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穆雪衣花了些功夫才擺脫了薛小白。薛小白始終覺得穆雪衣是在害羞,今天雖然作罷了,但心裏還沒打算放棄。
他堅信,再漂亮的女人,也抵抗不住他這麽好的條件。
穆雪衣拒絕他,只能說明這女人在裝矜持。
出了公司,穆雪衣就把公司裏所有的人和事都抛到了腦後,嘴裏輕快地哼着歌兒,騎着她那帶輔輪的粉車車拐進了幽靜的落葉小道。
這條路僻靜,沒什麽人,她一個人可以慢慢騎,不會擔心擋住別人。
正騎着,身後一陣由遠及近的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穆雪衣自覺地騎到路邊邊,讓出位置。可那車子經過她時忽然降了速,用和她差不多的速度與她并行。
穆雪衣正好奇地看過去時,後車窗就慢慢降了下來,露出了周枕月的側臉。
“阿月?”穆雪衣腳下沒停,眼底亮起驚喜的光。
周枕月從車裏看着她,淡淡地笑着:“本來想叫你上車,不過,看你騎得還挺開心。”
穆雪衣笑起來:“是很開心。阿月,你看你,天天坐在車裏,都不知道秋末的落葉聞起來是什麽味道吧?”
周枕月:“什麽味道?”
穆雪衣深吸一口氣,“……被雨水泡過的,一點點的潮,還有一點點腐爛的腥甜。描述起來好像不是很好聞的樣子,不過你出來聞一聞就知道有多好聞了,像下過雨的西瓜田一樣。”
周枕月轉頭,對小艾說:“停車。”
車子停了下來,穆雪衣也停了車,單腿撐在地上。
周枕月打開車門,走到穆雪衣身邊,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吸了吸鼻子,很專心地聞起空氣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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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裏襯一件簡約的白襯衫,長長的黑發一披,讓她看起來像是老電影裏的人物,只有黑白灰三色。帶着時代的厚重與古雅的風華。
穆雪衣看着她,忽然想起她食指上一直戴着的玉戒指。
周枕月這樣的人,也只有一枚古樸清透的玉來配她最合适。
“好像聞不出來什麽。”周枕月嗅了一會兒,說。
穆雪衣收起自己的思緒,輕笑:“得騎起來,風一吹,你就聞到了。”
周枕月伸出一只手,要接過自行車的樣子:“那給我騎一下。”
穆雪衣:“你騎的話,我怎麽辦?”
周枕月:“……你坐後面,我帶你。”
穆雪衣撫了撫頭盔,笑道:“還是我帶你吧,上來。”
周枕月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最後,她還是什麽都沒說,默不作聲地繞到車後座,輕輕坐上去。
穆雪衣使勁蹬起來,壓着嗓子說:“旅客朋友們注意了,老司機要開車咯,抓好扶手,以免轉彎剎車時被甩出去喔!”
周枕月在後面像是笑了一下,“你已經二十九歲了,穆雪衣。”
“對,”穆雪衣的嗓音又恢複了平時那含着隐隐笑意的溫柔模樣,“哈哈,抱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說些幼稚的話。”
身後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穆雪衣閉上眼,嗅着風裏的落葉味道,腳下悠閑地踩着車子踏板。
忽然,腰間覆上了一雙手,輕輕地握住她的左右胯骨,是讓人很舒服的力道,不會太緊,也不會太輕浮。
正訝異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時,便聽到後面的人低聲說:
“……扶手抓好了。”
穆雪衣笑得肩膀都抖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麽騎着車子回到家。才進門,就措不及防地看見周豐年急匆匆地拄着拐杖走出來,滿面焦急。
周枕月馬上問:“爺爺,怎麽了?”
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急得眼睛都紅了:“阿壽不見了!”
穆雪衣吃了一驚:“阿壽怎麽會不見了?”
老爺子旁邊的管家一臉複雜,也不知該怎麽解釋:“阿壽它……好像是離家出走了。”
自從花椒和茴香那兩只鴨子長住進老宅,周枕月直接把狗和貓都送人了,老爺子喜歡那烏龜,沒辦法只能留下。為了避免烏龜誤傷鴨子,周枕月天天叫人把烏龜關籠子裏,一關這麽久,阿壽估計也是脾氣上來了,不知道怎麽越了獄,連夜拖着龜殼一去不複返。
老爺子急得直跺拐杖:“那是祖宗傳下來的烏龜,早就有靈性了,我們代代都當寶一樣供着,你倒好,活活把你祖宗給氣走!”
周枕月皺眉:“……我祖宗是只龜?”
老爺子眉毛一豎,舉起拐杖作勢要打:“你個小崽子,罵誰是龜呢?!”
穆雪衣忙上前,卡在周枕月和周豐年之間,擋住老爺子的拐杖,溫聲勸道:“爺爺,阿月她不是那個意思,您別生她氣,這都是因我而起的,是我的原因才委屈了阿壽。您消消氣,我倆這就出門找它去。”
老爺子朝周枕月吹胡子瞪眼:“你看看我孫媳婦兒多懂事,你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好歹現在也是這麽大公司的董事長,你也說得出你祖宗是只龜這種話?”
周枕月垂下頭道歉,“對不起爺爺,是我失言。”
老爺子擺擺手:“別廢話了,趕緊,趕緊拿個手電筒找去。”
話落,周豐年就一手拐杖,一手狼牙電筒,急急地出門了。
看老爺子走了,穆雪衣松了一口氣,看周枕月不說話,不禁一笑:“我還從來沒見爺爺對你發過火哎。”
周枕月瞥向大門,涼悠悠地說:“那只龜可陪着爺爺挨過鬼子的雷,我怎麽敢和它比呢。”
穆雪衣歪着頭看她:“你不會吃阿壽的醋吧?”
周枕月對視上穆雪衣的目光,語氣更涼:“你也取笑我?”
“哪敢啊,”穆雪衣笑意又深了一點,“我只是沒想到,你和爺爺之間還會出現這種場面。”
周枕月拿了手電,分給穆雪衣一只,兩個人出門一起找烏龜。
一邊走,周枕月續着剛剛的話說:“我現在三十多歲了,你自然不太能見到爺爺訓斥我的樣子。歲數還是個位數的時候,我也沒少挨這樣的罵。”
穆雪衣好奇起來:“你不是周家獨女麽?家裏就你一個,爺爺應該很溺愛你才對啊。”
周枕月默默走到靠近馬路的一邊,讓穆雪衣走在裏側,“爺爺是軍人,打小也是把我當軍人一樣管教的。小時候,別家的小女孩在外面跳皮筋踢毽子,我在家裏站軍姿,打軍體拳,還要看中央七套的軍事教育節目。”
穆雪衣睜大眼睛:“怪不得你的儀态這麽好,不管走路還是坐着都是板板正正的,原來是小時候站軍姿站出來的。”
“也不僅是童年的原因,”周枕月拎着手電筒朝灌木叢裏照,“雖然我碩士是在國外念的,但大學是在國內念的。剛上大學時,按爺爺的要求,我曾去部隊裏服役了兩年。”
這倒是穆雪衣意料之外的,“你竟然當過兵?”
周枕月照向另一片灌木叢,輕嘆了口氣:“你要是有一個司令官爺爺,你也繞不過當兵這一步。”
穆雪衣:“聽你的語氣,好像不是很喜歡服役?”
“嗯,不喜歡。”周枕月坦然地回答,“當年爺爺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繼續服役,走從政的路。二是去國外念書,回國後接手公司從商。我很果斷地選擇了退役,回來接手公司。”
穆雪衣問:“為什麽呢?”
周枕月用手電頭扒拉了一下灌木叢,淡淡地答:“因為部隊食堂飯難吃。”
穆雪衣不可置信:“就因為這個?”
“……這理由還不夠麽?”周枕月收回手電筒,看向穆雪衣,“你念金融,學過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吧?人要是連第一層的生理需求都無法滿足,上面的金字塔壘得再漂亮,還不都是做個花樣子給別人看。”
穆雪衣忍不住笑:“馬斯洛需求理論是這麽用的嗎?”
周枕月:“那不談馬斯洛,你站在我的立場做一個SWOT分析,也該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從商了。”
穆雪衣:“快別說SWOT了,大學時候做SWOT都快做吐了。”
周枕月沉默了片刻。
她輕聲說:“其實我也快做吐了。”
穆雪衣笑得眼睛彎起來。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點也沒有急着尋找走失烏龜的緊張,反而聊得越多,越是融洽了。
今天的周枕月,和以往都很不一樣。
平時她都不怎麽說話,今天一下子說了好多話。或許是因為說的太多了,讓她在穆雪衣心裏的形象也有了些許改變。
穆雪衣一直覺得,周枕月是個錦衣玉食長大的富家女,卻沒想到,她小時候也會站着自己不喜歡的軍姿,打着不喜歡的軍體拳,看着小孩子根本看不懂的軍事節目。她和周老爺子之間也不止是爺慈孫孝,還會像尋常人家的爺孫一樣有磕有絆。
周枕月也不是個完美得仿佛紙片人的女人,她也會任性到只是因為部隊飯不好吃就放棄從政的大好前途,還東扯西扯什麽馬斯洛需求來強行為自己辯解。
更重要的是,她和自己一樣,都在大學時做過很多很多的SWOT模型作業。
這讓穆雪衣覺得,她和阿月離得好近。
近得就好像她們曾經一起做過那些枯燥的作業,一起吐槽過只會放PPT的老師,一起在深夜的宿舍支着臺燈盯着電腦屏幕發呆。
穆雪衣之前心裏多少都有點覺得自己配不上周枕月,尤其是和她聊了自己不太光彩的童年後。
可現在……覺得好像也沒什麽配不配得上的。
大家都是凡塵俗世裏吃着大米飯、有過小煩惱的普通人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要不是因為飯難吃,周總差一點就是周司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