觀者清,他的說法肯定更客觀,小花不要緊張。”說着跟教導主任似的拍了拍花時聞的肩膀。
“其實遇到你以前我的生活都很單一,或者說內容也許很豐富但我并不太在意,所以在旁人看來可能比較另類。”
因為花時聞的傷,倆人沒有開車,回去的時候也是坐的地鐵。方綏安拿着手機跟歐陽墨聊得飛起,還時不時問花時聞幾句。花時聞從不懷疑歐陽墨的個性招人喜歡,而且作為心理醫生,被患者依賴和信任都是有極大好處的,但是看方綏安和歐陽墨聊得這麽開心,而自己卻做不到的時候,花時聞還是感到了一絲受傷,為什麽他幫不上方綏安呢。
兩人各自聊天的聊天,走神的走神,忽然間地鐵晃動猛地停住。方綏安擡頭望了望發現并沒有到站,正好奇怎麽回事,車廂內的燈全都滅了。方綏安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渾身僵硬,呼吸變得急促,等他感受到花時聞懷抱的熱度時,才發覺自己抓着花時聞衣服的手已經深深地摳入了花時聞的皮膚。他微微放松,花時聞摟着他的肩膀輕輕揉搓,貼在耳邊說:“小安別怕,我在這,很快就好了。”
車廂很快恢複了明亮,重新向前行駛,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臨時故障,可方綏安卻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沒那麽快好。
回到家後方綏安就和狗膩在一塊,直到午飯的時候才過來幫忙。表面的輕松和平靜除了騙騙狗,兩人都心知肚明。PTSD一旦發作就是長期穩定的症狀,方綏安在盡力克制,花時聞在陪他演戲。偶爾的半夜驚醒和像地鐵上的突發事件就是方綏安演技下線的時刻。
歐陽墨之後發來了一些診斷反饋,闡明了方綏安現在的心理狀态,說他其實是很想讓自己好起來的,讓花時聞不用太擔心。花時聞想到地鐵上的情況,還是如實跟歐陽墨講了,歐陽墨回複他說,這種情況短期內很常見,随着治療進度,會逐漸好轉,而且不要刻意回避這種常規場景,要幫助他去适應和渡過。
花時聞當晚猶豫要不要從關燈睡覺開始,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治療時間安排一周一次,方綏安甚至要求能不能一周兩次,歐陽墨雖然理解他的急切但告訴他心理問題和打針吃藥一樣,你見過一次把一個月的藥都吃完的人病好的比別人快嗎?然後安撫他說你配合度高也許不用很多次就會有很好的效果,這些都因人而異。
第二次治療提前到了周三,方綏安已經不再緊張,歐陽墨依然跟他聊各種各樣的事,主要是歐陽墨問,更多的是方綏安在講,而且歐陽墨顯得很感興趣,方綏安講得也十分有勁,他都懷疑自己不是在看病是來陪聊的。
直到第三次的時候,歐陽墨說得東西有些不一樣,方綏安靈敏地意識到,今天不會特別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