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褚眀珂心裏頓時不安起來,林肅的狀态總是不好,接下來要出問題的話肯定是大事。褚眀珂正要提醒他幾句,卻發現他的神色已經恢複正常,正穩步踏上臺階。
屋子并不大,進門後,他們首先看到的是一名四十多歲中年婦女,衣着華貴,妝容精致,但眼尾微垂,眼底有抹不去的倦意。
褚眀珂默默揣測這人的身份。
嬷嬷的聲音适時在屋內想起,她在向中年婦女介紹:“夫人,這兩位是嚴氏的兒子兒媳了,嚴氏的病便是她兒媳治好的。”
原來是定遠侯夫人。
定遠侯夫人的眼裏頓時有了光彩,看向褚眀珂的眼裏多了幾分熱切:“還請小娘子替我兒看看,能否緩解一下他的痛苦。”
“民婦自當竭力。”褚眀珂回答得客氣,那位與何庭光接觸過的郎中一直在定遠侯府随時準備給何庭光診治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待待會就能見到他,褚眀珂大大方方的問:“請問世子在哪?”
定遠侯夫人連忙将褚眀珂他們往屋裏引。
片刻後,褚眀珂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病重的世子,蒼白的面龐、虛弱的身體、一雙眼睛挂在瘦削的面龐上顯得格外大。但最令褚明珂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看上去特別溫柔,眼中沒有半點病重之人常有的無助或死寂。
來之前,褚明珂向嚴氏打聽過定遠侯世子與定遠侯府的情況。
定遠侯世子名為祁時安,今年二十九歲,是定遠侯與定遠侯夫人的獨子,他曾有過一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在十年前夭折了。說起定遠侯府那位夭折的小公子,又是一段故事。
二十多年前,大盛經歷過一段艱難時期,山河破敗,政局動蕩。定遠侯奉命出征迎敵,結果,家眷在躲避戰亂之時失蹤,足足三年沒有任何訊息,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定遠侯府的家眷遭了難。
後來,經聖上做主,定遠侯續取了一位夫人,那位後娶的沈夫人在臨産前,失蹤三年的定遠侯夫人與老定遠侯夫人突然有了下落。之後,定遠侯夫人攜了婆母與兒子在中都生活,沈夫人和小公子随定遠侯在各地征戰,又過了五年,定遠侯一大家人才在雲州團聚。
好景不長,十年前,定遠侯府混入了梁國奸細,奸細在定遠侯府投毒,沈夫人及小公子去世,只有定遠侯世子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褚明珂當時忍不住感慨,定遠侯是為國為民的頂天英雄,最終家人落得如此下場,着實令人唏噓不已。
嚴氏壓低了聲音說:“據說沈夫人以及小公子去世另有隐情,只不過涉及侯門陰私,當年的知情人處理的幹幹淨淨,沒什麽人知道罷了。”
“母親,您先下去歇息吧,知薇陪着我便可。”一聲溫和的男聲打算了褚明珂的思緒。她擡頭,卻見定遠侯世子祁時安已在一名少婦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這位名為知薇的,便是世子夫人了,褚明珂心裏想。
“好,母親聽你的。”侯夫人柔聲對定遠侯世子說到,而後又看向世子夫人,“照顧好我兒。”
褚明珂覺得,侯夫人最後看世子夫人那一眼,像是在警告她。
等侯夫人帶着嬷嬷和丫鬟退下之後,屋內只剩下了定遠侯世子和世子夫人,褚明珂有些失望,沒有見到另外一名郎中。
既然來了,剛做的事情也得做,褚明珂着手給定遠侯世子診治。
褚眀珂問了問祁時安的基本情況,可摸清他的脈象之後,褚明珂覺得他的脈象有些怪異,問他:“世子,您是否感覺近日精神頭好了許多?”
祁時安點頭:“不錯,這令我有種感覺,似乎纏了我這麽多年的病一下子好了,但睡下後起不來,得用藥。”
“能否将方子借我一閱。”
“自然可以。”
祁時安朝世子夫人點了下頭,世子夫人立即拿藥方過來。
褚眀珂看了,的确從藥房裏面看出了不尋常之處,他向二人解釋:“世子的身子虛弱,應當采用溫養之法先慢慢養着,切忌操之過急。但如今應用的這方子,雖說短時期之內可以令世子覺得好了許多,但用得多了會傷及根本。謹慎起見,還望世子妃将開方子的郎中叫來,容我當面問他一問,也許他有別的安排。”
世子妃走到院外,差人去請給祁時安開方子的郎中。不一會兒,下人過來回話:“世子,世子妃,郎中不見了。”
聽到這個消息,世子與世子妃都是一點錯愕,世子不顧褚眀珂與林肅在場,先握住世子妃的手,安撫她:“你不要着急,嚴家娘子既然能看出問題,她必定有法子。”
褚眀珂對于失去那人的下落很是失望,但面對定遠侯世子信任的眼神,她不可能什麽都不做,根據在飛雲谷裏學的,刷刷地寫下方子。
從屋子裏出來,褚眀珂總覺得林肅對這間小院格外關注。随他慢慢走出小院後,褚眀珂忍不住問道:“你方才在看什麽?”
林肅的聲音有些冷:“沒什麽。”
褚眀珂哦了聲,情緒也低落下來,今日沒什麽收獲。
林肅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突然開口:“你放心,以天一齋的能力竟然很快能找到那人。”
褚眀珂嘆了口氣,無奈的點頭。她向林肅說出對定遠侯世子病情的看法:“定遠侯世子的毒我解不了,他的身體再這麽拖下去,過不了兩年。”
除非将人送往飛雲谷,可能不能将人送過去不由她決定,得聽林神醫或沈南星的意見。
林肅輕輕嗯了聲:“我知道。”
褚眀珂驚訝:“你懂醫術?不用看就知道了?”
林肅驚覺自己說漏了嘴,随口接道:“定遠侯府這些年一直在給定遠侯世子尋醫,可他的病一直沒有起色,可見這病并不好治,你不要有負擔。”
“可惜了。”褚眀珂感慨,“看定遠侯世子與定遠侯世子妃的模樣,兩人的感情肯定很好,若是一人先去了,另一人可不好過。”
“那是他自私,明知自己活不長,還去禍害別人。”
褚眀珂驚訝地看向林肅,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帶有情感去評論他人的事,她故作好奇追問他:“也不能這樣說,也許對活着的人來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過呢。雖然餘生要一個人過,但至少曾經擁有過。”
“想得太簡單,一個人過太艱難,與其那樣,不如不要開始。”
褚眀珂覺得話題似乎越來越沉重,難得見林肅一次性說這麽多話,她開玩笑道:“林公子你應該早過了娶親生子的年紀,感慨這麽深,難道曾經有過一番驚心動魄?”
林肅轉頭看向褚眀珂,沒有驚心動魄,只有不放心。
“看我做什麽?面具出問題了?”
林肅認真地回答:“沒有。”
接下來,兩人的談話沒能繼續,突然出現的四名灰衣人打破了平靜。
“跟我們走一趟吧。”領頭那人看着褚眀珂粗聲粗氣地說,“這下你可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了。”
林肅下意識地擋在褚眀珂面前,肅然地開口:“你們是什麽人?”
褚眀珂連忙在他身後補充:“應該是我家的仇人,搞不好是何庭光的人,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來抓我了。”
“呸!老子才不是何庭光的人!”領頭人吐了口唾沫,對同伴說,“就是這個丫頭片子,害得老子折了好幾個兄弟,這回她身邊那一男一女兩名護衛不在,務必要将她帶回去。兄弟們,上!”
“跟着我。”林肅交代了聲後去迎敵,褚眀珂見他身形如電,翩若驚鴻,沒想到他打架打得這樣賞心悅目,簡直和沈南星有得一拼。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來的那四人中有三人口吐白沫倒地,領頭之人在溜走之前不甘心地喊了聲:“老子記住你了,你他娘的用毒!”
沈南星追了一段,但那人逃得太快,只能不甘心地看他離去。
褚眀珂驚魂甫定,她剛才看得清楚,林肅雖然打得很漂亮,但對方人多,還拿了武器,林肅的身上也受了幾處傷。
褚眀珂追上林肅,看着他被鮮血染紅的後背,以及嘴角的血跡,關切地問:“你趕緊怎麽樣?”
林肅的呼吸有一點重,他擡手去抹嘴角的血跡。
褚眀珂連忙掏出帕子:“我幫你。”
嚴氏說過,使用人、皮面具時有一點要注意千萬不要碰水,面具遇到水,可能會松動。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擦拭起來,滿眼都是認真,林肅從前在飛雲谷裏見過她這般模樣,總是忍不住多看幾眼,突然不想拒絕她的幫忙。
林肅嘴角處的面具沾了血,褚眀珂一般邊擦一邊道:“這裏松了,現下沒有別人,我先幫你将面具摘下來,換一張。”
“不用!”林肅心中一凜,抓住褚眀珂的手。
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像沈南星的。
剛生出這樣的感慨,褚眀珂心裏的小人立刻叉着腰出來指責她:醒醒!有點出息!
褚眀珂受教,立即止住念頭,尴尬地問林肅:“為什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