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是他 (1)
脖頸下是泛着寒芒的鋒利短刃,紅豔豔的烈日都暖不透的冰冷寒芒。身後是另一個人的體溫和獨屬于他的味道,清冷霜雪幽幽冷香。這樣的香氣在像所有人彰顯着主人的冷性情,冰天雪地的寒,不好接近。
冷香的主人嗓音低沉,更加清冷,仿佛沒有一絲人氣,更加沒有屬于人類的喜怒哀樂。
但就是這樣一個冰雪鑄就的人,從裏到外透着冷的人,竟讓柴翼熟悉到顫栗,那聲音曾經在星際的夜裏,無數個日夜魂牽夢繞,還有他獨有的味道,這一切他怎麽會忘記。
柴翼甚至不用回頭确認,就知道身後這人是他一直苦苦找尋的那人,比之生命還重的他。
忽地,柴翼就放松下來。
他的這一反應反倒令齊天裕一愣,都被人挾持了,怎麽倒放松了,難不成被他挾持會比被別人挾持得勁!
情況萬分危及,令齊天裕忽略了心底那點異樣的熟稔感。
柴翼心頭大松,便想皮一皮。
他使勁往後一倒,捏着嗓子尖聲尖氣道:“郎君,奴家好怕怕呀!”
溫香軟玉在懷,齊天裕沒什麽偷香竊玉之感,反而全身一僵,用盡了全部自制力才沒有把人扔出去。
他咬牙道:“起來!”
柴翼不但沒起來,反而得寸進尺反身撲進齊天裕懷裏,雙臂鐵箍一樣死死勒着齊天裕的瘦弱的,仿佛稍一使勁就會折斷的腰身,嬌嬌着道:“讨厭,明明是你劫持的人家,現在竟讓人家起開,你好冷酷,好無情!”
阿斐離得近,清晰的聽到自家主子和那位姑娘的對話,要不是情況不允許,他就笑出來了。
可即便這樣,阿斐還是沒忍住,在打仗的間隙抽空瞥了一眼過去,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竟有這麽熱辣辣的情懷。
然而這一眼着實令阿斐後悔,腸子都悔青了,原因與他,太辣眼睛了,他真恨不能重金求購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只見那姑娘比常年不洗澡全身污穢的乞丐好不了多少,不,也許還不如乞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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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碼,乞丐不能和‘她’比黑。
‘她’全身上下被天雷劈得烏漆墨黑,鮮豔的衣裙也被劈得看不出原來的豔麗,只剩下衣衫褴褛。破爛的衣裙裂開的口子下,都是黑黢黢的皮膚。頭發立成朝天椒,胡亂糾葛在一起,遠遠看去似一只炸刺的刺猬。至于‘她’的臉,更是沒法看了,如花都比‘她’美。
阿斐只看了一眼就恨不能生挖雙眼,不要說主子現在還抱着人,并被火辣辣的情話表白着,求主子的心理陰影。
同時,阿斐心裏起了一陣慶幸,幸好當初安雨沒把這人抛給他,否則現在被惡心的就是他了。
好兄弟,你這麽出事,咱們一輩子都是兄弟。
齊天裕額頭青筋直蹦,肉眼可見的突突跳動,自制力在這一刻全部崩塌,崩潰的怒道:“滾!”
他口氣裏的怒火已經可以燎原。
柴翼感覺皮的差不多了,在皮下去,齊天裕可能會真不管他什麽煉成金丹丹師的身份,而直接把他甩給別人。
這才忙擡起頭,自認為找了個最能展示自己刀削般俊郎的面容的面容角度,殊不知現在的他那個角度都辣眼睛。
“郎君,你不認識我了嗎?”柴翼放開嗓子,少年清潤的嗓音響起。
然後他就看見一個滿頭霜發的齊天裕,他面容扭成一個奇怪的表情,眸中有震驚,有不可置信,有天降的大喜,還有許多他看不懂的情緒,總之最後化成泛紅的眼眶,他就被一把抱住,緊緊的,緊緊的,那是失而複得,言不能語的極致喜悅。
阿斐眼角餘光瞥見這幕,震驚的手一抖,被敵人一劍刺破手臂。他忙斂了心神,不敢再偷觑。
齊天裕死死的抱着懷裏的人,大力的仿佛要把懷中之人融進自己的骨血裏,從此生生世世再也不分開。
他,終于找到他了!
齊天裕忽地阖上雙目,清淚流過他白玉的面頰。
千言萬語想說,千言萬語想問,最後只道:“夫郎,我總算找到你了!”
柴翼卻在齊天裕懷裏撲棱着,要将被齊天裕按進懷裏的腦袋□□,好仔仔細細的看看他心尖上的人怎地忽就華發滿頭了。
然而齊天裕的手太過用力,容不得他掙動半分。
柴翼只好在他懷裏悶着聲音道:“天裕,你的頭發……”
齊天裕緩和了情緒,平複下心情,将懷中人的頭放開,使他能看見自己,雙手卻仍舊緊緊扣住人。
他別開眼,道:“那不重要。”
二人縱然還有千言萬語要敘舊,但生死無情的戰場并不給二人這樣的時間和機會。
“主子,不好了,金丹成丹時的光芒太盛,引得更多的人往這邊趕過來。”阿斐手持寶劍,神情凝重,護着齊天裕且退且行。但一波又一波的敵人源源不斷趕來,仿佛殺不盡,斬不絕。
柴翼轉頭看去,就發現周圍刀光劍影、兵戎相交,到處都充斥着喊殺聲、□□聲、慘叫聲,鮮血如細雨綿綿落了滿地。屍橫遍野,人命此刻不如蝼蟻。
齊天裕恢複到往日的鎮靜,吩咐道:“所有人聽命:全力掩護我,撤退。”
“是。”周圍衆人齊聲應諾。
柴翼楞了下,齊天裕何時手裏有這麽多人力了,他的人不都被齊承恩挖走了。
然而現在不是多想這些的時候,柴翼配合齊天裕迅速後退。
可是仍舊有一層又一層的人闖到二人跟前。
齊天裕看了一眼柴翼,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脫下,罩在柴翼身上。
“穿好。”
柴翼卻想到什麽,轉了轉眼珠子,一把把頭上的假發套摔到地上,露出他那一頭寸發。
齊天裕目光落在他的寸發之上,頓時眼露心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夫郎是經歷了什麽才不得不剪斷長發,做這般僞裝。
然這并不算完,柴翼竟開始脫外裙,這下齊天裕終于看不下去了,身手一把按住柴翼要脫衣的手上。
齊天裕眼皮跳動,聲音沉沉,“你要幹什麽?”
柴翼渾不在意,嘿嘿笑道:“當然是換裝。”
柴翼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狡黠道:“我這不就是靠着這一句僞裝,由男變女,躲過抓捕我的人。現在我又由女變男,誰又能想到?”
齊天裕明白了他的想法,點頭。
轉首對阿斐道:“脫衣服。”
“啊?”
齊天裕再次重複,“把你的衣服脫下來給我。”
阿斐看着自己主子眼中的認真,知道這是不可違抗的命令,只能認命的開始迅速脫掉上衣遞給主子。
要了自家侍衛的上衫還不夠,齊天裕又道:“褲子。”
阿斐絕望了,他現在多麽希望和安雨掉個個,換他上陣殺敵,安雨在這被自家主子扒衣扒褲。
阿斐悲壯的把褲子也脫了遞給自家主子。
“掩護我們換衣裳。”
齊天裕帶來的侍衛裏三層外三層把人團團圍住,從外面看只有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我穿阿斐的,你穿我的。”齊天裕霸道且不容拒絕道。
他夫郎只能穿他穿過的衣服,至于那件女裝……再不會了。
“阿斐,你穿這身女裝。”
阿斐只能苦着臉,內心絕望的穿上那件破破爛爛,仿佛一碰都會碎的衣服。
這會兒他已經知道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姑娘就是他們主子的夫郎了。
真不知道他們主子夫郎腦袋瓜子裏怎麽想的,竟然能穿女裝。
齊天裕換上安雨的衣服,柴翼穿着齊天裕那身,阿斐則是穿女裝。總之這三人的衣服都極不合身極了,可卻沒人有意見,至于阿斐,他是不敢有。
換過衣服後,圍着三人的護衛散開,阿斐趁亂跑出去,齊天裕的護衛裏一人高聲嘶吼,“主子,不好了,金丹丹師跑了。”
然後又一個男音以更高的音量撕心裂肺的吼道:“快抓住他,他可是金丹丹師,有了他我飛升九天便指日可待了。”
柴翼驚訝的看着齊天裕的侍衛們相互配合着自導自演,這演技不遜于他!
衆人正厮殺紅了眼,誰也沒時間和機會仔細辨認,見到一個人穿着女裝,又被雷劈得黢黑就認準了那是那位煉成金丹的丹師,頃刻戰火就轉移了。
齊天裕這時候道:“就現在,我們撤。”
衆侍衛掩護齊天裕和柴翼二人分別上了兩柄寶劍,由侍衛禦劍飛行,徹底遠離這片密林。
就在他們遠去的瞬間,齊天裕吹響了一聲哨音,由齊天裕帶來的侍衛們一聽就明白這是撤退的信號,紛紛禦劍撤離。
大約半個時辰,柴翼他們飛進一座山峰,在山頭處的一片森林中停下。
齊天裕從另一柄寶劍上下來朝柴翼走過來,剛到近前就抓住他的手,好似生怕他再次不見了一樣。
“我們家就在這裏,這片森林布了陣法,不能禦劍飛行,想進去,只能步行破陣。至于破陣的方法我以後和你詳細講解,現在我們先回家。”
“嗯,回家。”柴翼重重點頭。
無論是星際還是弘武大陸他終于有自己的家了,那是他和齊天裕的家,而不僅只是一個眠宿的地方。
齊天裕等人知道正确的路線,走起來很快,一炷香後就到了。
齊天裕怕柴翼住不習慣洞府,忙解釋道:“這裏只是暫時的,此處原本是從前魔教一位長老所住的萬魔古窟,後來魔尊被誅,魔教信衆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這萬魔古窟也就棄用了。”
“我是一次歷練時無意來到此處,發現萬魔古窟的布陣秘法,甚覺驚奧,便記于心中。正好這次躲避齊府的人就想起這裏,這裏已被棄用數百年,再者有精妙的各種陣法護主,不會有人能找到此處。”
“當然,你若是住不慣,等過些時日,外面穩妥了,我們就另擇處你喜歡的地方搬過去。”
不過數月的分別,齊天裕似乎較之之前更加緊張他了。
柴翼不禁心頭泛起一陣心疼,“我還沒住過古洞,正好奇着呢。再說從前魔教教衆性子最是無拘無束,喜好奢靡,從不委屈自己,想來這位高居長老之位的洞府定然也是華麗非常。”
齊天裕聽到柴翼這麽說才放下心來,“夫郎你盡管放心,只要你喜歡,我都會弄來。”
“其實我并不是沒錢,從前那般拮據是因為我手中勢力摻雜了一些人的探子,又因為我天靈根被毀,人心浮動,異者橫生。我不好輕易妄動,若是一旦暴露,勢必被齊承恩發現,他就會想方設法把這些勢力要過去。而這些勢力都是我這麽多年攢下的私産,齊家人并不知道。”
“現在這些探子已經全部被我剔除,勢力都在手裏掌控,我們就不必再隐忍,過那樣的苦日子了。”
看着齊天裕着急忙慌解釋自己并不窮的樣子,柴翼忽地笑出來,一把抱住齊天裕。
“不管哪裏,天涯海角,只要有你就夠了。”
他都從書外追到書裏,還怕什麽。
齊天裕眸色深深,定定的望着柴翼。
“家主,您回來了?”就在這時候武世傑從洞府中走出,看見院中站着的齊天裕等人便第一時間問道:“那位金丹丹師,可曾‘請’到?”
提起這個柴翼就覺幽怨,心想這位武丹師可真是會說話,連挾持都說得這麽文雅,刀逼到脖子上的請,那麽希望他這輩子不會再被人這麽請了。
齊天裕也想到了這個,咳嗽起來。
武世傑敏感地察覺到這股古怪的氣氛,視線在自家主子和這位不認識的黑黢黢面孔上轉來轉去,最後終于認出這幅眼熟的面孔,大驚失色道:“家主夫郎,這位是柴翼少爺。”
武世傑曾不止一次看過柴翼的畫像,自是認識他的。
柴翼點頭,“是我,武丹師可曾還記得在什麽地方見過我了?”
武世傑認真盯着他看,看了許久也沒想起來。
柴翼提示道:“靈妙閣那位姑娘,也是在下。”
“啊?”武世傑張大嘴巴,徹底呆了,他家家主夫郎竟,竟穿女裝,這也太,太掉節操了。
就這麽兩句話的功夫,齊天裕的咳嗽聲不但沒消,反而越演越烈,到底咳出兩口血才算完。
柴翼比武世傑更快,他先一步扣住齊天裕的脈搏,就發現齊天裕體內的丹毒雖然清除了七七八八,可是傷情卻更加嚴重了,原本就破敗的身體,現在簡直成了一個篩子,還能跟着折騰這麽長時間,真不知道怎麽熬過來的。
武世傑知道柴翼通曉一些醫理丹術,但是他畢竟是個沒有天靈根,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會的那點東西給普通人看看病也就罷了,給武者這種和普通人體質大不同的人怎麽能看明白。
不禁微皺眉頭,“家主夫郎,在下新晉靛丹丹師,您可以放心的把家主交給我,我必然會為家主調養好身體。”
柴翼卻并不理睬武世傑,反而對齊天裕道:“不過數日,你這身體怎麽折騰成這個樣子,還有你的頭發怎麽都白了?”
天人五衰,其中之一,指得便是這頭上華萎,霜雪染發。
武世傑略微驚詫下,這小子竟然還真診出來了。
齊天裕別開臉,不答。安雨道:“主子夫郎,你不要怪主子不珍惜身體,這都是因為您。”
柴翼擡頭看他,齊天裕低喝,“閉嘴,這裏沒你的事,下去。”
柴翼偏就執拗道:“說!”
安雨看了眼齊天裕,還是繼續道:“那日你失蹤後,主子就憂心不已,夜不能眠,這使得本就破敗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再後來有了劫持你的人的消息。我們查到那人是塢家堡少堡主塢赫,便一直尋機會‘請’的。”
“終于人‘請’來了,卻說您進了幽冥森林。自從魔尊在幽冥森林裏與正道衆人同歸于盡後,那片森林就成了禁林。所有進去的人,不管修為多麽高深,哪怕是即将飛升的大能,都有去無回,九死一生,更何況您……主子着急,一夜就霜發滿頭。”
柴翼的心髒驟縮,疼得他不禁彎下腰捂着胸口。
“夫郎!”齊天裕大驚失色,一把抱住人,匆匆步入洞府将人安置在榻上。
“快給我夫郎看一看。”齊天裕焦急的對武世傑道。
柴翼卻并不用武世傑診脈,他只緊緊揪着齊天裕胸前的衣襟。
“我沒事,我只是……”他只是心疼,心疼他為自己一夜遍生的華發,心疼他的那些孤枕難眠,憂心他的那些個日日夜夜。
柴翼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天裕,我答應你,這輩子除卻死,否則誰都不能再把我從你身邊帶走。”
齊天裕心頭大震,自己心上的人同他表白,他怎麽能不神魂震蕩。
似是諾言般,齊天裕道:“我亦是。”
“武丹師,能把你為天裕指定的調理計劃拿給我看看嗎?”
若說之前柴翼自己給齊天裕診脈,不讓他上前,他勉強可以當做柴翼心急,但是他一個沒天靈根的人竟然妄圖指正他——靛丹丹師丹術,這着實算得上冒犯了。
便是齊天裕這個家主,自從高薪将他請來,都一直禮遇有加,不曾重語過,丹師的身份無論到哪裏都是尊貴的,絕對不是仆從。
眼見武世傑臉色黑沉下來,安雨忙道:“武丹師,今日那場聲勢浩大的丹劫就是咱們主子夫郎引來的,主子夫郎就是那位金丹丹師。”
“什,什麽?”武世傑驚得竟是倒退一步,“這不可能,他沒有修為的,連天靈根都……”
柴翼出言打斷道:“不止這次的丹劫,還有上次,雖然上次丹劫最終失敗了,但我在幽冥森林中确實還引來過一次同樣聲勢浩大的丹劫。”
武世傑已經震驚的不能言語了,柴翼也不多解釋,從袖中拿出他剛煉成的那枚金丹給了齊天裕,示意他拿給武世傑看。
根本不用齊天裕給他,武世傑就像見到寶藏的大盜自己上前劈手奪過,甚至顧不得失禮與否。
他仔細看過,手唇皆抖,“金丹,真的是金丹!”
柴翼不再理會武世傑,而是對齊天裕道:“這是我專門為你煉制的清毒金丹,之前我多次為你診脈,知你體內丹毒淤積。無論後續怎樣治療,首先都要清除丹毒,便煉制了這枚清毒金丹。”
齊天裕大震,他想到之前在齊府時,柴翼就為了他去偷齊家丹書,說是為他尋找重種天靈根之法。那時候他沒當回事,現在看來,他竟然一直都是認真的,并在為此堅定的努力着。即便身處死地,還不忘為他采藥煉丹。
“夫郎,我……”齊天裕嗓音微啞,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言語已成匮乏,沒有哪個詞語能描繪他心中的激蕩。
“什麽都不用說,你我二人即為夫夫便是一體,更何況我為你做的,遠遠不及你為我付出的。”包括你為我白了的這一頭發。
安雨帶着武世傑默默退下,把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兩位夫夫。
不知道二人默默抱了多久,才聽齊天裕問道:“夫郎,你怎麽能煉丹了?還有你又是怎麽從幽冥森林出來的?”
柴翼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暗沉。他不是不願意告訴齊天裕他的真實身份,而是他不能說。
這其實一直是柴翼心底的一根刺。
他不是柴翼,不是齊天裕喜歡的那個人,甚至連這幅身體都不是那個人的。
而齊天裕卻一直以為自己娶的是那個弘武大陸的柴翼,他的一往情深也是給那個人的,而不是自己。
他這滿頭的白發又究竟是為誰白的?是他?還是為那個柴翼白的?
柴翼苦笑,現在的他,和齊天裕經歷了這麽多事情的他,早就不是那個初穿越而來,單純的信心滿滿的,不管齊天裕心裏的人是誰,他都自認為能擠掉,取而代之的那個勇往無前一腔熱枕的少年。
現在的他,終于見識到齊天裕的用情至深,這讓他膽怯,更加不敢坦誠。
不是怕他不接受自己,而是怕他知道真正的柴翼已經生死不明的失蹤了那麽久,會一時急火攻心,當場沒命,畢竟齊天裕已經再沒有一頭頭發可為那個柴翼白了,剩下的唯有一條命了。
看着柴翼沉沉的臉色,齊天裕以為柴翼不願意說,便道:“你若是不想說,我便不問了,總之,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夠了。”
柴翼強顏歡笑道:“沒什麽不能說的。”
便是有,也只是暫時的,總有一日他會全部都對他坦白。
他不要做別人的替身,也不要建立在謊言上的感情,那太搖搖欲墜了,他不住危房。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要等到齊天裕的身體好起來,能承受住所謂的真相。
到時候不管是死生不複相見的絕情,還是天涯海角厮守的深情,他都奉陪到底!
柴翼掩蓋住自己的真實身份,簡單解釋了下他怎麽從幽冥森林出來的,又是怎麽得到那鼎丹爐的,最後道:“說來這也是一份機緣吧。當初我在家裏鬧過一通,要死要活的,你們聽說的都是我不願意嫁給你,其實并不是。是我想要家裏的一鼎丹爐,那丹爐太珍貴,父親不願意給我。”
“我便要挾父親說要做我的嫁妝,否則就不嫁了。那想父親偏心至此,仍舊不肯給我,對外只說我不願意嫁給你。”
“後來一次我吓唬父親。用性命要挾他,沒想到陰錯陽差下竟弄假成真,差點死掉。九死一生之際,我得一個機緣。”
齊天裕聽得很認真,從他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他是否相信。見他停下,也不過是溫聲問道:“這機緣就是你能夠煉丹了。”
“是。”柴翼回道。
“我不但可以煉丹了,我發現我還能用精神控制別人,好像一夜之間我就有了強悍的精神力。”
“精神力?”齊天裕困惑,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
“就像這樣。”柴翼直視齊天裕幽黑的雙眸,猛地發動精神入侵。
齊天裕只見倏忽間柴翼的雙瞳就變成蛇一樣的豎瞳,深淵一樣黑沉莫測,仿佛能直窺自己的內心,所有的秘密,所有的陰暗,在這一刻都無處遁形。
然而這并不行!
他的心底有那麽多不能視人的陰暗想法,他甚至曾經在夜深人靜之時想過,若是這次找回柴翼,他就把他鎖起來。
用千年的玄鐵鎖床上,除了自己誰也打不開,然後沒日沒夜的艹他。讓他的身上,從裏到外都沾染上自己的氣息。嗅覺靈敏的神獸只要輕輕一嗅,就知道這人是自己的。
有着這麽陰暗想法的自己,怎麽能被柴翼看到。
齊天裕想到這些,下意識地抵抗回去,就聽得柴翼一聲悶哼,噴出一口鮮血。
“夫郎,你怎麽了?”齊天裕慌得手忙腳亂,卻不知道柴翼怎地就好端端吐了血。
“沒事。”柴翼擦掉嘴上的血跡,蛇一樣的豎瞳已經消失,再次變回那雙漂亮的桃花眼。
“只是被反噬了,不要緊。”這都是他自作自受,他是真的存了借着這次機會窺視齊天裕的內心,企圖看看他究竟愛的是自己,還是那個柴翼。
亦或者在他的心裏,自己可曾有幾分重量。
也是他來到弘武大陸對那麽多人實施精神入侵都被他成功了,他也就大意了,以為這裏的人都沒有精神力,好控制。卻忘了,有一種人,不管有沒有精神力,他們天生自制力極強,永不容他人侵犯。
看着齊天裕憂心如焚的樣子,柴翼解釋道:“我的精神力能入侵別人的大腦,看見他的想法和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齊天裕頓時渾身一僵,嗓音幹澀道:“那你在我腦中看見了什麽?”
柴翼搖頭,“我什麽都沒看見,我剛進去就被你屏蔽出來了,這才遭遇了反噬。”
齊天裕松口氣的同時又無措道:“我,我并不知道。”
“沒事,這不怪你。”柴翼故作輕松的笑道:“你只不過是天生自制力強大的那種人,剛才是我托大了,若不然也不會被反噬。”
“那我叫武丹師進來給你看看。”
柴翼搖頭,“不用,這他看不了,我這是精神受創,他只能看身體。”
其實這一擊,柴翼精神力受傷很重,他甚至有點挺不住了,“我睡一覺就沒事了,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其他的等我醒來再說,還有你的身體。”
“好。”齊天裕抱着柴翼,像是拍着嬰兒一樣輕輕的拍着他。
直到柴翼沉睡過去,齊天裕才面色沉沉的起身,他深深看了眼柴翼,走出洞府。
他剛一出來,安雨和武世傑就迎上來。
武世傑拿着那枚金丹就好像捏着自己的命,“家主,柴少爺在裏面,我能不能進去請教下金丹……”
齊天裕擡手制止武世傑繼續說下去,“他累了,剛睡下。”
武世傑失望的喃喃道:“也是,他以一介凡人之軀煉成金丹,又遭人追殺,确實累了,我還是再等等吧。”
說着把金丹雙手還給齊天裕,齊天裕自然的接過,收了起來。
“安雨,你跟我過來。”
“是。”安雨垂首應聲。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柴少爺已經找到,他卻覺得自家主子的面色反而更凝重了。
直到主子帶他越走越遠,最後來到一處離柴翼所在最遠的洞府時,安雨越發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齊天裕的手指屈起敲在石桌上,咚咚的三聲過後,齊天裕才道:“你再去柴家重查我夫郎的事情,當年他到底為什麽鬧自殺?究竟是因為不想嫁我,還是有隐情?”
“是。”安雨轉身剛要走,又聽齊天裕道:“還有,查查他在齊家煉的丹,修者能否食用?”
“是。”安雨再次應聲,一路走到洞口,剛要出洞又聽到身後齊天裕吩咐道:“悄悄的,誰也不要驚動。”
安雨應聲,無意識回頭看了眼坐在石凳上的主子,烈日下滾燙的陽光仿佛都暖不化他冰雪鑄就的身,從前被柴少爺溫化出的縫隙,因為他不知道的原因似乎又重新冰封起來,甚至冰層更加厚實了。
柴光明一身重傷返回柴家,開門的小仆見到他驚恐大叫道:“二爺,您這是怎麽了,怎麽弄了一身的傷!”
柴光明道:“沒事,我已經服過藥了,是靈妙閣的四級丹藥,身上的傷養幾天就好了,你去父親院中告訴他我有事情和他相商,讓他務必過來一趟。”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這事,事關柴家榮辱興衰。”
“小的明白。”小仆忙匆匆奔向主院,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柴繁盛就來了。
他看着自己二兒子一身傷痕,心疼道:“老二,你不是跟在葛丹師身邊嗎,怎麽還受了這麽重的傷?”
葛丹師就是柴光明現在正追随的人,他們柴家小門小戶,投靠大家族無望,便只能另尋門路,能靠上葛丹師還是因為當初齊府向柴翼提親,怕柴翼不答應,許下重寶,柴家便是用這些重寶作為敲門石,投到葛丹師門下。
當初齊府雖然和柴家聯姻,但壓根從心底裏瞧不起柴家,更何況柴翼嫁的又是個被挖了天靈根的廢物,以後于修道一途再無忘,誰又能瞧得起與這樣一個廢物聯姻的柴家?
所以柴家只能捧着珍寶另投他人。也是機緣巧合,經人介紹認識了葛丹師。
葛丹師是靈妙閣裏最普普通通的一名綠丹丹師,即便如此,這身份對于柴家這樣的小戶而言也已是高不可攀。
當下使出渾身解數,把齊府送給柴翼的珍寶法器都轉贈給葛丹師,這才換來柴光明追随葛丹師的資格。
這便也算是柴家追随靈妙閣。
柴光明也不廢話,直接道:“爹,今日你在家中想來也看到那場聲勢浩大的丹劫,和那丹劫過後,金丹大成時散發出的直沖九霄的金光了?”
“那般驚天動地,我自是知道。”柴繁盛不知道好端端的二兒子為什麽會提起這個。
“你都看見了,靈妙閣那些丹師自然更不可能錯過。別看靈妙閣外表昌盛,裏面一樣勾心鬥角,葛丹師跟着的紫丹丹師看見後,立刻派人去圍堵那位金丹丹師。言明,若不能為己所用,當場誅殺!”
“而我就在葛丹師派出去追殺金丹丹師的殺手之中。”柴光明緩口氣道:“所以,你猜我看見了誰?”
柴繁盛都要急死了,他着急忙慌道:“光明,你就快說吧,可不要大喘氣了,這你爹我哪裏能猜到。再說,咱們家什麽時候起還能認識這樣厲害的人物。若是真認識,哪還用剜門子盜洞,把全部寶貝都送出去,只求追随一個綠丹丹師。”
“柴翼。”
原來那第一個劫持柴翼之人,竟是柴翼的二叔,柴光明。難怪會在那種情況下,一眼就認出柴翼的真實身份。
柴繁盛一時沒反應過來柴光明此時吐出這個名字的意思,下意識道:“好端端的你突然提他幹什麽?”
柴光明一字一頓解釋道:“我說,我遇到的那個金丹丹師竟然是柴翼。”
“這不可能!”柴繁盛失聲道。
“我也不敢相信,可這是我親眼所見。”柴光明道:“我趕到的時候,親眼看到柴翼從丹爐之中拿出金丹。”
“這,這……”這件事實在超出柴繁盛的認知,他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半晌後,柴繁盛嗡嗡響的大腦才似反應過來,“這,這可如何是好?當初柴翼就不願意嫁給齊天裕,為此要死要活,是我們強逼着他嫁過去的。”
“現在他有本事了,反過來報複我們怎麽辦?”
柴繁盛急得如同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團團直轉。
“誰又能想到那個廢柴會有這樣的本事?他又是怎麽煉丹的,明明他連天靈根都沒有。”
柴光明疲憊的揉揉鼻梁,“爹,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而是我們應該想想怎麽能和柴翼修複關系。”
“這怎麽修補,當初都鬧成那樣了?”柴繁盛煩躁的抓着頭發。
柴光明眸光意味不明,“爹,柴翼和老三可是親生父子,血脈相連,而這親生父子自古而來又怎麽會有隔夜仇?”
“是呀。”柴繁盛恍然大悟,“這天下自古就無不是的父母。我這就讓老三去聯系柴翼,怎麽也得讓柴翼回來一趟,就是這個時候太敏感回不來,至少也要回封信。”
柴繁盛風風火火的去了三兒子的院裏,把要求一說,三兒子一張臉頓時皺成苦瓜臉。
“爹,我和那個廢物都鬧成什麽樣了,險些斷絕父子關系,他怎麽會聽我的。”
“怎麽就不會!你們可是親生父子,自古這做父親的就沒有不是的。再說當初齊府仗勢欺人,我們柴家也是逼不得已。”
柴老三只能道:“那好吧,我試着給他去封信試試。”
柴家人一出生就會養一只信鴿在身邊,便于自己人聯系。
“什麽試試,這事怎麽能是試試,而是必須。你不會寫,一會兒我找人給你代筆,你轉抄就行。”
柴繁盛找來的代筆也是個能人,把一封家書寫的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催人淚下。
總之通篇都是當初齊府怎麽怎麽逼迫他們,以全家人性命相要挾。而自己家人又是怎麽怎麽被逼無奈,甚至為了柴翼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