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唯物論(八)
“你只能睡覺,別的什麽都不許做,聽到沒有?”
薄禾探出頭,一本正經地強調着。
方十四站在門口,側過眸子,就看到她嚴肅而認真的表情。
受她影響,他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
看到他點頭答應了之後,薄禾不着痕跡地吸了吸鼻子,然後就進了屋,給他留了門,示意他可以進來。
登堂入室的感覺還不錯。
方十四進了屋,坐在沙發上,看着薄禾從卧室裏抱來毯子和枕頭,空氣裏都彌漫着她身上特有的薄荷味兒。
“你讓我睡沙發麽?”方十四看着她搬過來的毯子,有些委屈地問道。
薄禾皺眉,随即說道:“那你的意思是,讓我睡沙發?你睡床?”
登堂入室也就算了,還想鸠占鵲巢?
薄禾翻了個白眼,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不是不是不是,”方十四搖頭,“我的意思是,你家沙發有點小,我睡不開。”
一邊說着,他一邊脫下拖鞋,伸直了那雙長而筆直的腿,放在沙發上。
他的小腿肚剛好橫在沙發的扶手上,高高的個子蜷縮在沙發上睡,看起來确實不太符合人道主義精神。
“所以?”她将問題抛了回去,想知道他有什麽解決辦法。
“所以我打地鋪行不!”方十四對她說道。
“我剛搬家,還沒收拾完,客廳裏都是東西,”薄禾皺了皺眉,“哪有地方打地鋪啊。”
方十四伸出手,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雖然沒說話,但那泛着光的眼睛卻出賣了他心裏的想法。
“你要在我的卧室打地鋪???”薄禾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
“過一陣還有職業聯賽要打,沙發這麽小,我要是睡迷糊了從上面掉下來,摔壞了手可咋辦,要是摔殘了,今年世界賽拿不到冠軍,影響國家榮譽——”他越說越嚴重,越說越離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薄禾打斷了他的話,同意了他的說法,“那你就去卧室吧,我睡——”
“轟——”
“沙發”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薄禾就被窗外的雷聲震了一下。
看着客廳窗戶外電閃雷鳴的樣子,她最終還是把這兩個字咽了回去。
太煩了,難道就不能快點來電麽。
“我睡床,你睡地鋪,”她口不對心地補全了剛剛的話,然後對他說,“海綿墊在櫃子最上面,你自己去拿吧,我夠不着。”
聽到薄禾的話,方十四十分開心地去櫃子裏拿床墊去了。
她看着他跑進自己卧室的背影,總覺得好像着了他的道,亦或者是上了什麽“賊船”。
薄禾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将學生時代的那些記憶從腦子裏搖出去。
可惜,記憶中,少年有力的胳膊與溫熱的唇瓣,總是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早戀真他媽是一輩子的陰影。
想到此,薄禾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似乎這樣,能将臉上和身體裏那些多餘的熱度揮發出去。
她聽到卧室裏的方十四,正在吹着口哨,似乎心情不錯。
床墊落在地板上的悶響,就像一個柔軟的手,捏住了她的心髒。
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走進廚房,從櫥櫃的最裏面,翻出一根擀面杖。
将上面的浮灰洗幹淨之後,薄禾就拎着它進了卧室。
午夜零點,兩個人分別躺在床上床下,各懷心事,結果就是都睡不着。
方十四早就習慣了熬夜修仙打游戲的生活,現在正是精神頭十足的時候,躺在褥子上,翻過來又翻過去。
薄禾本來就睡不着,被他這麽一鬧,就更睡不着了。
“你翻來翻去的煩不煩啊,”她從床上坐起來,有些生氣地說,“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啊,我有點認床,把你吵醒了?”方十四關切地問她。
“沒……”聽到對方這樣說,薄禾也不好意思再發脾氣,“我也是有點失眠。”
“失眠啊,”方十四若有所思,然後對她說,“那我們來聊天吧!”
薄禾:……???
她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就變得這麽自來熟。
原本應該是兩相生厭的前任關系,現在他卻無比熟稔地要跟自己聊天。
就像一個作天作地的大反派,突然秒變無辜的路人,坐在炕頭上朝你招手,要跟你一邊嗑瓜子一邊聊天。
“那就聊吧。”薄禾睡不着,索性破罐子破摔,想聽聽他想說些什麽。
“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啊?”
“……。”
“有沒有啊?”
“……沒。”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既然是她同意了聊天,就不能把天聊死了。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拒絕我,是因為有男朋友了呢,”方十四從床上坐起來,然後翻身趴在枕頭上,繼續說道,“不過沒關系,有男朋友的話,我就等你們分手了再追你。”
“……。”這天終究還是聊死了。
“那我能問你,為什麽拒絕我嗎?”
他小心翼翼地攀上了薄禾的床沿,直直地看着她露在被子外面的那雙明亮的眼睛。
薄禾看着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只能下意識地往床的另一側挪動。
她的床是貼着牆放的,雖然沒有掉下去的風險,但卻沒了逃離的機會。
所以,她只能看着方十四曲起腿,上了她的床,距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薄禾皺了皺眉,然後從被子裏掏出那根早早準備好的擀面杖。
木頭質地的棍子上,還帶着她身上馨香的體溫。
滿屋子旖.旎而暧昧的氣息,瞬間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
她拿着擀面杖,怼在他的胸膛上,一字一頓道:“睡覺,懂?”
看着她清朗而明亮的眼睛,聽着她疏離而冷淡的話,方十四只能讪讪地收回了手,然後回到地鋪上,繼續翻來覆去地烙大餅。
窗外的雨小了很多,閃電和雷聲也很久都沒有出現了。
困意瞬間便卷土重來。
薄禾打了個哈欠,然後就聽到床下面又是一陣撲騰的聲音。
艱難地掀起眼皮,就看到方十四又趴在她床邊,眸色明亮地看着她:“我也失眠,你能不能再陪我唠五塊錢的?”
下一秒,擀面杖重出江湖。
“我知道了,”方十四看着那根快要戳到他鼻子的擀面杖,小心翼翼地對她說,“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