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北郊,荒廢工廠。
從後腦流下來的滾燙鮮血沾上了穆如晴的手指,黏膩膩的,堆擠在指縫間,像春節時染上了對聯顏色的漿糊。
她的手還箍在穆雪衣的脖子上,穆雪衣的後腦已經流了很久的血。
她收緊手指,又松開,又收緊。
讓對方一次次地陷入窒息,又一次次給她空氣。翻來覆去,循環往複。
穆如晴掐着穆雪衣已經青紫遍布的脖子,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問這個問題:
“婉婉到底去了哪裏?”
“穆如晴,你不如現在就躺下來做夢,”穆雪衣仍然再笑,一點都不緊迫的樣子,“夢裏什麽都有。”
她的米白色襯衫上已經沾滿了灰和血,骨折的手臂和斷掉肌腱的腳踝無力地癱落在地上,側臉連着脖頸青一塊紫一塊,讓她看起來像一塊又髒又皺的破洞抹布。
穆如晴把這塊“抹布”狠狠拎了起來,一路拖行,走到一張小木桌前,拎着穆雪衣讓她坐在折疊椅上。
她自己也拖了把椅子坐下來,踢了一腳桌子下面的兩個熱水壺,吩咐身邊的打手:
“倒水。”
黑衣打手拎起熱水壺,用一次性塑料杯倒了一杯熱水。
穆如晴拿過那杯熱水,放到穆雪衣面前,“渴了吧?來,喝,喝一點。”
穆雪衣沒有去拿那個杯子,撐着一頭的虛汗,眯着眼看面前的穆如晴。
穆如晴叫打手從地上撿來了自己剛剛磨了許久的菜刀,拿過來,往木桌上重重一剁,沖穆雪衣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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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喝呀,促進一下你的血液循環,一會兒我剁你手指頭的時候,血才能‘嘩’的一下,水龍頭一樣,噴到你這倔骨頭的臉上啊。”
“……哈哈哈哈……”
穆雪衣看着穆如晴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你說,咱們穆家的基因裏,是不是都帶着‘瘋’這個字?”
“你也配?”穆如晴嗤笑,“你也配把自己稱作穆家人?”
穆雪衣抿了抿流血的唇角,目光變得有點憐憫。
“姐姐,你真的覺得,你比我這個小三生的孩子高貴到哪裏去?”
她稍稍向前一湊,湊到穆如晴的耳邊。
“咱們倆的身體裏,流的不都是穆國丞那個狗雜種的髒血麽?”
聲音極輕,卻輕出了幾分癫狂。
穆如晴愣住。
“你說說你,可不可憐?”穆雪衣惋惜地嘆了口氣,“你覺得是穆國丞出軌我媽,才逼你媽自殺,你恨我媽,恨我,就是唯獨不敢恨穆國丞。明明是他尋歡作樂,明明是他對你親生母親不負責任,你為什麽獨獨繞開他呢?”
穆如晴指尖縮緊,死死地攥住了刀柄。
“我告訴你為什麽。”
穆雪衣瞳孔一滑,觑着穆如晴蒼白的臉,“因為你懦弱,你沒用,你只敢欺負弱者。你知道,你得靠穆國丞生活,你想要穆氏的財産,所以哪怕你清清楚楚地明白,你母親的死大部分責任都在穆國丞身上,你也不敢去反抗他。”
“你多可憐吶,你口口聲聲說懷念母親,可是你連害死你母親的最大的兇手都不敢恨。你只敢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在我這樣無力抵抗的人身上。還假以美名,騙人,騙自己,說這是你應該進行的報複。”
“穆如晴,你母親要是泉下有知,恐怕也得感嘆一句。”
“你這樣畏強淩弱,欺善怕惡的小人,根本,就不配,讓,人,喜,歡。”
蒙蔽多年的遮羞布,就這樣被穆雪衣三言兩語扯了個精光。
穆如晴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胸口起伏越來越大。
因為穆雪衣說這些話都是貼着穆如晴耳朵小聲說的,所以周圍的打手都不知道大小姐為什麽會突然變了臉。離得最近的打手小心上前,問:
“大小姐,您……”
“婉婉她……”穆如晴沒有搭理他,吞了口唾沫,側脖頸都浮起了一道青筋,“她也是這麽想的麽?”
她加重語氣,一字一句地問:“她是因為這麽想,才離開我的嗎?”
穆雪衣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
“婉婉走之前,托我給你留了句話。”
穆如晴嗓音顫抖:“……什麽?”
“她說,”穆雪衣偏了偏頭,慢吞吞地喃喃,“那天晚上如果你答應了她,她真的會考慮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
那天,晚上。
穆如晴花了很大的力氣去回憶,才終于模模糊糊回憶起那段她未曾放在心上的話。
——“阿晴,如果……如果你能不和那個男的結婚,以後也不要再對雪衣做壞事,如果你能低下頭為你以前做過的事道歉,或許我們……”
她是怎麽回答的?
——“婉婉,你在和我開玩笑麽?”
鐘婉走了,她才忽然明白,只要婉婉能留下來,她可以不結婚,可以不再做壞事,也可以低下頭為她以前做過的所有錯事道歉。
只要婉婉在身邊,她什麽……都可以不要。
但是太晚了。
最讓人生恨的是,這已經板上釘釘的遺憾,她本可以不必知道。
穆雪衣卻告訴了她。讓她曉得,她本來擁有一個可以獲得鐘婉的心的機會,卻就這麽擦肩而過。
無可挽回了。
穆雪衣……
明明自己才是控制着一群打手的刀俎,她這半死不活的妹妹才是那案板上的魚肉。
可如今,卻是穆雪衣在刀刀捅她。
捅得她滿心瘡痍,血肉模糊。
穆如晴笑了出來,她最後的那點底線,終于,被侵吞得一幹二淨。
那就如穆雪衣所願吧。
跟着她一起,下地獄。
“妹妹,現在外面一定有很多人都在找我們,”穆如晴拎起那把菜刀,在手上掂了掂,“我知道,你在賭,賭周枕月能不能先找到你。”
她抓住穆雪衣的右手,一把按在桌子上,兩邊打手上前按住了穆雪衣的肩膀。
“我陪你一起玩啊。”
鋒利的刀刃挨上了穆雪衣的小拇指根。
“每半個小時,我切你一根手指。你不用擔心,我一會兒會叫人拿來輸液架和血袋給你輸血,不會叫你流血過多死掉。”
“既然是打賭,那我這個做姐姐的,當然要把先猜的機會讓給你。”
“你猜猜看,是我先逼問出婉婉的下落,還是周枕月……先救下你呢?”
穆如晴挑了挑眉。
穆雪衣伏在桌上,被穆如晴抓住的右手在本能地痙攣。
她的臉上卻仍沒什麽恐懼的影子,此時此刻,依然笑得出來:
“我猜,你先變成精神病。”
穆如晴唇角一勾。
“猜對了。”
她說。
菜刀利落地一起一落,冷光一閃,刀刃與桌面相觸,發出清脆的一聲“砰——!”
一只小拇指,在這眨眼之間,被硬生生齊根切斷。
周枕月坐在李璐璐的車子副駕駛座上,李璐璐手下的人陸續把街道監控發到了她這邊,為了不耽誤找人,她直接在前排的屏幕上播放監控畫面,由周枕月一條一條查看。
量太大了,這些監控已經分成好幾份,讓多人同時查閱,可也還要很長時間。
正在焦灼時,小艾卻又來了電話。
接通後,她開門見山地通報:“周總,不好了,有人報警了!”
“什麽?”周枕月神色一僵,劃動車載屏幕的手指也頓住,“誰報的?!”
小艾:“我也不知道,總之現在警察已經出動了。還有更麻煩的事,您讓我去調穆家別墅周邊的監控,但是我們去了才被告知,穆國丞已經先一步回收了那些監控。穆國丞也在派人到處搜尋穆如晴和二小姐,差點和我們的人撞上,而且,還發現了一些不知來歷的混混,不知怎麽也摻和了進來,我怕……”
“你先等等。”
周枕月按住太陽穴,在雜亂如麻的思緒中迅速理出一條線。
現在有太多的人都在找穆家姐妹。
她周氏手下人在找,穆國丞在找,李璐璐旗下産業在找,不知來歷的混混在找,還有警察,也在找。
不能讓穆國丞的人先找到她們。
按穆國丞的脾性,把這件事壓下來息事寧人都算好的,要是見穆雪衣傷得太重,保不準會為了封口下死手。
也不能讓警察先找到她們。
不然的話,雪衣的計劃就全打亂了。
更不能叫那群混混找到。她根本都不知道對方是誰的人,什麽底細。
也就是說,這件事的解決,不止是要她找到穆雪衣就足夠了的。
她在找雪衣的同時,還必須得想辦法阻止其他人。
她正思索着,旁邊的李璐璐突然“我靠”了一聲,猛打方向盤變道準備掉頭。
“那邊有警察。”
李璐璐匆匆解釋,“我這種邊緣人物,可是光顧過警察局好多次了,這車在他們那都成熟臉了,可不敢給碰上。”
周枕月皺眉:“警察已經開始找她們,警車已經分布開了,咱們總不能一直避着警車走。”
李璐璐:“我也知道這耽誤事兒,我也沒辦法。這會兒我還在外面晃,那不就是瓜田系帶,李下正冠?”
周枕月的大腦飛快地運轉着。
片刻之後,她睜開眼,對電話聽筒說:“小艾,你先放下手邊所有事,馬上把警察在搜查這件事隐晦地透露給穆國丞那邊,謹慎一點,不要做出太明顯的痕跡。”
小艾馬上答應:“是。”
很顯然,穆國丞是最不想看到警察插手的一方。比起他兩個女兒自相殘殺,保住他穆氏的名聲,對他來說才是最為重要的事。
所以,他要是知道警察插手了,一定會選擇優先阻撓警方的追蹤。
警方肯定能覺察到有人在做阻,他們會懷疑那背後的人就是綁走穆雪衣的人,便會順着這條做阻的線查下去。
這樣一來,穆氏和警方就可以暫時相互牽絆住。
警方有了具體的方向,起碼不會再這麽分散地分布在岸陽的街道上,阻礙李璐璐這條線的行進。
那群混混不知是什麽來頭,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也沒法想出應對的辦法。
既然如此,只能用周氏和李璐璐的聯合情報網,跟他們拼一拼時間了。
周氏和李氏的旗下包含了岸陽市80%的酒店和酒吧。這種含私密包廂最多的場所,到現在也沒有搜到她們的蹤影。
穆如晴名下的私宅她也派人去搜過,空的。
一個大小姐,帶着一群打手,拖着一個半殘廢,能去哪裏?
什麽地方,可以躲過這麽多人将近兩個小時的搜查?
“你在那想什麽呢,周大總裁?”
李璐璐都替她着急。
周枕月在最短時間把所有類型的建築都在她腦子裏過了個遍。排除掉一切已經搜查過和不可能的地方。
“小李總。”
她轉頭看向李璐璐,“你總做那些邊角生意,你知不知道,那些岸陽郊外未被收購的爛尾樓和廢棄倉庫之類的場所?”
作者有話要說:周總你再不趕緊點,你老婆的右手就被剁成哆啦A夢了
(不慌,會再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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