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要亂生孩子(20) 親子互動……
霧氣逐漸遮擋了視野, 如同在模具中傾倒下牛奶,只存在于街道上,将房屋院落隔離成一排排矩形。
有腳步聲突然從村子中央開始, “噠噠噠”的。
腳步聲一開始還很輕微,離得又遠,感覺像是一個人在原地踩踏,然後越來越密集, 又分散開,沿着長街往兩頭走。
這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村子正中央是黃泉入口, 在這一夜鬼門關大開,裏頭的鬼魂紛紛爬出來,無窮無盡。
還好,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腳步聲,并沒有無限增加,分散開之後,那扇看不見的門就又關上了。
其他人是不敢擡頭,白夙則是很努力的去看。
但效果不大, 在濃重的霧氣之中, 并不能看到多少人的存在,只在靠近了之後,能勉強瞧見幾個單薄的身影。
那些身影很模糊, 也跟霧氣一樣白花花的,不仔細看,都瞧不出來那是個人的形狀。
“需要我幫忙嗎?”格拉西亞的聲音落在白夙耳畔。
白夙揉了揉不可控制變紅的耳垂。
“怎麽幫?”
“用我的血。”
惡魔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看透一切有形之物,直視靈魂,看來這霧氣遮不住他的眼。
白夙猶豫:“那你直接跟我描述不就行了?”
格拉西亞很聽話的在她耳畔低聲描述起來:“那是一些女人。大部分穿着白色衣服, 雙目無神,身上占滿血跡。”
白夙:……這種傳統女鬼的打扮,是不是挺沒心意的?
她知道這是格拉西亞在故意賣關子。
不就是想要通過更多次的血契來加深聯系麽?
她抓起格拉西亞的爪子,用三棱針在他指腹上刺了個小口子,将血珠摸在眼皮上。
比別處更細嫩的皮膚,感受到了火一樣的灼熱,随後視線內,一切都籠罩在了血色之中。
月亮仿佛變成了紅色,刺目的紅光穿透霧氣,讓她可以看清街上游走的是些什麽了。
狡猾的魔鬼說的沒錯,都是白衣女人,身上染血。
只不過那些白衣,多半都是病號服。
而她們身上的血跡,則大多集中在下半身。
很明顯,都是些産婦。
這些女人漫無目的的游蕩着,偶爾在一些桌子前停下來,附身去吸食桌子上的食物。
那些食物很快的就腐爛了,而女人們原本近乎透明,霧氣一樣的身影,也随之更明晰了些。
果然不是什麽先祖。
白夙繼續留神觀察。
如果真的只是來享受供奉的枉死之人,倒是沒什麽問題,雖然她們在接受供奉時,并沒有表現的很高興。
很快,有問題的事就發生了。
村子周圍,遠山奈何原野之中,隐隐傳來嬰兒啼哭之聲。
然後,就有更多的腳步聲靠近了。
這一次的聲音跟女鬼們踩過水泥路發出的聲音不同,都是赤腳,頻率極高,不像是正常走路,而是四肢着地在地上爬動。
就跟鬼嬰一樣。
然後就破案了,不是跟鬼嬰一樣,就是鬼嬰們。
最先奔到正街上的,就是之前被格拉西亞拍死,又複活尋仇的熟面孔。
它在街上游走,黑色的身影不時貼着供桌滑過,帶動桌布晃動,因得跪在桌後的村民戰戰兢兢。
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随後便是更多的鬼嬰,從村外沖了進來。
它們的體型差距迥異,有的看起來相當于人類十幾歲的模樣,還有的則還類似嬰兒。
這樣的狀況持續到了一個女鬼的身影已經凝實到了近乎人類的程度。
距離她最近的鬼嬰如同接收到了信號,徑直撲到了女鬼懷裏。
女鬼被它撲倒之後,沒有掙紮,反而很機械的扯開衣服,開始給鬼嬰喂奶。
白夙:……
所以用白霧遮擋着,其實是為了保持隐私?
這種給巨嬰喂奶的畫面,實在太辣眼睛了。
眼看着那個鬼嬰,在喝了奶水之後,身體長大了一點。
吃飽之後,鬼嬰松開女鬼,繼續在街上迅游。
而被吸幹了奶水,重新變的幾近透明的女鬼,則拖着已經被撕的破破爛爛的衣衫,繼續去吃旁邊桌子上的供奉。
其中有一個鬼嬰,仗着自己體型更大,速度更快,總是會比其他鬼嬰更先搶到奶水,很快身體就長大了許多圈。
它似乎餍足了,沿街緩慢爬了一會兒,鑽進了一間空屋子,不再出來。
“那間屋子裏,還有鬼氣嗎?”
她雖然借用了格拉西亞的力量,但也只能看透霧氣,并不能連牆壁都透視。
“沒了,那裏現在只有一絲屬于人類的氣息。”
白夙瞥了一眼籠罩在黑暗中的村長家大宅。
住在那兒的小野人,應該也是這麽從鬼變成人的。
每一次喝足女鬼的奶水,都會長大“一歲”,歲數到了,就又從怨念遺骸變成人類的樣子。
也算是被哺育成人了。
這樣的循環不斷持續着,女鬼們近乎是夢游一樣,偶爾也會随機的,想要往後巷中走,卻都被鬼嬰攔了回來。
後巷裏那些人,早就被吸幹了生命力,如今什麽都沒準備,去了也吃不到什麽,沒有效率。
白夙突然意識到,旅行者們的錯誤所在了。
不該留在正街的。
村民貪戀大房子,換到了正街,因為住的過于集中,方便女鬼的采食,所以供桌上,沒多一會兒就會被吃空。
但如果住在後巷,因為女鬼很難會游蕩過去,那幾乎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旅行者們先入為主,為了可以盯緊村民,留在正街,無形中增添了許多風險。
畢竟,當年滿村的人,都會有喂不飽這些“祖宗”,從而被懲罰的事出現,如今只剩一條街,想要維持供給不斷,非常勉強。
眼見着不遠處,有間院子裏頭只住了一個男人,他供桌上的飯食腐爛的格外快。他手忙腳亂,添飯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跤,将飯都灑在了身上。被熱騰騰的米飯燙的直哆嗦的男人,再去拿下一鍋的時候,動作慢了點。
下一秒,男人就仿佛被什麽東西扼住了咽喉一樣,神情痛苦,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旁邊的鄰居都聽到了異狀,卻不知發生什麽。白夙卻能清楚的看到,這是有個女鬼,上一次“喂奶”結束之後,剛好就停留在他家門口,所以一連吃了他家三桌。
那架勢,就是暴風吸入。
桌上沒有飯之後,她也沒停了繼續吃,被吸食掉的,除了地上的一點飯粒,就是那個男人本身。
男人痛苦的在地上蜷縮,最終神情從猙獰變為了呆滞,跟後巷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一樣。
而這不過是女鬼下意識吃飯順便吃的,她并沒因為吃了個精壯活人而滿足。
甚至還很嫌棄,似乎不能消化,愣了好一會兒,才又游蕩去了別處。
其中一些女鬼,身上扒着小鬼嬰,在身形凝實時,會偶爾露出慈愛的神色,輕生哄着,說些什麽。
村民大概就是從這些只言片語裏,得到了關于規避鬼嬰的線索。
仔細想來,都是小嬰兒忌諱的事:
床鋪不平整,床底就可能出現吓人的東西,雖然這一次,吓人的是它自己;
夜裏不要弄出刺眼的光亮,否則就會吵醒孩子,孩子會不高興;
大人不能只顧着睡在一起自顧自親熱,從而忽略了孩子的感受之類的……
都是格外溺愛孩子的母親,才會注意到的。
白夙莫名有些感傷。
其實在母親不瘋的時候,還是照顧她照顧的很好的,不然她看到這些,也想不出其中的關系。
不知不覺,格拉西亞将她攏的更緊了些。
“本能的東西,并不高尚。”
就比如這些女鬼,她們的哺育,可跟母愛不沾邊。
這話算是給了白夙一點慰藉。
既然這個養育了鬼嬰的所謂祭祖儀式,挖不出什麽新東西了,那她就想主動出擊,試着跟上次一樣,碾死個鬼嬰試試。
如果能成功的話,那這儀式就是無限刷分的游樂場了!
她正躍躍欲試,突然感受到充滿敵意的目光,刀子一樣插在身上。
低頭就看到,那個曾經死在格亞手中的本村鬼嬰,此刻就在旅行者們的院門口,攔住了一個女鬼。
哪怕她剛喂完奶,身形透明,這鬼嬰仍舊死死禁锢着她,不允許她離開門口的供桌。
它很聰明,且充滿惡意,雖然看不到隐身狀态的白夙,但直到這些旅行者,都跟那個傷害它的女人是一夥的。
院子裏的所有旅行者,它要他們全都死在這!
既然如此,那白夙當然不可能客氣。
“去,給他多上幾課!”
讓他知道,小孩子別跟大人記仇,只會自己吃虧的
格拉西亞應聲,一躍而下。
這一次街上鬼魂很多,兩側分別有村民和旅行者,他不打算跟上次一樣張揚,并未展露原形态,而是要效法上次,先斷鬼嬰的脊骨。
然而這一次,鬼嬰動也不動,只是在裹挾着死亡的風聲臨近時,扯開嗓子哭喊。
那個渾渾噩噩的女鬼,被哭聲刺激,陡然間神色猙獰,猶如一只護崽子的母獸,撲到了鬼嬰身上,将他完全保護在自己的懷中。
格拉西亞的爪擊,落在了女鬼背上,他神色一變,立刻将手撤了回來。
白夙看的很清楚,那蒼白的掌心,皮膚一瞬間變成了老樹皮那樣幹枯粗糙。
這女鬼全身上下,甚至連頭發絲都是生命力的轉化器,就連魔鬼的力量都可以吸收。雖然這同樣不能讓她的身形變的凝實,但可以保護鬼嬰,這就很棘手。
鬼嬰裂開他的嘴,發出“唧唧”的怪笑。
傷害不高,嘲諷性極強。
格拉西亞又換了幾種攻擊方式,都不奏效。
白夙剛要跳下來,試試羽衣能否抵擋,結果剛落到半空,就被格拉西亞接住了。
結結實實的報了個滿懷。
“那霧氣裏的氣息,人類受不了。”
白夙嘆了口氣,那就算了,如果不只是攻擊那一瞬,而是只要站在街上就得披着羽衣,她的壓力條受不了。
她蹙眉看着院門口鬼嬰嚣張欠揍的笑臉,十分難受:“這可怎麽搞,難道就真的這樣熬到天亮?”
如果女鬼隔一會兒,來吃一次供桌上的食物,那支撐到天亮完全沒問題。
運氣好的,比如隔壁李叔李嬸他們那一桌,如今供桌上擺着的饅頭,已經足有半個小時沒有女鬼來吃了。
他們甚至都開始閑聊了。
“今天,祖宗挺照顧咱們啊。”
“可能也是咱們子茜,連祖宗都喜歡!”
轉頭來再看旅行者這邊,已經開始手忙腳亂。
原本準備的就不及時,如今女鬼就被絆在桌前,不到五分鐘就會吃空一桌,這樣下去,別說到天亮了,兩個小時都熬不過。
必須想點辦法才行。
白夙的手指已經下意識摸上了袖子裏的三棱針。
當然,也只是下意識。
她并不欠這些臨時隊友什麽,而且這狀況,她也想不到降下的神明能怎麽解決。
除非真降下來個觀世音菩薩。
一籌莫展之際,隔壁院子的穆子茜,往她這方向打手勢。
白夙不想下去,讓格亞把人拎了上來。
穆子茜道:“你和你的使魔,是不是可以隐身?”
白夙點頭。
但隐身對眼下的狀況,好像沒什麽幫助。
穆子茜卻道:“可以隐身去其他村民那偷食物!這樣咱們這邊的食材,不就夠用了?反正最差就是熬到天亮,還有四個多小時而已。”
這點子是真的坑人,不過确實可以嘗試。
就算不去坑害活人,還有沒救了的,含淚舔包,并不喪良心。
白夙立刻讓格亞去先前那個被吸幹的男人院裏,将他竈臺上那好幾盆,眼看着就要浪費掉的米飯都搬過來。
格拉西亞很是負責任,不光将米飯帶來,連那家的廚房都搜刮一空,幾壇子還沒開封的腌菜都沒放過。
旅行者們沒想到,他們中唯一能打的大佬,竟然是用這個方式來解決問題的。
白夙:“我是和平主義者,能不打,盡量不打。”
還是不跟他們說,打了也沒用這件事了,他們脆弱的心靈恐怕難以承受。
這确實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麻煩并沒徹底解決。
才半個多小時,飯鍋又見了底。
旅行者們是看不到女鬼的,只能看到一黑一白兩個影子,就在院子口沒走過,強忍着沒哭出聲,已經是最後的堅強。
白夙被如此多求助的視線環繞,十分不知所措。
她很生氣的用手肘怼了怼格拉西亞的小腹。
怼上了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清晰紋路的腹肌。
胳膊肘瞬間有點疼。
“你不是應該給我排憂解難嗎,想想辦法?”
格拉西亞一聳肩:“你說怎麽辦?試着強行撕裂一道縫隙,看以他們的運氣,能不能落回原來的世界?”
以魔神柱的權能,是可以做到的,不過除了白夙這麽個天賜強運的小仙女,別人怕是都得丢去不适合人類生存的地方,死得更快。
“要不然,你再去田裏,幫他們去田裏采點東西回來吧,玉米高粱,什麽都行。”
死馬當活馬醫呗,反正旅行者們人手多,就現現喂。
格拉西亞則表示,那太遠了,想要跟上這女鬼的速度,最多只能從村頭踩點野草。
白夙催促他別浪費時間:“野草就野草!這女鬼連你都能吃,還差吃點草嗎!”
條件艱苦的時候,人不是也只能吃樹根草皮?今天就讓她嘗嘗,什麽叫憶苦思甜!
格拉西亞去安排了采摘的工作,白夙則從女鬼和鬼嬰身邊側身,也進了院子,開始給旅行者們加油打氣:
“支上鍋,燒水!随便扔裏兩把米,做點米湯應付一下!”
“火別斷啊,待會兒野草……菜,拿回來之後燙一下就能喂了!”
“哎呀,不熟也沒事,吃不活的。”
她支使起人來格外順手,旅行者們也下意識的聽了她的安排。
他們在今夜的霧氣之中看不見女鬼,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原理,但既然大佬這樣發話,照着做就對了。
只有刺猬頭見縫插針的問了白夙一句:“這樣是不是太不尊重祖先了?”
白夙現在分外理解絡腮胡子,要不是怕手疼,也想錘他幾拳:“又不是你祖宗,你孝敬她,她憐惜你麽?”
女鬼的憐惜,都給那些個鬼嬰了!
衆人熱火朝天的繼續做着飯,一時仿佛來到了生産隊。
當然,端到桌子上的,已經不能用飯來形容了,都是些不走心的清湯寡水,豬都不吃。
但女鬼顯然沒有那種分辨能力,照單全收。
只不過每一次吸食之後,身體的輪廓都只凝實了一點點,整整半個小時,都沒能再喂出來一次奶水。
鬼嬰意識到不對勁了,它哼哼唧唧,急的在地上繞着女鬼不停繞圈。
女鬼卻無動于衷,嘴唇嗡動着,低聲哄了兩句。
格拉西亞不客氣的帶回了野菜之後,又成功給旅行者們續了一小時。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菜湯是很省糧食,可水快不夠用了,柴火也要見底!
格拉西亞雖然是可以飛的,可去其他村民家裏搬柴火,跟去村後打水,也完全是不同的方向。
他分身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