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婚姻大事
蘇錦之的母親在生四弟蘇景冉的時候難産大出血而死,那年蘇錦之也只有六七歲。容昭儀雖然只是蘇錦之的姑母,但在蘇錦之眼裏她就和母親一樣。
可惜在蘇錦之之前經歷的那個世界裏,容昭儀在先皇駕崩不久後便也随先皇而去了。從此偌大的皇宮內只剩蘇錦之一人面對朝堂的波谲雲詭、血雨腥風,再無人傾訴與關懷。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姑母,蘇錦之恍若隔世,不自覺的就開始有些淚眼氤氲。
容昭儀見錦之眼睛紅紅的還以為她在宮外頭受了什麽委屈,摸着錦之的腦袋心疼了好一陣。
二人如母女般親切的唠着家常,随即容昭儀話鋒一轉就談到了蘇錦之不太願意面對的終身大事上。
“時間過的真快,咱們的小錦之明年可就要及笄了。”容昭儀笑着道:“及笄後錦之就能成家了。你爹爹是個粗人,除了帶兵打仗那些女兒家的事兒他是全然不懂的。女孩子趁年紀輕得為自己的終身大事早些籌謀,錦之可已有心儀的男子?”
冷不丁被問到這個話題,蘇錦之眸光微斂開口道:“我還沒考慮這些事。您也知道鈴兒和景冉年幼還小,我怎麽放心丢下他們兩個人。”現在阿宸在朝中還未站穩腳跟,她還不宜将她與阿宸的事說出來。
“唉,若是你沒有這麽懂事就好了。”容昭儀嘆了口氣道:“咱們女人在這世上最終的歸宿就是嫁個好人家。這事兒就算你不考慮姑母也得幫你考慮,為你找個敬你惜你的夫君照顧你一生。”
蘇錦之沉默不語。前塵種種令她記憶猶新,許多事情直到死前她才真正明白,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最後一刻她才清楚自己心裏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曾經她承諾過阿宸會與他相守到白頭,卻終是虧欠了他一生。如今承蒙老天垂憐又給了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這一次不論怎樣她都不能再辜負他。現在的她與以前已經不同了,她一定可以找到平衡阿宸與蘇家的辦法。
“其實姑母也很矛盾,一邊覺得咱們蘇家姑娘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夫家,可如今朝中局勢不明,太子新喪,陛下又尚未有立新儲君的意思。”
容昭儀雙手捧着暖爐,神情頗有些為難道:“而且咱們蘇家地位特殊,你爹爹手上掌控着蘇家軍,雖然他現在戰功赫赫可天威難測保不準陛下什麽就會忌憚蘇家拿蘇家開刀。姑母想着若是讓你嫁個普通的士卿,或許能抵消些陛下的猜忌,可姑母又怕這些普通人會委屈了你。”
“我已經長大了姑母不必再為我憂心,保重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蘇錦之握住容昭儀的手,叮囑她一定要好好歇息少耗費心神憂思憂慮。
*
巳時已到,容昭儀要陪太後娘娘去祠堂禮佛了。蘇錦之拜別了姑母後便要離開後宮,而她和亦桃剛出了姑母的寝殿就被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太監劉陵給堵住了。
“蘇二姑娘,皇後娘娘有請。”劉陵壓低嗓音畢恭畢敬道,彎着腰比了個“請”的手勢。
Advertisement
蘇錦之心下一沉。她印象特別深,在她原來的那段經歷中皇後娘娘單獨請她見面應該是在崇德二十三年也就是明年,這次怎麽提前了?
難道之前那些經歷真的僅僅只是夢而已,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蘇錦之直覺這次皇後來者不善,但面上還是神色不改的跟着劉陵去往皇後的椒房殿。剛到殿門外劉陵就讓亦桃止步,亦桃不安的看向蘇錦之,蘇錦之拍了拍亦桃的手示意她在此等她,便獨自一人去到皇後的內殿。
陳皇後坐在殿內,層層珠簾隔擋使蘇錦之只能隐約看清她的身形。
陳皇後屏退左右奉茶的侍女,殿內只剩她和蘇錦之兩人,蘇錦之感覺周圍的空氣流動着一種令人透不過氣的壓迫感。
這殿內沒有多餘的人,陳皇後開口便直截了當道:“本宮有意讓我兒若晗聘你為妃,你意下如何。”
這麽剛麽,連句客套話都沒有???
蘇錦之一口熱茶差點嗆在喉嚨裏,趕緊“噗通”一下從座位上連滾帶爬跪倒在皇後面前,像是吓了一大跳的樣子渾身瑟瑟發抖、語帶顫音道:“錦之蒲柳之姿,從不敢有非分之想,又怎敢高攀三皇子殿下!”
“呵。”
珠簾裏頭傳來一聲冷笑,陳皇後語氣頗有些嘲諷道:“若是本宮一個月前見到你這副楚楚可憐的柔弱模樣,還真有可能被你蒙混過去。”
蘇錦之發抖的身體倏地一頓。哎呀,不好糊弄了。她這許久未見的婆婆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精明。
“別裝了,這後宮什麽女人本宮沒鬥過。但能在本宮眼皮子底下鑽空子的,你是第一個,有種。”陳皇後的父親也是軍隊出身,手上掌管着保衛皇城的禁衛軍。陳皇後從小受父兄在行伍間的氛圍耳濡目染,說話做事性子也是直接果斷,甚至還有點糙。
“還請皇後娘娘恕罪,臣女真的不明白娘娘的意思。若是臣女有何言行不當得罪了娘娘的地方,還望娘娘言明,臣女甘願受娘娘所有責罰。”蘇錦之怕陳皇後這是在詐她,還想再垂死掙紮一下。
“蘇錦之,本宮最後警告你一次,本宮只喜歡和聰明人說話。”陳皇後語氣冷了幾分:“你真以為本宮查不清楚那張寫有蕭非宸名字的藏頭詩為何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陛下的詩集中嗎?”
就是這篇詩集讓年紀大開始心腸軟了的陛下想起他還有個幾乎等同于被流放的兒子,這才動了恻隐之心召蕭非宸回京城見面。
而讓蘇錦之驚出一身冷汗的是,詩集這件事她做的極其隐秘,中途甚至根本沒經過她的手,陳皇後又是如何知曉幕後之人是她的?
而且在蘇錦之之前那段經歷裏,直到陳皇後最終被阿宸控制軟禁在大相國寺內了,陳皇後應該也只以為藏頭詩的事是阿宸他為了回宮自己做的。
蘇錦之開始相信這個世界和她之前生活的那個世界完全不一樣了,這個世界此刻隐藏的危機比她之前經歷的那個世界要危險的多。
“小錦之呀,其實你和本宮是一類人。”
見蘇錦之不說話,陳皇後循循善誘道:“我們都對權力有發自心底的渴望,只有權力可以帶給我們安全感。族人尚且可以為了點蠅頭小利随時翻臉背叛,但權力永遠不會。這個世道對女人太不友好,我們能依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一人掌控千萬人的性命,天下之人莫敢不從,這是何等痛快的滋味兒呀。”
蘇錦之不得不承認,陳皇後的話的确非常有煽動性,若是曾經的她聽了一定會心動。但歷經過生死後她已明白其實她真正想要的一直就在她身邊。權力的滋味兒她已經嘗過,可這權力的滋味兒再好,若與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痛不欲生的淚比起來,什麽都不是。
再者說算上之前那些在朝廷摸爬滾打的經歷,蘇錦之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任由陳皇後威脅蒙騙的小姑娘了。她心裏和明鏡似的,陳皇後說的這麽好聽,無非就是想利用他們蘇家的兵權推阿晗上位。如今太子突然發病身亡,陳皇後唯一的親生兒子就只剩下那位對皇位原本就無欲無求的三皇子蕭若晗。
可如今新儲君未立,深得陛下寵愛的二皇子又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陳皇後若是想保住她的地位讓阿晗繼位,就只能找蘇家聯姻。
“蘇家姑娘,你不會真以為本宮是靠賢良淑德才在這皇後位置上待了這幾十年吧?”蘇錦之依舊跪在地上低眉斂目不為所動,陳皇後冷笑,看來這不識好歹的姑娘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你手段不錯,可惜太年輕,識人和審時度勢的水平都還遠遠不夠。”陳皇後道:“要知道大邑歷來重視皇子出身,蕭非宸的娘是個卑賤的宮女,就算他現在能有通天的本事打下再多的勝仗,但就拿他母族血統來說,朝臣們是不可能擁立一個混雜了奴仆血統的人坐上真龍天子的寶座。”
蘇錦之暗自腹诽。當初還真就是你口中這個混雜了奴仆血統、出身不正的皇子将你終生軟禁在大相國寺內呢。
陳皇後笑裏藏刀道:“本宮聽聞蘇姑娘十二歲便開始代替兄長接管蘇家,想必也應該是個顧全大局的孩子吧?”
得,利誘不成改威逼。蘇錦之對陳皇後的招數也挺熟悉了,這一次她又是在以蘇家人的性命來要挾她讓她屈服。
“皇後娘娘誤會了。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由父母做主,錦之怎敢自專。”和陳皇後不能硬碰硬,只能暫時先用緩兵之計,蘇錦之道:“還請娘娘給錦之一些時間回去同父親商量。”
反正陳皇後已經把利害關系都講清楚了,諒蘇錦之這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片子也不敢忤逆她,便放蘇錦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