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到了七月中旬, 天已經很熱了。
白日裏太陽和一個火球一般挂在天上,往年到了晚上會涼下來, 好歹能讓人睡個囫囵覺,但這個夏天卻格外熱, 連晚上都讓人熱的睡不着。
蘇家如今算是有錢了, 也買些冰來用,可惜冰實在是太貴了, 便是用也都是在中午這等最熱的時候用。再加上顧三娘如今有了身孕,更是耐不住熱, 蘇清漪又分了一部分冰給她。
于是到了晚上,就只能往地上灑灑水,或者用涼水擦席子, 這才勉強入睡。
蘇家父女也不算是嬌生慣養的性子, 但也在這個夏天瘦了一大圈。
也因此, 蕭澤有時候邀請她一同出門去玩,她也沒有答應, 因為實在是太熱了。不過這一次因為是要給蕭澤補過生日,她這才不得不頂着大太陽出門, 蕭澤特意包了一艘畫舫, 蘇清漪一進去就趕到宜人的涼爽。
顧不得心疼那些堆在角落的冰塊,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蕭澤見她的模樣有些好笑:“你在家貓了一個夏天,怎麽也沒見你胖, 反倒還瘦一些了。”
“你懂什麽, 這是苦夏好不好?”蘇清漪一腦袋磕在桌面上, 喃喃道,“要是有空調就好了……沒有空調,有個風扇也好啊!”
蕭澤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什麽扇?”
蘇清漪搖了搖手,表示自己沒說什麽。在這個沒有電的時代,說什麽空調風扇,這不是自己找虐嗎?
蕭澤也不在意,他特意請了一個廚子,做的就是現宰現殺的全魚宴,因為只有兩個人,所以菜的道數很多,但分量卻很少。
最先上的是一道魚湯,一人也就巴掌大一個碗,裏面的魚湯熬得如牛乳一般雪白,一小團魚肉沉在底下,上面浮着淡黃色的姜絲和碧綠的蔥末,看着就讓人胃口大開。
蘇清漪喝了一口,味道果然鮮甜,又嘗了一口魚肉,哪怕是炖了這麽久,這魚肉依然嫩滑鮮美。蘇清漪滿足地舒了一口氣,這個夏天因為太熱她都沒好好吃過一口飯,更別說是喝湯了,她每一頓都恨不得喝下去的都是冰渣子。
蕭澤看着她享受的表情,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容,但很快又被他按捺下去。
緊接着又上了後面的幾道菜,蘇清漪都非常給面子全部吃掉了,不過她胃口不大,還剩最後一道魚羹卻是怎麽都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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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魚羹卻并不是做好了端上來的,而是在兩人吃飯的桌旁放了一個小小的爐子,從兩人開始吃飯魚羹就在上面熬着,到他們吃完菜,魚羹的香味也散發出來了,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這也就是蕭澤這等富貴人家才吃得這麽有情調,要換了平常人家,這麽熱的天還放個爐子在旁邊,你怕不是個傻子。
蘇清漪吃飽喝足,也不像一開始那樣無精打采了。
蕭澤這才一攤手:“我的禮物呢?”
“堂堂小侯爺你還缺我這份禮物??”蘇清漪雖然這麽說着,卻還是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布包。
蕭澤打開,發現是一本工工整整抄寫的《竺溪游記》,這是前朝一位名叫竺溪的士子游歷西邊諸國之後所寫下來的,因為流傳不廣,市面上非常稀少。蘇清漪發現這本書也是機緣巧合,且這書還有了不少殘缺,她知道蕭澤喜歡這些,便費了許多心力,将這本書重新抄寫補完,這才有了蕭澤手中的這本《竺溪游記》。
蕭澤一看到就很驚喜,看了好幾頁才意猶未盡地放下。
看到自己送的禮物能夠被人喜歡,蘇清漪也很高興。
蕭澤分明很高興,卻還要傲嬌:“就送一本書啊?”
蘇清漪暗暗翻了個白眼:“不然呢?”
蕭澤偷瞄了一眼蘇清漪腰間那塊沒有半分繡花的帕子,在心裏嘆了口氣,面上卻嘟囔:“不給我寫篇什麽小說什麽的,專門送給我一個人的……”
“你想得美!”蘇清漪被他這态度氣得肺疼,一伸手,“你不要就把書還給我!”
蕭澤迅速把書往自己懷裏一塞:“你送都送了,還想拿回去,哪有這樣的理!”
蘇清漪瞪了他一眼,悻悻地縮回了手。
這時窗戶外吹來一陣風,将小爐子上的火苗吹得大了些,魚羹沸騰起來,将那蓋子打的叮當作響。
蕭澤見蘇清漪一直盯着那蓋子瞧,忍不住問道:“你在看什麽?”
蘇清漪撐着下巴,漫不經心道:“看未來蒸汽機的雛形啊。”
“争氣雞?這是什麽,都活成雞了,還要争什麽氣?”
蘇清漪差點被口水嗆死,無奈地看向一頭霧水的蕭澤:“你是要笑死我好繼承我的……算了,我什麽都沒說。”
蕭澤卻聽不得這樣說一半藏一半的話,不依不饒地追問。
蘇清漪沒了法子,便指着那蓋子道:“你知道這蓋子為什麽會動嗎?”
蕭澤盯了那蓋子一會,才道:“水燒開了就會動啊!我又不是傻的。”
“那為什麽水燒開會動?”
蕭澤這才不說話了,他從小到大都知道水燒開以後壺蓋會動,有時還會發出“嗚嗚”的聲音,但為什麽動,他卻從來不曾想過。
蘇清漪說道:“水被燒開後,會形成一種叫做水蒸氣的氣體,水蒸氣推動了蓋子,所以它才會動。”她說完又有些意猶未盡,“如果水足夠多,産生的水蒸氣不用人劃船,就能推動這艘畫舫呢!”
說到這裏,蘇清漪就有些後悔,早知道會穿越,自己當初應該讀工科相關的專業啊,可現在她腦海中所有關于蒸汽機的記憶,只有小學課本上的那個關于瓦特發明蒸汽機的故事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清漪雖然說過就忘了,蕭澤卻将這句話給記在了心裏。
只是他還是很疑惑:“這些東西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蘇清漪心裏一個咯噔,她對蕭澤太信任了,有時候不自覺就會說出一些現代相關的東西。只是被他發現了,她竟然也不覺得太慌亂,十分鎮定地回道:“看書啊!”
“我怎麽沒看過這個?”
“你沒看過的多了,《竺溪游記》你之前不也沒看過嗎?”
“……”
蕭澤被她一堵,也就把這點不對勁給抛到腦後了。
在臨江的酒樓中,謝謹與未婚妻楊如珊正在用餐。
放在角落的冰鑒發出絲絲白氣,謝謹的臉上帶着柔和的微笑,細心地關照着楊如珊,一舉一動都挑不出錯。
兩人的婚期定在秋天,按說楊家心疼女兒,原本要晚些讓她出嫁的,但考慮到謝謹的年紀大了,所以才将婚期定在了秋天。江東這邊氛圍松快很多,未婚夫妻只是婚前一個月不許見面,但在那之前,還是會給機會讓他們相處。
楊如珊性子溫婉,雖然母親始終覺得謝謹的身份略低了些,有些配不上她,可楊如珊卻在第一眼看到謝謹,就對他芳心暗許。如今和喜歡的人面對面坐着,他又這般溫柔,楊如珊的臉蛋都有一抹羞紅,她小心地擡頭看了一眼謝謹,發現他依舊帶着如出一轍的笑容,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吃過了飯,楊如珊被婢女服侍着去隔壁更衣。
謝謹的笑容這才淡了幾分,他慢慢走到窗邊,往洮江看去,往日熱鬧的江面上如今只剩下零星幾條,他漫不經心地掃過,目光卻忽然一凝。
那條畫舫離酒樓不遠,所以謝謹清清楚楚地從窗戶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
他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楊如珊紅着臉走回房間,叫了謝謹一聲,卻見他沒有反應,好奇地走到他身邊,随着他一同看過去:“這是謝公子認識的人嗎?”
謝謹回過神,面上神情十分冷淡:“不認識。”
楊如珊與他認識以來,還從未見過他臉上的神情這般冷漠,剛想問什麽,謝謹卻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如今天太熱,我便讓天喜樓和琢玉閣将首飾拿過來挑選,如果楊姑娘吃好了,我便讓他們進來了。”
楊如珊很想說自己并不在乎這些珠寶首飾,出門也只是為和他相處罷了,可觸到他的眼神,卻又低下了頭:“嗯,聽謝公子的。”
謝謹便拍了拍掌,雅間的門打開,幾位掌櫃的将首飾一溜地擺在桌上,以供楊如珊挑選。
這都是這兩家店最新款的首飾,不過楊如珊也沒有太多心情挑選,便只是随意挑了一支玉簪,看向謝謹:“謝公子,這件如何?”
謝謹的目光似乎在玉簪上頓了頓,很快便揚起若無其事的笑容:“楊姑娘膚色白皙,性子溫婉,這玉簪倒是很配姑娘。”
楊如珊沒想到他會突然誇自己,臉頰微紅,也就顧不得心頭的那一點不對勁了。
謝謹見她只挑了玉簪,又問她:“不再挑一些別的?”
楊如珊搖搖頭,将玉簪遞給謝謹,小聲道:“謝公子,你替我簪上,可好?”
謝謹一愣,幾位掌櫃的都是人精,立刻就帶着首飾都退下了。
“嗯。”
謝謹輕輕地應了一聲,楊如珊只覺得自己剛剛膽子太大了些,一張臉密布紅霞,也就沒有注意她身後替她鄭重簪上玉簪的男人,臉上那悵然若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