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氣兩賭
第四十六章:一氣兩賭
漸入冬季,氣候寒冷,連着天色也跟着多變起來,不過才是午時罷了,可這天色卻黑暗暗得,像是戌時了般,院子裏,季慕雲好不容易掙開那些看管自己的家奴,急忙忙得跑到前院裏來,看見得,卻是赫瀾淵小小的身影躺在地上縮成一團,滿嘴的猩紅像是一把尖銳的匕首,直直刺進他的心髒。
赫成義猶如不覺,握緊棍子,又狠狠一棍朝着赫瀾淵身上抽去,季慕雲在旁看着,只覺得心都給提到了嗓子眼,身體發軟,卻還是忙沖了過去,一把抓住赫成義的手:“将軍求你別再打了!你別再打他了!他還是個孩子他只有十四歲,你這樣會打死他的!”
季慕雲突然沖來,讓赫成義楞了一瞬,而後又一把将人推開,怒道:“你也知道他只有十四歲?可他做出來的事像是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能幹得出來的嗎?”才說着,棍子一揮,又一棒子朝着赫瀾淵身上打去,季慕雲吓得臉色發白,卻也顧不得其他,只撲了過去,将赫瀾淵抱住。
赫成義還想打一棍子,卻因為季慕雲的關系,而硬生生的住手:“你讓開!”
“不讓!”緊抱着赫瀾淵,季慕雲也跟着身子發抖,看着赫成義的眼,眼眶發紅:“瀾淵是我的兒子,要打要罵我給他頂了就是!他還這麽小,那經得起你手裏的棍子!”
夏氏在上冷冷撇了一眼,忽而開口:“瀾小子還小嘛?才十四歲,就知道跟別人暧昧糾纏,剛才更是跟老爺過了好些招呢,這要換了我家瀾天,別說是跟老爺過招,怕是忤逆一句也不敢的吧”
赫影靈在旁擰了擰眉,似想要下去,卻止步于樓梯臺前:“父親,三哥他會知道錯的,父親你也別太生氣,讓三哥認個錯,以後不跟那些人來往不就好了嗎?你看看三哥都動不了”
赫成義重重一哼,棍子朝着地上重重一杵:“你知道錯了嗎?今後還要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嗎?還讓要我赫家淪為這街頭巷尾的笑談嗎?!”
“瀾淵……瀾淵你快跟他們認個錯,就認個錯,認個錯你父親就不再打你了”聽得赫成義有松動之像,季慕雲忙将赫瀾淵扶起。
赫瀾淵卻渾身疼得顫抖不止,臉頰腫了大半,一嘴的猩紅刺目異常,忍着咽喉翻湧的腥味咳了好幾聲,赫瀾淵這才有氣無力幽幽的道:“南宮越君子,誠不欺我,白畫斳以真心相待,随我遠去西域尋找大哥,誠不辱我,他們……他們都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不顧他們聽了這話會如何動怒,赫瀾淵只擡眼,冷冽得朝赫成義看去:“反觀如你,身為人父,未盡人父之職,身為人夫,更是未盡人夫之義,就算今日你打死了我,我也絕不認錯,我沒有錯!”
赫成義明顯已經氣得臉色發青,随手揚起棍子,就朝着赫瀾淵身上再狠狠的抽了一棍,當下就打得赫瀾淵身子朝後砸去,衣衫擦過地面,都給滑出了道長長口子。季慕雲楞了楞一瞬,而後猛然一把,抓住赫成義的腳不放:“赫成義!你這是要打死瀾淵嗎!這麽多年你幾時管過瀾淵何曾問過他半句,如今不過就是聽得外頭的一些瘋言瘋語而對瀾淵下這般重手,是不是真要打死瀾淵了你才滿意,難道你忘記了,當年要不是你如今又怎麽會有瀾淵!養不教父之過,若說瀾淵該死那你這個做父親的豈不是更該死!連瀾傾小小年紀都知道關心弟弟疼愛弟弟即便不是一母所出也一視同仁,可是你呢!你這個當父親的卻連自己兒子都不如你憑什麽在這個時候才記得你作為父親的身份!!!”
這麽多年,除了當年跟季慕雲同房的一次之外,而後,他們間已經不知不覺的形成了一種相互漠視的默契,彼此都不去打擾對方,只在自己的地界,過着自己想要的平靜日子,十多年了,一直都是如此,季慕雲給他的感覺一直都是那麽淡淡的平凡的,說是避世不與人為惡,其實卻是害怕紛争麻煩,只想找個地方安全的藏起來,過着自己平靜的小日子就好……可何時起這個人居然也有這麽激烈的時候了?當真是父子連心?舐犢之情便能将一個平淡無奇的人給逼得這般激烈?
高臺上,夏氏見得赫成義怔楞,眉宇一擰,便忽而開口:“一群作死的下人,都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把季主子給拉開,難道你們不怕季主子被老爺誤傷了嗎!”
這個情況,還有幾個人敢動?
但這些年夏氏雖只是侍妾,但在府中的地位俨然就是主母,無人敢不聽從,而後便有幾人上前,不顧季慕雲的掙紮,硬是将人拉開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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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瀾淵躺在地上,指尖動動,想要起身,卻渾身筋脈都疼得發酸,赫成義似乎被季慕雲的話有所觸動,丢了棍子,走到赫瀾淵身邊,垂眼,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為父在問你一句,你知錯嗎?”
赫瀾淵沒有開口,只是微微眯起細長的眼,看着黑壓壓得天,冷風一陣陣地卷來,似有即将傾盆大雨之像,可意外的,卻只是飄起了毛毛細雨,好半響,赫瀾淵才弱聲反問:“你在意的……是我行差踏錯了……還是……還是你赫大将軍的顏面……?”
擰了眉,赫成義只道:“你既然是我的兒子,行差踏錯我自然是要讓你迷途知返了才是”
這話,應該是回答了赫瀾淵一直都想要的那個答案,可是這會子,這話聽在耳中,卻讓赫瀾淵突然想笑,而後,他便也是當真笑了。
柔柔得笑聲之中清晰地印證着他此時的虛弱,分明就是不甚強烈,可是卻能直接的戳進心口。
“我沒錯……”忍着笑聲,赫瀾淵口中一直在重複這三個字,最後仿佛是用盡力氣的大聲喊了出來:“我沒有錯!!!”
“你!!!”明明便是已經傷痕累累卻依舊還這麽倔着不肯低頭,赫成義心中惱怒異常,一把抓了赫瀾淵的衣服,就将人擰了起來:“你是不是非要我打死你你才肯低頭認錯!難道那兩人就值得你為了他們傲到這種地步!?”才十四而已,就有這樣的硬骨頭,為什麽以前自己不曾發現?
赫瀾淵只是冷然看他,細長的眉眼猶如一把鋒利的劍,薄薄的唇,一動一盒只說了四個字:“甘之如饴!”
心裏對這個兒子才剛生出的異樣,瞬間就被這四個字打得煙消雲散,擡了手掌,正想要再一巴掌給這個兒子狠狠抽去,但聽得那咻咻得聲響于淩空傳來,赫成義只擡頭一看,松手閃身時,才發現,那緊逼自己而來得,竟是一把白色折扇。
赫瀾淵不禁一愣,才眨眼,便見得一道白影從牆頭飛躍而下,以極快的速度朝着赫成義攻擊過去,整個動作行如流水一氣呵成,待得那人重新将折扇接入手中之時,赫成義卻是已經被人震得連退數步。
這人出現實在過于突然,上方的夏氏驚住,赫影靈也跟着睜大雙眼,府中家奴一個個面面相觑似乎有人反映不能,只有赫成義在定下身形之後,擡頭看向那人:“白畫斳!這裏是我赫府,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在這放肆!”
衆人中,白畫斳一襲白衣,仿佛是注定的萬年不變,純淨的白色,無時無刻不将這人襯得如若皎月,舉止優雅,投足貴氣,手執折扇的模樣更顯風度跟氣韻,沒有理會一旁的赫成義,白畫斳只将折扇收攏,與赫瀾淵身旁單膝跪地,蹲下看他:“還撐得住嗎?”
赫瀾淵只愣愣看他,雖然不知他為何會在這裏,卻還是點了點頭。而後,白畫斳伸手将人打橫抱入懷中:“我來帶你回家”
“好……”應了一聲,嗓子沙啞異常,再顧不得其他,赫瀾淵只将頭埋在他的懷裏,兩手雖然無力,卻還是想要将人抱住:“帶我回家……”
蜂蜜,雖然混合着砒-霜,但苦中帶甜,也還是有人願意為之中毒而亡,哪怕,明知這份甜,是短暫的,也依舊甘之如饴。
“白畫斳!這是我赫家之事,豈容的你一介外人插手幹預!”赫成義大怒:“将那逆子給我放下!”
白畫斳卻不理他,只抱了赫瀾淵,而後腳尖一個點底,便如離弦的箭飛躍而出,只一眨眼便已經消失赫家大院。
季慕雲在旁看着,心裏大大松了口氣,整個人一松懈下來,便昏厥過去,赫成義卻連想要找人發洩都找不到,只能氣得咬碎一口的牙。赫影靈站在夏氏身旁,只愣愣得看着兩人消失的方向,眸色茫然,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冷雨冰涼,一顆顆落在臉上的感覺都那麽清晰,反倒愈發刺激得臉上的疼痛如若火燒,身上到底是有幾處的傷勢,赫瀾淵也不清楚了,只覺得渾身到處都疼,冷風呼呼卷席而來,吹得手腳冰涼,但這會子赫瀾淵卻只覺得,這個抱着自己的臂膀,似乎是從沒有過的溫暖。
“你怎麽會來?”雖然已經無力,卻還是想問。
白畫斳眉宇微擰,面色雖有放縱得不悅,可話音依舊那麽溫柔:“不放心你,便想過來看看”
“那些流言,你也聽到了?”
白畫斳只是反問:“不過就是認個錯,與你父親保證今後不再于我來往,若低了這個頭,你又何至于此……”雖然來得晚了,但基本上他都看見了,原本是在如同赫成義一樣等着看赫瀾淵低頭認錯,卻沒想,他居然咬得這麽死,一個字都不肯說……
努力的緊緊臂膀,赫瀾淵似乎想要将他抱緊一些:“說好的,以心易心,你即拿真心待我,我又怎可負你……”
這話,讓白畫斳心頭一動。
“就算如此……何不先把當下過了?一句謊話也總好過被打個半死啊……”
“不……”赫瀾淵話音似乎越來越低:“心守如一,口守如一,我不做那口是心非之人”
眉宇,幾乎擰得更緊,第一次,白畫斳似乎無言以對。
兩人靜默片刻,待得回到七賢莊時,赫瀾淵才似回神:“我爹親他……”
“我這便讓杜伊把他接出來”
“謝謝你……”話才落,赫瀾淵雙手一垂,徹底沒了意識。
這一瞬,白畫斳只覺得,似乎自己的心口,也跟着沉了。
“湫棠!馬上給我把湫棠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