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軍不發
蘇錦之原以為蕭非宸定會斥責她,可沒想到他看了她微隆的腹部一眼,開口第一句卻是不可置信的朝她痛聲道:“此事是你謀劃?你也……想殺我?”
執金軍殺氣騰騰列于蕭非宸身後等待出擊號令。
蘇錦之望向蕭非宸緊蹙的劍眉,心口像是被人抓住狠狠一揪。她下意識就直接道:“沒有,我事先并不知情。”
蕭非宸冷笑着搖搖頭,像是自嘲般松了口氣後,執劍對着禦書房道:“讓蕭若晗滾出來!”
“他不在,我在。”蘇錦之面無表情,氣勢絲毫不弱。
“呵,果然還是我的三哥,永遠只會躲在女人後頭。”蕭非宸一扯嘴角,寒眸陰沉。他今日就算将整個皇城掘地三尺也要将這敢做不敢當的廢物抓出來千刀萬剮!
蕭非宸一揮手中蒼瀾劍,他身後的執金軍便如潮湧般奔來。
蘇錦之上前一步居高臨下望着湧來的逆軍,大聲呵斥道:“爾等可都想好了,誰敢再上前一步,今日便是弑君之罪!禍及子孫、千秋萬代永受罵名不得翻身!”
她這話是說給執金軍聽,更是說給蕭非宸聽。
“之之,你到現在還要護着他?”蕭非宸眸中一痛,幽深的眉眼死死盯着她,伸手指向身後擔架上林娘蒼白的屍身道:“林娘是你的恩人,更是從小看着我們長大。如今蕭若晗濫殺無辜,你竟還要為他說話嗎?”
這些年來,他已經越發看不透她了。他們二人之間橫亘了太多太多,終是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不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同他站在一起。”她當然知道此事是阿晗的錯,可她沒有選擇,阿晗若是出事,他們蘇家也就徹底完了。蘇錦之垂眸輕撫了一下肚子,眸光晦澀難辨。但當她再次擡起頭時,直視蕭非宸的目光依舊決絕如初。
“就這慫包配麽?”蕭非宸嗤笑,眸中漸漸染上嗜血的赤紅。他一步步走上臺階逼近蘇錦之,鋒利的蒼瀾劍刃在白玉地磚劃過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響。
蘇錦之唇角緊抿,即使她相信除了林娘外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蕭非宸,可她此時也受不住蕭非宸震怒的氣場,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蕭非宸仰天長笑,笑聲沉痛、凄涼令人不寒而栗,蘇錦之也揪心。他不顧蘇錦之掙紮伸手掐住蘇錦之纖細的脖頸狠狠道:“我為你做到什麽地步,蘇錦之你自己心裏清楚。永受罵名又如何,我蕭非宸今日便替父皇重整我蕭家江山!”
即使到了這般地步說着最狠的話,蕭非宸也不敢真用力弄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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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執金軍的弟兄們得了主帥承諾也就不怕了,蕭非宸話音剛落身着波光軟甲殺氣騰騰的執金軍便繼續朝高處湧來。
蘇錦之身邊的亦桃見形勢不對正要拔劍,卻被蘇錦之搖頭制止。
蕭非宸執劍往她身後離開,蘇錦之轉身倏得快速抓住蕭非宸的手腕:“慢着!”這事态就算今日阿晗得以逃脫也免不了皇宮易主,她必須得想辦法保住阿晗的皇位。
她柳眉緊蹙、雙瞳霧氣氤氲,壓低嗓音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蕭非宸道:“蕭非宸,你別忘了我爹爹和四弟是因為誰刻意拖延時間,才導致援軍延誤最後慘死沙場的!”
當年蘇錦之嫁與蕭若晗後沒過多久,蕭若晗便奉先帝遺诏登基稱帝。那時正值北部鞑靼大肆侵犯大邑邊境,蕭非宸因不滿新帝登基故意給蕭若晗施壓,自稱能力不足拒不出征。
最後還是蘇錦之的爹爹--五十五歲的右将軍蘇澈領命帶着他唯一的小兒子率領蘇家軍奔赴鞑靼。可此戰鞑靼是有備而來,他們設了陷阱将蘇澈帶領的蘇家軍困在都陵城,沒人知道都陵城裏的情況,最後是一個士兵帶着蘇主帥的血書回到大邑皇城請求援軍前往。
但那時大邑僅剩的兵力都在蕭非宸手中。那時蕭非宸說過他可以派援軍親自出征,但他唯一的條件就是要蕭若晗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向他下跪央求。
這樣一來既能讓蕭非宸狠狠出了這口惡氣,又能讓新帝蕭若晗在滿朝文武中徹底失去威信,一舉雙得。
而當年仁懦的蕭若晗為了救老丈人絕望之下确實打算下跪求蕭非宸,可身為皇後的蘇錦之卻堅決不肯答應。
最後蕭非宸雖然還是派了援軍協助蘇澈将軍,但那時已經太遲了。困在都陵城的蘇家軍已然彈盡糧絕,蘇家父子與蘇家軍隊三萬多人直到折斷最後一杆紅纓槍、投擲完最後一塊土石,而後全部壯烈殉國,無一人生還。
那時蕭非宸也沒估算到是這麽嚴重的後果,為此他欠了蘇錦之一個極大的人情,這才使得他後來看在蘇錦之的面子上在蕭若晗前忍氣吞聲了許久。
“好。那就公平些,以命抵命!”蕭非宸自知這個虧欠他是永遠彌補不了蘇錦之,可林娘的仇他也不能不報。他雖為九皇子,但實則是父皇醉酒臨幸宮女所生,身份低賤。再加上那時的皇後善妒,母妃又難産而死,他未滿七歲便被早早打發到偏遠的封地去。若不是林娘一直将他視為親生兒子悉心照顧他,他不知早已在皇後的明槍暗箭下死了多少回。
蕭非宸讓他的得力下屬鷹揚遞來一個小瓷瓶。
“這是孔雀膽。”蕭非宸拿着小瓷瓶對蘇錦之道:“只要你親手讓蕭若晗将此毒服下,我可以立刻退兵。并答應将我執金軍的軍服交到你手裏。”
蕭非宸話音剛落,鷹揚立刻擡頭看了蕭非宸一眼,随即迅速将頭重新低下。
“好。”蘇錦之竟什麽都沒說便接過了蕭非宸手中的瓷瓶,順從的讓蕭非宸隐約有些不安。
“不過是以命抵命麽。”蘇錦之笑了笑,将瓷瓶的蓋子打開。她停下動作看了瓷瓶一會兒,随後在衆目睽睽之下仰頭飲下瓶中的孔雀膽!
“我再加上我腹中孩兒兩條性命,以二抵一,總是比攝政王之前的提議更劃算些吧。”這藥極苦,似是直接苦到心裏去。蘇錦之原是想強裝鎮定說完這句話的,就如她以往每一次在朝堂上故作冷靜與蕭非宸明争暗鬥的情景一樣。可這此她卻真是苦到連逢場作戲的笑都笑不出來了。
“你!”蕭非宸死死盯着蘇錦之,神情從最初的不可置信與不解、再到後來的震怒、沉痛,直至無盡的茫然與悲傷。百轉千回間最後他還是不斷搖頭迷茫的望着蘇錦之,終是化為了不解的一句:“我已經明明什麽都依你了,為何我們之間還會變成現在這樣……”
蘇錦之無力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張她曾極其熟悉又無比陌生的臉。
“阿宸,我們都被困住了。”困在這權力與欲望的漩渦中。她微笑道。曾經琥珀眼眸中的流光溢彩也都已被這些年的争鋒相對、心力交瘁而湮滅為無盡的灰黑與寂靜。
一步錯,步步錯。自從當年選擇為了家族放棄了這個愛她到心尖上的男人,那時的她就已經想好了為此付出的代價。
可她真的沒預想到原來這條路會這麽難,這麽苦,這麽……疼。
“撤軍。”蕭非宸面無表情下令,轉身離開。
他真的沒料到他的之之竟然能為另一個男人做到這種地步。他這些年與三哥所争、所奪,無非是卑微得想讓之之再多看他幾眼,多同他說上幾句話,哪怕是恨他惱他的話也好。他真的怕他一個轉身她就會馬上逃走不見了。可如今既然已經是這樣的結果,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讓她比自己的性命看得更重要的人,永遠不會是他。可笑,他終究還是把他的之之弄丢了。
望向蕭非宸失魂落魄的背影,蘇錦之終于徹底松了口氣,整個人脫力跌坐到欄杆上。
亦桃趕緊去扶她,慌忙去找禦醫來給她催吐。但蘇錦之拉住了亦桃,示意亦桃她其實沒有大礙:“服下這瓷瓶裏的東西之時我刻意停頓了一會兒。若這裏頭裝的若真的是毒物,他一定會制止我。他方才這麽做,只是想試探我的态度。”
雖然她別嫁、他另娶,這麽多年他們二人站在不同的陣營,擁有不同的立場。但不論鬥到何種地步,實則心裏都不忍心真正傷害到對方。
“真的沒事嗎?”亦桃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這攝政王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
“真的沒事。”蘇錦之搖了搖頭,她方才飲下的只是她從前最讨厭喝的苦瓜汁罷了。她年僅十二歲時便擔起整個蘇家,那時的她少年持重,只有在蕭非宸面前才偶爾任性這麽幾回。但那時她時常因為言不由衷而與蕭非宸吵架拌嘴,但每次吵完她又會沮喪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所以她就與自己約定每與蕭非宸言不由衷的吵一次架,她就懲罰自己喝一杯苦瓜汁去去火。
這麽多年了,恍若隔世,難為他還記得。
亦桃扶着身子虛弱的蘇錦之回宮,可沒想到蕭若晗不僅沒有從密道逃走,反而還在皇後殿等着蘇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