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褚明珂收起玩笑的心思,親手給賀啓玄倒了杯茶遞到他的面前:“你也是被迫來相親的吧。”
賀玄啓看着她飛揚的眉眼,眸光沉了沉。但注意到褚明珂剛才的那句話,對她接下來要說的隐隐有了點期待。他斂起臉上的情緒,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你想說什麽?”
褚明珂正襟危坐,手裏也握了一只瓷杯,不緊不慢道:“我打聽過你的消息,你幼年喪父,并無兄弟姊妹,家中只有一位病弱的母親。按理說到了你這個年紀,哪怕是為了生病的母親放心,你也早該成親生子,可你并沒有。你這人雖說沒甚家業,卻有着一副好皮囊,加上你年輕有為确精明能幹,在中都女子之間頗受歡迎。就在幾個月前,你的上峰有意将侄女嫁給你,但你拒絕了。你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頂着壓力拒絕,只有兩個原因。”
“哦?”賀玄啓被褚明珂說得來了興致,他抿了口茶,面無表情地看着褚明珂:“褚姑娘倒是說說,是哪兩個原因。”
“第一,”褚明珂舉起一只手指,“你身體有恙,不适合成親。”
賀玄啓的面色頓時黑如鍋底,一向沉靜如水聲音裏沒有好氣:“姑娘慎言。”
褚明珂眼仔細留意着他的神情變化,他并非氣急敗壞,先是有一瞬間的錯愕,後面才是氣憤。
褚明珂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繼續道:“那便是第二個原因了,你不願随便找個人成親。我初到中都,你我從未見過,若說你是沖着我來,我不信,你定然是有不得不來的理由。說吧,誰令你來的,你有什麽目的?”
賀玄啓原本擱在膝上的手松了緊,緊了松,看向褚明珂的眼神也變得認真起來。
他的确不願結這門親事,但這是母親第一次開口求他,還求他務必博得褚明珂的好感,将人娶回去。出于孝道,他不得不來。
來之前他以為褚明珂不過是個長在富貴堆裏的姑娘,頂多漂亮一點,吃穿用度考究一點,卻沒有想過這個姑娘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不光一次性将三個相親對象約在一起,還費盡心思地讓另外兩人知難而退,若不是好奇心太重,他鐵定要走了。她太好奇了,想知道她要做什麽。
更最讓他意外的是,她将他的情況打探得十分詳細,還假意表演了一番,令他無意中表現出真實的想法。
而他卻對她幾乎一無所知。
是他大意了。
褚明珂見賀玄啓久久說不出話來,暗暗舒了口氣。幸好丁全打聽得全,她一上來就直接揭他了的底,應該是暫時将他給唬住了。可這人是大盛最年輕的大理寺少卿,她不能指望能蒙他太久,得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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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要開口,賀玄啓說話了,墨黑的瞳仁裏看不出真實情緒:“姑娘說與我有要事相商,不知到底是何事?”
既是賀玄啓主動提及這個問題,褚明珂心裏的把握又多了幾分,她微微一笑,道:“其實我與賀公子有相同的苦惱,我也是被迫前來,既然你我都對成親都不敢興趣,不如一起想個辦法,既令自己滿意,又可回去後對身後的人有所交代。”
賀啓玄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褚明珂并未看上他。可他若是這樣回去,母親少不了又要對他進行一番唠叨。他坐直了身子,身體微微向前:“看來姑娘已有良策,不如說來聽聽。”
褚明珂聽賀玄啓這樣說心裏很虛,她根本沒有良策。
原本想着是一口氣将這三人都打發了,然後做好回去被責備一番的打算。可她看出來,賀玄啓同樣對這麽親事沒有丁點興趣。這樣一來,就可以與他好好談談。
畢竟,以父親一旦決定好某件事就會不依不饒的性子,她今天拒絕了這三人,回頭還會有更多的人在等着她。她也不能整天派着丁全打聽來打聽去,煩透了。
褚明珂腦中飛轉,下定了決心:“倒也不難,回去後你就對讓你來的那人說,你我初次見面略有好感,但今日出了點狀況沒怎麽接觸,等日後找準了時間再約再看。”
賀玄啓領會了她的意圖,拖字訣。
也好,拖得一日是一日,褚姑娘對親事這樣逃避,定然不會坑她自個,至于他這裏,母親那裏能交差就行。
送走了賀玄啓,蘇葉的心裏七上八下的,眉目間滿是擔憂:“小姐,您之前不是說這人是夫人找的嗎,萬一他別有居心怎麽辦?”
褚明珂反問蘇葉:“如果我不與賀啓玄合作,下一批要見的人還不是她找的,誰知道是人是鬼?”
蘇葉很是心疼褚明珂:“可惜老爺最近太忙,沒辦法親自替您操持。”
褚明珂的眼底黯了黯,聲音比之前弱了些:“別說這種話了,我爹雖然疼我,可他也是秦菀音的夫君,他信任他的妻子、相信她的為人,将內宅之事交給她也說不上錯,大家的立場不一樣罷了。”
蘇葉想到褚眀珂的親事捏在夫人手裏,憂心忡忡道:“難道沒有別的更好辦法了嗎?”
褚明珂沒有蘇葉那樣擔心,起身道:“秦菀音想要拿捏我也沒那麽容易的,走,咱們去慶春堂看看。”
蘇葉伴着褚明珂出屋,好奇道:“小姐,您之前從來不關心生意上的事的,怎麽想起要去店裏看看了。”
褚明珂邁步往外走:“今時不同往日,我這不是也得給自己找條退路麽。”
蘇葉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前幾天小姐突然對老爺提出要求,讓老爺轉幾間鋪子到她的名下,她望着褚眀珂的背影在心裏嘀咕,小姐難不成還想分家不成?
蘇葉使勁搖了搖頭,不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出了積香樓,兩人一路西行,準備去城中西的藥鋪慶春堂。
拐了一個彎後,褚明珂突然停了下來,朝身後看去。
蘇葉也停下腳步,好奇道:“怎麽了,小姐?”
褚明珂也說不上為什麽,總覺得從積香樓以後,有一道視線一直在跟着自己。
她定睛一看,什麽也沒有。
“沒什麽,繼續走吧。”褚明珂不動聲色回答蘇葉,懷疑自己太過疑神疑鬼,兩人繼續朝慶春堂的方向走去。
慶春堂是褚明珂的曾祖父開的,她的祖父原本只是鄉間的一名名不經傳的小郎中,經過飛雲谷的前輩指點醫術後,開了慶春堂。
經過曾祖父與祖父兩代人的經營,慶春堂在老家碩州十分有名氣,不僅行醫問診,還成了當地最大的藥材商。美中不足之處在于褚明珂的祖父與父親在行醫之上并無天分,曾祖父去世之後,在慶春堂坐診的并非褚家人。
好景不長,褚眀珂的祖父中年時被人陷害吃了官司,慶春堂被朝廷查封。褚眀珂的父親常年為祖父的案子四處奔走,等祖父平反後已是物是人非,褚家徹底落敗。
褚家是在褚景橋的手上再次發達起來的,褚眀珂幼時身體不好,褚景橋花了大部分精力在照顧她上面。等她病好後,褚家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達起來,十多年,俨然已是大盛最大的皇商。
如今,藥材買賣早已不是褚家的主要産業,慶春堂于褚家有特殊意義,一直維持着,褚景橋曾對褚明珂說過,慶春堂是褚家的立身之本,無論如何一定要将慶春堂經營下去。
褚眀珂想父親要鋪子前從未想過父親會将慶春堂轉至她的名下,她曾以為父親會将慶春堂留給同父異母的弟弟。
沖着這點,褚眀珂不想與繼母秦氏鬧得太僵,不想令父親太為難。
兩人不慌不忙行了約一盞茶時間,慶春堂的招牌隐約可見。
蘇葉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滿臉興奮:“小姐,咱家生意真好。”
褚眀珂的臉上露出笑容,這以後就是她私人的鋪子,生意好她當然高興。
她曾經問過爹爹,為何不利用家中的財力好好經營慶春堂,将慶春堂經營成大盛最負盛名的醫館,可爹爹告訴她,褚家可以從別的地方掙錢,不從這方面搶他人生計。
褚明珂和蘇葉剛走到慶春堂隔壁,行在外側的蘇葉被身後的人猛地撞了一下,蘇葉差點站不穩,褚明珂伸手拉住了她。
撞人的是一命年輕男子,懷裏抱着七八歲的小姑娘,面色蒼白,十分虛弱。
蘇葉将到了唇邊的責備的話咽了回去,看着年輕男子前往的方向,對褚明珂說道:“小姐,這人往慶春堂去了。”
褚明珂沒動,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一看,又沒了。
大概只是長得像,褚明珂安慰自己。
蘇葉的有些急切,她扯了扯褚明珂的衣袖,望着慶春堂的方向:“小姐,不好了,醫館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