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應覃現在的身體到底好不好, 阮棠沒法打包票,但他小時候是真非常體弱多病,阮棠可太記得了——小孩子都喜歡和比自己大一點的孩子一起玩, 她那會兒其實也并不如何待見比自己更小的孩子。但隔壁家的弟弟有一點不同——他漂亮又脆弱, 安靜地一言不發,即使是生病的時候也不會哭鬧,卻會睜大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看。
讓人油然而生一股保護欲。
以至于到了現在,阮棠看到他有些虛弱地靠在醫務室的椅子上、手裏的體溫計讀數直接飚向三十九度,還是會覺得緊張不已。
應覃本來想自己看體溫計的, 誰知剛從嘴裏拿出來就被阮棠一把抽走了。她現在的表情管理已經很老練了,應覃一時間也看不出她究竟生氣了沒有——好吧, 大概也許……肯定是生氣了的, 就是不太能從臉色上看得出來, 生氣到了什麽程度。少年人有些心虛,咬了咬自己因為發燒而幹裂的嘴唇,還是忍不住悄悄去看她的表情。
阮棠看完溫度,正要數落他幾句,一回頭就見他還在盯着自己看。
——有點像小時候的模樣。
區別是這會兒因為心虛, 只敢偷偷看過來, 長長的睫毛顫得厲害, 暴-露出了主人此時此刻內心的緊張和忐忑。
阮棠張了張嘴, 最後還是沒忍心罵他, 只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去找醫生開病假單, 你現在就回家休息。”
幸好這兩天是運動會不上課,應覃也沒有其他項目了,請假回家休息什麽都不會耽誤。
被瞪了的少年人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然後看着她拿着體溫計出去找了醫生。應覃有些失落, 坐在醫務室病房裏等她回來,結果沒一會兒就開始迷迷糊糊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人的手抵上了他的額頭。
熟悉的氣息讓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本能地就往那個方向靠了過去,張嘴又說了什麽。
他人還有些迷迷糊糊,說話咬字也不清楚,阮棠又琢磨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今天沒有人在家。”
像貓咪蹭着主人的手、喵喵叫着撒嬌。
也不知道——是真的燒糊塗了,還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應覃意識朦胧間,似乎聽到有人嘆了口氣——很輕,又很無奈,還帶着很溫柔的縱容。然後又過了不久,他被輕輕拍了拍臉頰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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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校門口了。”阮棠扶他起來,給他整理了一下外套、把上半身全部裹住——還算沒有傻到家,今天記得在襯衫外面穿外套了。
應覃像個最精致的洋娃娃、乖乖地任由她打理自己,然後被她牽着出了醫務室。
應覃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間和她一起走在校園裏,冷風一吹,腦子又清醒了不少,意外地覺得……感覺還挺不錯?畢竟,這會兒只有他們兩個人,她還牽着自己。
但他不敢說,因為阮棠很顯然感覺并不怎麽好。她大概是怕他燒糊塗了,一路上都拉着他的手腕,應覃索性也就不去看路,低着頭直勾勾地看着她,任由她牽着自己。
司機已經等在校門口,應覃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是阮家的車。阮棠是知道他家司機電話的,按理說,似乎不應該讓自家的司機多跑一趟……少年人低垂着腦袋,眼神閃爍了一下。
阮棠給門衛看了病假單,上面有校醫和應覃班主任的簽字,門衛很爽快地開了門放行。
司機拉開了車門,阮棠把應覃塞進車裏,然後……
站在車旁,低頭看抓着自己衣擺的手。
應覃坐進車裏後她就放手了,誰知道少年動作飛快,反手就攥住了她外套的衣擺。
阮棠低頭看他。
少年人坐進了車裏,慢慢地仰起頭來,也不說話,只是用濕漉漉的眼睛安靜地和她對視。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安靜了幾秒,然後——阮棠伸手推了推他,少年動作飛快地往裏面挪了挪位置、空出了座位來。
阮棠上車,關上車門,神色如常:“回家吧。”
司機應了一聲,很快就掉了頭往家裏開。
應覃看了眼司機,又看看阮棠,試探性地一點一點往這邊挪。
還沒敢靠得太近,忽然伸過一只手來,一把就把他的腦袋按到了女孩子的肩膀上。
“行了吧?”女生沒好氣的聲音随之傳來,“睡覺。”
語氣乍一聽似乎有些不耐,但咬字卻始終有一種柔軟的縱容。
應覃抓緊她的衣擺,乖乖閉上了眼睛。
應覃睡得很好,但阮棠還是不得不在到家之後再次把他叫醒——沒辦法,如果她和應覃兩個人身形互換一下,她倒是也不太介意直接把對方抱進屋裏繼續睡。
應覃開了門,卻還站在門口沒有第一時間進屋。直到阮棠輕輕推了他一把、作勢要進屋的時候,他才側身讓開門口的空間,又自己換了鞋進屋。
應家果然沒有人,溫筠應該是出門去了。
阮棠催了應覃上樓回房間,又熟門熟路地去燒了熱水。剛才校醫開了退燒藥,他燒得有點厲害,還是得吃藥才行。
等到水燒開,阮棠又對了一點點涼的,估摸着溫度差不多了,端着水和藥上了樓。
應覃已經換了睡衣,正坐在床上,有些百無聊賴卻很執着地盯着門口。見她進來,頓時就仰着腦袋笑了一下。
笑得有點讨好,乖乖巧巧的樣子,看着像是個聽話寶寶。
“吃藥吧。”阮棠把藥遞給他。
在吃藥上他倒是不怎麽需要哄,接過藥很熟練地就和着溫水吞了,擡頭見阮棠還在看,于是又很自覺地一口一口繼續把整杯水都喝完了。
阮棠替他蓋被子:“睡吧。”
他乖乖躺下,卻不肯睡,抓着被子睜着眼睛看她。
阮棠又忍不住嘆氣:“小朋友,不要太得寸進尺啊。”
“你沒有打我家司機的電話,不就是……打算陪我回來的嗎?”少年人躺在床上,小聲嘀咕,“不能再陪陪我嗎?”
他說着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了之前阮棠曾經說過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我想……你陪陪我。”
阮棠沒說話,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的邊角。
少年人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簾,忽然又擡起頭來問:“學姐覺得,怎麽才算是長大了?”
阮棠收回手,低頭看他。
然後她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
“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懂得規劃自己的人生,可以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不疾不徐,吐字卻很清晰,“你能明白嗎?”
少年似乎怔住了,一時間有些出神,沒能回答她的問題。
阮棠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見他愣在當場,搖着頭笑了笑,又彎下腰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最後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快點長大吧,小朋友。”
她收回手,拉上窗簾,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聲音溫柔:“我在樓下,需要什麽就叫我。”
她說完就關上門出去了。房間裏一片昏暗,隐約還能夠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但很快就又徹底歸于寂靜。
應覃躺在床上,擰着眉還在想她剛才說的話。
但身體實在是太疲憊了,熱度燒得他暈暈乎乎、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思考。退燒藥似乎也逐漸開始起效了,他有些昏昏沉沉,盡管努力睜着眼睛想要盡快想明白她剛才話裏的意思,但終于還是抵不過藥效和熱度,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
應覃睡醒的時候,房間裏還是一片昏暗,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窗簾被拉上了。
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是不燙了。
少年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又爬起來把窗簾拉開了一些,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多了。
他睡過了午飯飯點,但并不餓,也沒有什麽胃口。
他本能地想要下樓去找阮棠,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又有糾結地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坐下。
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或者說,她說的,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有些患得患失地胡思亂想了許久,腦子裏有些混亂——好像是明白她的意思,但又似乎是有什麽還不明朗的東西,但終究還是抵不過想見到她的迫切,深吸了一口氣,踩着拖鞋開門下樓。
但樓下,沒有她的身影。
“小覃睡醒了?”是溫筠的聲音,滿是關切和擔憂,“棠棠說你發燒了,午飯也沒吃,先吃點東西,等等再量一□□溫看看。”
“媽,”應覃應了一聲,下了樓梯,又四處張望了一下,還是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問,“姐姐不在嗎?”
溫筠盛了粥端到桌上,招呼他過來吃飯:“她回去了。”
“回去了?”少年人低聲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語氣恹恹的——明明說好了,就在樓下的。
“剛回去沒多久,”溫筠以為兒子在問他,溫聲解釋,“還給你熬了粥,我到家了她才走的。”
粥是她熬的。
少年在餐桌前坐下,乖乖端起碗——他有點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樓前,弟弟:沒胃口,不想吃。
下樓後,弟弟:我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