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龍井
外頭吵鬧着,王大人擰着眉琢磨。
馬騁看他眉頭皺得賊緊,就知道這人沒想什麽好事兒,大着嗓子吼道:“王大人!送請柬是請人上門,不是逼人上門。你一個四品官員,請咱們鎮國府一品诰命夫人,已算是不敬,現在還敢堵住門口不退,怎麽的?您是覺着鎮國府沒人了嗎!”
鎮國府這些年鎮守邊疆,在金林絕對算得上是極具民心的朝中大臣,被馬騁這麽一吼,老百姓們都探頭探腦往裏看,指指點點的。
王大人丢不起這個人,也不管什麽鎮國府不鎮國府了,以袖掩面離開了。
馬騁還嫌人家不夠丢人,嗓門越來越大:“王大人慢走不送!您可是鎮國府頭一個上門堵人的,頭一份兒,有面兒啊!”
官兵原本是不茍言笑的,看着王大人走得急,竟從梯子上滑了下去,跟個皮球似的連着顫了好幾下,一個二個都憋不住笑了,臉逼得通紅。
馬騁哼了一聲,把身後幾個壯漢喊來,說:“哥幾個受受累,門口也随着咱們小軍官們站站崗,要再有這麽沒眼力價的上門,鎮國府的得有自個兒風氣,咱們也得有自個兒的痞氣,該罵罵,該趕趕,鎮國府的臉面比誰都大!聽見沒!”
“聽見了!”
随後只要路過鎮國府門口的小老百姓,就能看到鎮國府從前外頭站着的那些剛毅的軍官,現在旁邊都多了幾個走來走去沒啥正事兒可幹的壯漢,怕人誤會是鎮國府的人丢了臉,胸前還寫了一個大大的“傅”字。
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傅府的人。
而後金林多了一個話本四處流傳,說傅骁玉為搏少将軍一笑,親自挑人守門,擔憂鎮國府無人坐鎮,招人欺負。
看到話本的男女老少們都表示:“磕到了,磕到了。”
傅骁玉暗地裏收拾那些順杆兒爬的臣子,這事兒沒給文樂知道。他一早就進了宮,以養傷的名號告了這麽久的假,也是時候回去了。
文帝坐在上位,旁邊坐着皇後。蔣玉站在後頭,卑躬屈膝的,一臉忠心樣子。這是中秋晚宴,大臣都在外邊,殿內皆是皇子皇女,連着那些伴讀。
“可算是養好傷了,聽說傷着背了?”文帝端着龍井茶,問到。
為了演戲演全套,文樂陪傅骁玉的時候就一并告假,說自己傷着了後背,得在家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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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文帝的話,文樂乖乖行禮,弓下腰的時候頓了一下,說道:“回皇上的話,是傷着了。奶奶擔心臣年紀小身子骨弱,怕養不好,這才将臣箍在家裏半月之久。”
提前鎮國府老夫人,文帝似回憶了一下,說:“文老夫人巾帼不讓須眉,卻也是個疼孫子的。蔣玉——”
蔣玉斂神,俯身聽旨。
文帝把龍井放在一旁,說:“賜座。”
文帝與皇後坐着,只有幾個公主挨着坐下,連太子都是站着聽皇帝訓話,這一句賜座,一下就将文樂擡到了衆人眼皮子底下。
文樂面色不改,蔣玉喚人擡了椅子,他也就掀開長袍落座,他掃了一眼站得筆直的周崇,又看看自己落座的這鑲着金邊的椅子,心想,好家夥,自己這伴讀做得真是......光耀門楣。
文帝旁邊還坐着一個女孩兒,是那周十二——平戈公主。
文帝自從有意将平戈指給文樂之後,便開始看重這十二公主來。平日裏雨露均沾,近幾個月也去了平戈他娘那兒,還提了個位分。平戈也受人看重,吃穿用度好了不少。
連帶着今日,平戈也比別人坐得離文帝近了些。
平戈穿得十分素淨,在那群花裏胡哨的公主堆裏格外顯眼。她喝着花茶,借着仰頭的功夫,才會朝着文樂那兒看。
文樂平時好穿騎裝,伴讀的時候硬着頭皮穿文人長袍。今天見文帝,不得不拿出十成的精神。
杏色對領長袍外頭罩着白玉甲,手臂處戴着一個十分精細的臂環,上頭鑲嵌着細碎的寶石,看着不打眼,卻襯得人格外俊朗。
天家兒女,命運都是給安排好的。
平戈自小就知道自己也逃不過和親的命運。
誰知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來了這麽個俊俏的郎君。別說少将軍名號了,單說文樂其人哪怕是鄉野村夫,平戈也願意嫁。
少女心事到底是瞞不住眼尖的人。
文帝喝着茶,說:“小十二近來可以乖乖念書?”
平戈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回話:“父皇,十二最近聽話着呢,上回考校,岳老夫子還誇十二的畫呢。”
文帝滿意地點點頭,餘光掃了眼落座的文樂。那小子目不斜視,偶爾端着茶喝一口,好似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
文帝正想着,一旁的蔣玉壓低聲音對他說了些什麽,文帝沉吟了一聲,說:“喧。”
蔣玉退後兩步,浮塵一甩,喊道:“喧波斯聖女觐見!”
文樂打着在家養傷的旗號,沒有入宮伴讀。不少消息都是由周崇托自己信任的小太監送出來的,先說那綠林寨,莊鶴與王虎已經帶着手底下幾百人去了陸洲,那地兒是文樂他娘的出生地,家裏還有一個大姑姑一個小舅舅管事兒,都是一頂一地疼文樂。
幾百人過去,想要站穩腳跟,還是得有當地的人照顧着。文樂小舅舅叫權謹,陸洲出了名的浪蕩子,被自己外侄這幾百號人弄得到處找法子安排,愁得青樓都沒去過了。
綠林寨的事兒了了,就是波斯聖女的事兒。
周崇在宮內一早就知道消息,文帝接受波斯聖女來訪後,不知安的什麽心,讓那聖女感受南朝風土人情,和皇子皇女們一并在國子監上學。
聽說這波斯聖女乃是波斯王上的小女兒,生來就養在波斯神使底下,眼睛皆由白紗蒙住,說是見着世間污濁會損害聖女靈氣,傷及波斯時運。
文樂正想着呢,那波斯聖女就從外頭進來了。
踏過門檻,就聽到那腳腕處叮鈴脆響的聲音。定睛一看,那不是鈴铛,而是未曾打磨過的寶石随着動作起伏撞擊發出的聲音。
波斯流傳着一個傳說,說波斯聖女腳腕上的寶石就如同下游的鵝卵石一般,磨損成為圓潤光滑的寶石後,能保人一生平安順遂。
聖女穿着十分大膽,露出了纖細的腰肢和腳踝。長長的白紗罩住頭發,連同那眼睛也一并遮擋住。鑲着寶石的耳飾垂落在鎖骨處,舉手投足之間流光溢彩。
她是被寶石禁锢住的神明。
衆人的目光都看着聖女,文樂略微挑眉,看了眼扶着聖女觐見的男人。那人也着白衫,波斯以白為貴,只有王族才能穿着白色。
波斯三王子與波斯聖女,雙生龍鳳。
似察覺到了文樂的目光,紅煜扶着聖女上前一步,帶領着聖女行禮,說:“皇上,紅煜與聖女在金林一月有餘,見識了南朝的繁盛榮華,今日觐見只為獻寶波斯秘寶——并蒂蓮,願與南朝永結同好。”
文帝帶着興味地挑眉,讓蔣玉從紅煜手裏接過那并蒂蓮。
并蒂蓮是由一整塊紅寶石雕刻而成,通體血紅,觸摸還有暖意,在光照之下閃着十分奪目的光亮。
文帝看着欣喜,賞了好些東西,說道:“三王子與聖女居住在宮內,可有不便之處?”
紅煜原本是外男,不該入住宮中。但波斯傳統也難以更改,聖女由不得他人照料,只能住在宮內,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紅煜去國子監出入後宮也同聖女一般,雙目遮擋,由轎子引領過去。
紅煜剛坐下,凳子都沒坐熱乎呢,立馬又跪下感謝,說道:“回皇上的話,紅煜與聖女平日吃穿用度皆按皇子皇女分例,還能去國子監入學,已是幸運至極,感激皇上的寬恩。”
說完就是一個跪禮拜下去。
文樂聽得牙酸,這三王子骨頭也忒脆了,拍起馬屁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不其然,文帝又賞賜了不少玩意兒。
晚宴結束後,文樂可不想在宮裏呆着,找了個借口就給溜了,氣得周崇把文樂的枕頭都給丢出殿外了,罵罵咧咧說他有同性沒人性,還是嚴伯去把枕頭撿了回來,拍拍打打地寬慰自家九殿下去了。
回了家,傅骁玉還在宮裏參加大臣晚宴,沒能回來。文樂的小院子如今擴大了不少,該在的人沒在,還是看着冷清。
大鵝在池塘裏游來游去,快活得很,瞅見文樂就撲上來要啄他。
文樂一個勁兒躲,最後使着輕功飛上了屋檐,一邊看着高挂的月亮,一邊看着鎮國府正門。
四角帶着荷葉包的轎子一步三晃地回來,馬騁似也喝了點酒,臉看着黑紅黑紅的。
轎子裏傳來一聲,馬騁立刻湊近聽,只見裏面的人帶着酒氣問道——
“給少将軍買的物件兒拿來沒?”
馬騁回話:“主子,擱在座兒下頭呢。”
裏頭乒乒乓乓搗鼓一陣兒。
正找着東西呢,轎子突然停住,簾子拉開,帶着風一樣的人就竄了進來。
傅骁玉喝了酒,頭疼得厲害,被這頂頭風一吹,更是難受。轎子又慢悠悠地晃了起來,他擡頭看,只能從黑暗中瞅見那亮晶晶的眼睛。
文樂在屋頂上坐着,瞅見傅骁玉的轎子就不管不顧地沖進來了,讓轎內的酒氣熏得直皺眉。
傅骁玉手裏拿着一塊兒檀木雕,說:“少将軍,瞧瞧,送你的。”
轎子裏窄,文樂幹脆撩開袍子席地而坐。借着外頭的光看,那檀木雕帶着清新的木頭香氣,雕的是只小老虎,看着憨态可掬,格外可愛。
文樂笑着往兜裏塞,說:“看着讨喜呢。”
傅骁玉撐着腮幫子,腦袋暈得不行,聽聞文樂的話,還不忘回,說:“你也是。”
你看着,比哪只小老虎都讨喜。
作者有話說:
別人看聖女,文樂看帥哥。
傅骁玉:幹,殿外啥也看不見,我的樂樂呢,有沒有渴着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