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還有我(帶他趟過刀山,游過火海...)
姜嘯太相信岑藍了, 若說之前只是單純的相信,經歷了訓練一事,岑藍在他的心裏, 已經是神一樣的存在。
她又救了自己一命,連自己變成這樣都沒有放棄他, 姜嘯沒出息地哭出來, 眼淚洶湧如開閘洩洪,血色侵染了岑藍滿肩頭。
“怎麽我哭還是紅的嗚嗚嗚嗚……”姜嘯邊使勁抹眼淚,邊嗚咽。
當然是紅的, 何止眼淚是血淚, 還生着一雙巨大的羽翅, 張口還能吐火呢。
但岑藍面上卻只是擁着他的力度更緊, “沒事的,過些時間就會好了。”
“我師兄, 魏欣,”姜嘯自己沒事了, 頓時想起了魏欣。
他推着岑藍的肩膀, 看着她的眼睛問她, “魏欣師兄怎麽樣了?”
他眉目邪飛, 雙眸赤紅, 面上抹花的血淚, 讓他整個人如同血池中盛放的惡蓮,i麗妖異到邪惡。
岑藍對着他這張臉有些呼吸不暢, 怕壓不住眼中冷意, 便連忙垂下頭。
她說, “你師兄自然沒事,活着呢, 你師尊以龍血為他治療,他已經活蹦亂跳的随着其他弟子下山驅邪了。”
姜嘯聞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頓時又抱住了岑藍嘤嘤唧唧的訴苦,半點沒男子氣概!
岑藍被他摟得脖子生疼,耐着性子輕聲細語地跟他說話,可他一個勁兒沒完沒了的問,“師祖,我什麽時候能變回來,你……在意我這樣嗎?”
岑藍胡亂騙了他兩句,可他還是沒完沒了,岑藍頓時惱了,“別哭了!”
姜嘯頓時一哆嗦,抱着岑藍的手都僵住了。
岑藍一把扯開他,起身進到內室,片刻後拿出了一個半面的面具,赤金色,扔給姜嘯,“那麽在意就戴上,不就看不見了!”
姜嘯被面具砸在肩頭,愣愣地看着岑藍,血淚順着臉上蜿蜒下來,那雙生得極其妖邪的眉目,滿是茫然和驚愕,看上去竟然……有點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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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
一個若不慎解開封印,能夠讓人間迎來浩劫的鳳冥妖族嗎。
可事實是他現如今雙翅不在,妖丹被挖,從幼年時期便被她粉碎妖性,養成了如同凡人的廢物。
岑藍看着他無助又委屈的模樣,不知為何想起了他小時候。
那時候他人智和妖智都未開,而自己妖邪入道,滿心仇恨,去圈養他的山上看他,不過是為了熬過沖虛池生不如死的苦痛。提醒自己雖然手刃仇人,卻因更重要的原因,不能将這兩個仇人生出的孽障絞殺于劍下,便看他痛苦也好。
她為他取名懷仇,亦是要自己時時刻刻的記住仇恨,但她那時,卻不止一次看到,他為了引自己去看他,竟是不惜自傷。
岑藍滿心諷刺,鳳冥妖族屬于鳥族,都說雛鳥對于第一面所見之人,會自動認為母親。
岑藍當然不是他第一個所見之人,養他亦只是因為不能殺。她冷眼看着他自傷,想想當初他那蠢樣子,倒是與此刻如出一轍。
姜嘯已經不敢再看岑藍,他抱住了面具,赤腳下地,欲朝着外面跑去。
師祖果然不能接受他這個樣子,他……自己也不能接受!
岑藍冷眼看着他跑到門口,但在他即将沖出殿門的時候,身形一閃,便攔住了他的去路。
同時張開雙臂,将他抱進了懷中。
姜嘯手中的面具掉在地上,岑藍撫着他的後背低聲道,“別哭了,別走,你要去哪裏。”
他要去哪?
他現在這樣能去哪。
他連陽真門都回不了,這幅妖魔之相,下了這登極峰,他該何去何從,師尊都不會要他了吧,他又不是真的妖修,他是個什麽東西?
岑藍深吸一口氣,擁着姜嘯把他推回了床邊,“我不是兇你,只是有點心煩。”
“我不嫌棄你的樣子,”岑藍違心道,“你……過來。”
姜嘯坐在床邊上,喉結滾動,他看着岑藍的眼中還有難過,卻聽話地湊近她。
岑藍捧着他的下颚,給他施了清潔術,接着窒息地閉上眼,循着他的唇吻上去。
姜嘯愣了愣,片刻後嗓子發出“嗚”的一聲,很輕,然後抱住岑藍與她親近起來。
閉着眼就還好,只要不看,她就能麻痹自己暫且忘了那些還不為人知,不能出口的東西。
兩個人都閉着眼,些微的生疏漸漸消散,很快便難舍難分得呼吸微亂。
“好了。”岑藍先低頭,額頭抵在姜嘯的肩上,“不嫌棄,沒騙你,別胡思亂想。你昏睡多日了,我與你說說如今你的狀況,和天下的形勢吧。”
姜嘯好哄的令人發指,只要岑藍不嫌棄他,他甚至不在乎她會兇自己。
岑藍肯親近他,姜嘯就不再難受,他親吻着岑藍的額頭,抱着她不松開,“就這麽說好不好,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誰讓你将我給你煉制的護命法袍給別人穿的?”岑藍哼了聲,“那上面有護命符文,你倒好,随手就給你師兄了。”
姜嘯總算是知道他為什麽能夠活到岑藍去,也沒有因為妖魔獸的重創而死,他總是在所有弟子力竭的時候,能詭異地生出絲絲縷縷的靈力,若非如此,魏欣定然也活不成的……
可笑他當時還以為是異化的原因。
姜嘯這片刻的工夫就完全忘了岑藍兇他的事情,抱着她無意識地撒嬌,“師祖,我異化成這樣,當時你是怎麽認出我的,你再晚來一點點,我肯定就死了,那個謝宿入魔了,他要吃我師兄……”
岑藍和他床都上了不止一次,只要不看他的臉,就對他沒有生疏感,聽了他這麽撒嬌,倒是有些無奈,“你別說換了模樣,你化成灰我都認識你。”
“幸存的弟子入魔的何止謝宿,做所的孽事搜魂之後無可狡辯,已經交由了各自的門派處置。輕則終身囚于禁地,重則要由各自的掌門親自清理門戶,震碎神魂。”岑藍說,“你放心,你乃雙極門弟子,亦是我的人,我親自叮囑過要他們處置,他們就沒有人敢試圖幫着那些弟子蒙混脫罪。”
岑藍說,“你想要那些犯下重罪的弟子如何?若是震碎神魂還覺得不解氣,挫骨揚灰我亦能設法讓你親自揚。”
姜嘯聽的表情微頓,連忙捂住了岑藍的嘴,用這張看上去最适合殺人放火的邪魔妖豔臉,說這世界上最軟弱無能的話, “別說了師祖,多吓人啊,我怕死人。”
“我這些天看了那麽多弟子死,每一天晚上想起他們的死狀,都睡不着覺,”姜嘯微微垂眸,神色哀傷道,“那種情況下,若不魔障,很難活下來的,我只是僥幸靠師祖給我煉制的法衣而已,否則說不定也……也會殺人害命,甚至吃……”
姜嘯看向岑藍,“師祖,我如果吃人的話你……”
“我就親手清理門戶。”岑藍說的平靜,姜嘯卻知道她說的半點不摻假。
他故意抖了抖肩膀,微微噘嘴,“那不行,我看到師祖殺妖魔獸的方法了,死無全屍,我可不敢領教。”
岑藍看着他,其他門派弟子搜魂判罪之時,秘境當中的一切無所遁形,誰在殺人,誰在作惡,都清清楚楚。
岑藍知他在那種惡劣的境地之下,幾番舍命救人,卻最終因為能力有限無力回天,卻不知他心中連怨恨也不曾留存,如此純澈心境,連岑藍也不由感嘆。
“好了,他們自由處置,倒是魏欣也是多虧你傻才能僥幸活下來,十分感激你。你昏睡的時候他還想要來看你。”
“來看我?”姜嘯表情微變,“可我不是在登極峰嗎。”
這登極峰,可不是随便誰都能來的地方。
岑藍微微露出點笑意,“他自然來不得這裏,我要你師尊告訴他你在我這裏了,待你傷愈之後再去見他。”
“啊?”姜嘯一臉複雜,那魏欣師兄肯定會奇怪,他為什麽能夠上登極峰,會不會……猜到他和師祖那什麽啊。
“怎麽,怕他們知道?”岑藍見他明明高興卻假作擔憂,伸手彈了下他腦門,故意說,“現在因為紅雲整個修真界都很亂,公布你我關系不合适,所以要等一段時日修真界和人間安定下來再說。你怕被人知道麽?”
姜嘯将頭搖成撥浪鼓,不好意思的低頭後又轉移話題道,“我昏睡了多少天?”
“沒多久,十幾天,”岑藍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你現在功力全失,邪氣入體,我雖然能給你肅清一切,但你體內元丹粉碎,修真一路怕是要重新開始了。”
元丹乃是所有修真者的修煉根本,元丹碎裂,便如同漏水的竹籃,再多的靈力入體,也如竹籃打水。
姜嘯聞言久久沒有說話,他遭受的打擊确實很大。
他一直想要變強,不畏艱苦和疼痛,卻沒成想,到如今一切歸零,不過一場歷練,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岑藍仿佛聽到了他心中所想,側頭親了親他的下颚,“你還有我。”
岑藍說,“只要有我,修為總會回來,況且你我還有道侶之約,待過些時日,修真界稍稍穩定下來,我們便結為道侶。”
姜嘯又想哭,但是這一次他忍住了,他抱緊了岑藍,死死的,用盡他現在能用的所有力氣。
他對岑藍說,“師祖,我只有你了。”
他說,“我一定會再重新修煉的,絕對不給你丢臉,我不怕苦,也不怕疼的。”
岑藍聽了沒有說話,他的修為是她毀的,他體內剩下的半個殘丹,亦是她掏出來的。
現如今那兩塊殘丹各自放在兩處,各自封印,不到時機不可湊到一起。
而他現如今和凡人之軀無異。
岑藍腦中思緒因着姜嘯絮絮叨叨的話,有些紛亂。
但很快,她便重新恢複清明。
一切都必須按照既定的軌道去走,無論是她,還是姜嘯。
她不怕輸,但無論為了什麽,都不能輸。
岑藍輕聲細語地和姜嘯說着如今紅雲的影響,甚至同他說了鳳冥妖族的所有事。
她告訴他要除鳳冥妖族,千難萬險,也告訴他自己此行未能化用神獸獸丹,什麽也不曾記起,尋不到他的親人了。
姜嘯說,“沒關系,師祖,我不找了。”
他親吻岑藍的耳朵,缱绻無邊地說,“誰也不找了,我有藍藍就夠了。”
岑藍聽了總算推開他,正視他現在這幅模樣,“真的嗎?只有我便夠了,其他人都不在意了?”
姜嘯點頭,“我對我的父母是什麽人,全無印象,至于那個圈養我的女人,我也不想再尋了。”
姜嘯說,“師祖如今憂心天下事,無需再為我這點事費心,我有師祖……就有天下。”
姜嘯慢慢笑起來,他這一笑,眉眼妖異更甚,眼尾如這世間最惑人的鈎子。
岑藍看着他沒有錯開視線,姜嘯這張臉确實像那個令她恨入骨血的女人,可他的眼中卻沒有那女人一樣的醜惡。
他笑得如一朵盛放的豔色花,卻雙眸澄澈,且嘴角酒窩猶在,讓岑藍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這是姜嘯。
她養了十三年,又封印了兩千多年的那個小妖。
他雖是在大婚之日背棄她、殺害她全家全鎮的畜生男人和滿心邪惡的鳳冥妖族傀儡生下的孽障,卻也是岑藍親手養成這幅樣子的。
岑藍伸手摸了摸他臉上的酒窩,“你要記住你說的話。”
岑藍說,“你還說過,無論我要什麽,你都會給,會聽我的話。你說過的所有話,都不能忘知道嗎?”
姜嘯點頭,将額頭抵在岑藍的額頭,鼻尖蹭了蹭她,“我發誓,我對藍藍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沒有半句虛言,言必行,行必果。”
岑藍笑起來,這一次帶着些真心實意,她捧着姜嘯的臉,閉上眼輕輕地親了親,帶着些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珍重意味。
前路艱險,步步刀山。
岑藍在心中對姜嘯承諾,若他能守住誓言,她必定竭盡全力,帶他趟過刀山,游過火海。
言必行,行必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