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還好來得及
蕭妄頃認真思忖。
他們除了用這麽方法,還能用什麽辦法呢?
這是唯一的辦法。
“以北漠大将軍左革的争強好勝,不占夜城不罷休的性格,他一定會追上來的,無論付出任何的代價都要讓他追上來!”念蘭澤十分肯定。
蕭妄頃一咬牙:“賭,我蕭妄頃就賭這一把!”
他在賭,念蘭澤也在賭,賭這江山如畫。
念蘭澤沒有說話,只是溫和的笑了。
蕭妄頃,你賭,我就陪着你賭!
這幾天蕭妄頃寸步不離的陪在念蘭澤的身邊,甚至共卧一榻。
他在争取與念蘭澤相處的時間。
這一去,如果不是史冊留名,那将是全軍覆沒!
他只能抓緊時間陪着他,他們才相識不到三四個月,就好像走了一輩子。
只能抓緊時間!
敢死軍整裝以待,視死如歸!
如今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蕭妄頃帶着三萬人馬出了夜城,看着念蘭澤穿着他送給他的披風,抱着琴站在城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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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回去看看七公子吧!我們先走!”烏蘇的提醒道。
衆人附和。
于是
他讓烏蘇,方許,鬼馬面等帶着軍隊先走,他撤了回來。
登上城樓,念蘭澤仿佛知道他要來一般,面朝着他的方向在溫和的笑。
宛若暖陽下的春水梨花,透徹聖潔的讓人無法指染。
“蘭澤,你回去吧!”
千萬不舍萦繞,英雄總被聲名累啊。
這麽單薄的身體在蕭瑟的風中仿佛如同秋天的落葉搖搖欲墜。
“我在這裏等着你回來!”念蘭澤溫和笑道。
“你一定要回來!”
蕭妄頃看着這一抹白色的身影,緊緊的把他抱了半晌。
在他的耳邊,輕輕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說着扭頭就走了,他不曾回頭,他怕一回頭就舍不得!
他怎麽不知道蘭澤在想什麽呢?
他的琴從來不離身,如今他抱着琴來了。
倘若他全軍覆沒,以念蘭澤的性格,一定毫不猶豫的跳下城樓為他殉葬!
蘭澤,這樣令人心疼的蘭澤……
只能勝,不能敗。
為了他,只能勝利!
他走在隊伍的前端,還時不時的回頭看着念蘭澤。
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在城樓上看着他遠去。
最終化作白色的光,明滅在他的瞳孔裏。
他看不見,只能對着他遠去的方向。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雖然有人給念蘭澤撐着傘。
可是他還是全身淋個通透,在這樣冷的天氣裏,仿佛如同快要落下的秋葉。
然,始終憑着一種信念不讓他落下。
有人勸他回去,可是被他一一拒絕。
他說過,他要等着蕭妄頃回來,在這裏等着他回來。
沒回來,他怎麽可以食言呢?
他不是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相反他還是一個君子。
蕭妄頃成功的将敵人引入橘林山,因為一過橘林山就是夜城。
“将軍,估計有詐!”北漠軍師彭豫道。
“能有什麽詐,上一次因為我們的掉以輕心讓他們攻占了夜城,這一次我一定不會放過!看着我們十八萬的鐵騎,他們吓得腳都軟了,正是一群無所謂懼的小毛孩!”左革咬牙的笑道。
他急功近利,所以毫不猶豫的追殺上去。
“大人……”彭豫道:“那七公子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此人詭計多端,上一次憑着一支曲子就把我們的陣法給破了,這個人不容小觑!”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來人,把軍師給捆了,全速進軍,一定要把蕭妄頃給斬殺馬下!”左革不顧彭豫的勸告,怒笑道。
“老子這次一定要捉了蕭妄頃念蘭澤!”左革咬牙切齒!
“管他什麽狗屁七公子大殿下,都去死!”
“活捉蕭妄頃,活捉念蘭澤!”
“活捉蕭妄頃,活捉念蘭澤!”
左革聽着三軍響徹天地的聲音,頓時得意三分。
左革一直圍追堵截蕭妄頃,可是後者只是時戰時停。
蕭妄頃率着大軍來到橘山山腳下,雨下個不停,整座山有傾塌之勢。
可是這兩邊還有且高且低的山丘,他想起來了,蘭澤說過,如果沒有過去,那麽他就會面臨前有泥石流後有追兵的慘狀。
——前有泥石流,後有追兵!
如果将這種慘狀歸還給北漠那他們不就是全軍覆沒了嗎?
可是他如果沒有回去,沒有在泥石流爆發之前成功的穿過橘林山,那麽蘭澤将要從城樓上跳下來。
機不可失,蘭澤,你等着我……
想着,就從兩方山丘繞道走到了北漠軍隊的後方。
左革帶着人正要穿過橘林山,山上被炸開缺口,整個山傾塌下來。
有一半的軍隊被淹沒在泥石流裏,剎那間鬼哭狼嚎。
意識到自己犯了兵家大忌,正要撤軍,卻被蕭妄頃打個措不及防。
蕭妄頃在兩方的山丘繞道走到左革的後方,現在左革面對前有泥石流,後有追兵的慘狀。
刀箭,石頭,滾刺,弓弩,木頭……
如瀑布一般把他的軍隊包圍!
從山上射下各種各樣的兵刃,方許與烏蘇帶着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剎那間,大雨淹滅不了凄厲的火光,戰火連天……
肢體橫飛,血流成河……
弱小的山谷屍體堆積……
枯草在風雨之中肆意的招搖!
花兒明年會更明豔。
彭豫帶着殘兵裂甲突圍将左革救出,逃走了!
“主子,我們要不要追?”
烏蘇冷着面,凄厲的雨打在他那面具上,冷得讓人看不見寒光!
“回去!現在立刻抄近道回夜城!”蕭妄頃下令!
烏蘇只會服從命令,從來不質疑蕭妄頃的任何抉擇。
“主子,這次如果不殺了左革,下一次他一定還要卷土從來的!殺了他,我們就完完全全勝利了!”
“殺了他,失去了蘭澤,我寧願不贏!”蕭妄頃在大雨中苦笑。
“主子,機不可失!”
“我說回夜城,現在就回去!”
蕭妄頃這一次臉色寒冷,不容別人的拒絕,說實話沒人敢質疑。
他們見過的蕭妄頃一直保持着似笑非笑,吊二郎當的與部下打成一片,就像親兄弟一樣。
這一次,沒人敢這樣違背他。
因為他早就不是蕭妄頃了,如同一柄開了封的寶劍,這把寶劍只為了一個人開封!
三尺寒劍出鞘,冷到連空氣都在顫抖。
蘭澤,等着我……
因為橘林山發生了泥石流,他不得不繞道。
為了能趕上速度,他一個人由烏蘇與鬼馬面護衛者先走,方許俞高達在背後帶領着軍隊!
一路上,累死了五六匹戰馬,不吃不喝的往夜城趕。
烏蘇與鬼馬面不曾勸過什麽。
這樣的蕭妄頃是勸不住的,縱然累死渴死餓死,他也要死在那個人的身邊!
雨水彌漫了人的眼,而蕭妄頃的眼睛壓根就沒有閉過。
馬兒馬兒,
快點,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點,讓我給你下跪都可以!
“七公子,主子沒有穿過泥石流!”侍衛悲痛的說道。
念蘭澤的身體仿佛站不住,他本來帶着高熱在冷風中站了這麽長的時間,還淋了這麽久,早就支撐不住了。
手撐着被雨水沖刷的城牆,指尖磨出了血,與雨水混為一體。
胸口疼的連呼吸都困難。
一口甜腥湧上喉嚨……
衣服上迅速開出了點點的血梅,在雨水的沖刷下,慢慢的暈染,直到消失。
全軍覆沒了……
念蘭澤不知道那一場泥石流裏埋了多少條人命,可是如今他連思考的能力就沒有了!
蕭妄頃,念蘭澤會到黃泉之下給你賠罪!
念蘭澤坐在雨水洗蕩過的地上,把琴放到了膝上,輕輕的彈着。
一曲悲歌,連不懂曲調的侍衛都潸然淚下。
——悲鳴鳥斷啼,沙場血洗淚!
——英雄百戰死,可知身後事!
他的指尖被琴弦割破,血在琴弦上滴下,沖進了雨水裏,最終彙入地下!
一曲完,
念蘭澤仿佛眺望什麽,看着萬裏凄厲的雨水沖刷的戰場!
看見了嗎?
看不見,可是他真的好想看看!
他上了城樓,身後還有人扶着他,他推開那個人的手,搖搖欲墜。
戰争真的很殘酷啊!
多少血與淚的交融,多少如花的生命最後支離破碎。
朝廷茍活只為一時安樂,英雄三千也枉然!
眼淚無聲流了下來,混着雨水與他的血水在地底下溶為一體!
眼睛慢慢的閉上了,如同一片秋冬裏的樹葉,這片葉子,也該落了!
一縱而下……
蕭妄頃看到的正好是這一刻。
他拼命的抽打着戰馬,在戰馬快要翻到的時候。
他一躍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接住念蘭澤,兩個人滾在地上滾了很遠!
城牆上的侍衛大聲放笑:“主子回來了,我們贏了!”
剎那間,所有的歡呼連成一片。
守在城下的民衆,高呼“我們贏了!”
下至垂髫小兒,上至耄耋老翁。
都在雨水沖刷中高叫着“我們贏了!”
民衆沖出了房屋,
大街上,小巷中,古泉邊,一剎那歡呼震天。
認識的,不認識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抱着相擁而泣。
終于贏了!
念蘭澤聞到了熟悉的問道,他落在了溫暖的懷抱裏,在雨水中滾了很遠。
“蘭澤,我回來了!”蕭妄頃所有的話化作千言萬語,只有這一句。
蘭澤,我回來了,
回來,就足夠了,
幸好,還來得及!
念蘭澤在大雨來臨之前脫了他送給他的披風。
那樣幹淨的白,他不想把它弄髒,所以只穿了自己月白色的長衫,顯得特別的單薄。
“你怎麽穿的這麽少,為什麽要脫掉那件披風?”蕭妄頃忍不住責備。
“我怕弄髒了它!”念蘭澤溫和的笑,頭發濕淋淋的搭在肩上。
“念蘭澤,你永遠不會把它弄髒的,以後再說這樣的話,我要生氣了!我一生氣,後果很嚴重的……”
“我聽說你并沒有穿過泥石流?”念蘭澤忍不住問了。
“我沒有穿過,我繞過北漠的後方,這樣就形成了他們前有泥石流後有追兵的慘狀!”
蕭妄頃自豪的說道,如同做了一件好事的孩子向老師報告自己做的好事。
“很好,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念蘭澤溫和的笑了。
“可是……”
他的話沒有說出來,可是差一點,我就失去了你啊!
蕭妄頃眼睛不只是被雨水打濕還是被自己眼淚打濕!
“北漠大軍怎樣?”念蘭澤沒有理會蕭妄頃!
“十八萬幾乎全軍覆沒,只有少數逃走了!”
念蘭澤慢慢的閉上了眼,十八萬,他要造多少殺孽啊!
為了黎明百姓,不得不殺伐,有殺伐必有死亡!
不破不立,以殺止殺。
蕭妄頃此刻都要哭了,這樣一個幹淨不染塵埃的人。
為了他決策萬裏,奔走沙場,殺戮讓他痛苦,他背着痛苦而與他一起進行着殺伐。
蘭澤,欠你的,我蕭妄頃這輩子怕是還不清了吧!
“你怎麽那麽傻,還真的跳下城樓了呢?”
蕭妄頃無法想象如果晚來一步,念蘭澤出了事,他該如何是好。
他這輩子怕是要懊悔終生了。
“念蘭澤答應過你的,倘若你全軍覆沒,我要與你陪葬,到黃泉下向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