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喂，大塊頭，你到底是——”
“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小春問話問到一半的時候，屋子裏傳來震天動地的咳嗽聲。
小春猛地一回頭，“老伯！”她聽見咳嗽聲，腦袋一空，身子就朝屋裏跑。
屋子裏，那老漢自己下了地，扶着床板，渾身抖如篩糠。
小春一個箭步沖上前去。
“老伯你怎麽自己下床啦。”
“咳咳！”老漢哆哆嗦嗦地扶着小春的手臂站直身子，“我……我想喝水……”
小春将老漢半推半拉地按到床上，“你快歇着，要喝水的話叫人就好了。”
小春去牆角，把水袋拿過來，小心翼翼地喂老漢喝水。
一轉頭，李青跟了過來。
老漢喝完水，臉色總算緩過一些，他看着小春，顫悠悠道：“姑娘，這些天……這些天多謝你了。”
小春：“哪裏哪裏，老伯不必道謝。”
老漢指了指李青，又道：“那，那渾子偷了姑娘的藥，姑娘還不計前嫌地幫助我們，老漢真是，真是愧對你了。”
小春被誇，臉上粉撲撲的，她開心地搖搖頭。
“哎，這樣講就見外了，大塊……啊，李青和我是不打不相識，他現在是我的朋友，幫朋友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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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拍了拍胸口，又道：“老伯，我和李青要在外面蓋一個新房子給你住，這個太舊了，不易于你養病。”
老漢感動得熱淚盈眶，“這真是太麻煩了。”
小春：“不麻煩不麻煩。”
老漢：“我有點餓了。”
小春噌地一下站起來：“我給你做飯！”
老漢點點頭。
小春一邊走一邊跳，開開心心地到外面燒柴火。
剩下老漢和李青兩個人在屋子裏。
李青垂着大腦袋，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老漢靠躺在床上，眯縫着眼睛看着小春離開的方向，看着看着自己還不住地晃頭。
“唉，這年頭，這般單純善良的姑娘不好尋啊。”
李青擡起頭。
老漢幹瘦的手指頭撓了撓自己的下颌，随口道：“你覺得如何。”
李青呆呆地站着，什麽都沒說。
“唉。”老漢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你若一直都是這幅樣子，将來可如何是好。”
李青嘴巴嗫嚅了一下。
老漢瞧着李青，“我從前便告訴過你許多次，莫要在他人面前顯露本真，你一直記得牢靠，怎地這回突然變了。”
李青靜靜地站着，面色低落，像個做錯事的孩童。
老漢：“我不是在訓斥你。”
“咕嚕……”
老漢：“哦？”
李青低聲道：“她不會害我。”
老漢：“你如何知曉。”
李青低着頭不說話。
老漢坐直身子，看着李青道：“你如何知曉。”
李青站在地上，顯得有些局促。
老漢又躺了回去。
“你啊，尚不知人心之險惡，世路之無常。”
“……咕嚕。”
“咳……咳咳！”老漢說了一些話，胸口又開始發悶，咳嗽起來。
李青急忙走過去，幫老漢度氣。
老漢咳得臉色有些泛紅，他拉着李青的手臂，眼神看向門外幽深的夜。
“我……我早晚有一日，要先你而去……你這般心智，我又如何放得下心。”
李青沒聽老漢說什麽，他急切地撫平老漢幹枯的背脊，咕嚕咕嚕地着急。
“你之本真，早晚會被人察覺，到時……到時……”
老漢說着說着，終于暈了過去。
“我熱了肉湯，老伯你喝一些！”
這時，小春做好飯，樂呵呵地跑進屋來。
“咕嚕……”
小春走過去，看到老漢躺在床上。
“哎？睡着了？”
她碰了碰啥蹲在床邊的李青，小聲道：“大塊頭，老伯怎麽睡着啦。”
李青：“……咕嚕。”
小春：“算了，讓他好好休息吧。”她拉着李青粗壯的胳膊，“走，我們到外面去。”
她拉着李青來到外面，空中還散着濃濃的香味。
小春把他拉到屋後。
“大塊頭，香不香？這是我從南源城的錦莊買來的肉幹，熬湯簡直沒得說了！”
李青蹲在地上，“……咕嚕。”
“？”小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塊頭，你怎麽有氣無力的。”
李青搖搖頭。
小春蹲到他面前，李青高得像座小山一樣，将她全身都罩在裏面。
“大塊頭，你怎麽了。”
“……咕嚕。”
“說話哦。”
“……咕嚕。”
“唉。”小春嘆了口氣，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李青的頭，“怎麽突然間就蔫起來了。”
李青感覺到那只軟軟的小手在自己的頭上轉來轉去，他縮了縮脖子。
小春站起來，“好了，肉湯我盛到碗裏，等老伯醒了就喂他喝。現在我們抓緊時間打磨木頭。”
李青沒站起來。
“快點快點，等下天就亮了。”
“我不是人。”
“？”
李青蹲在地上，頭埋了起來，小春看不到他臉。
小春仿佛沒聽清楚一樣，猶豫道：“你說……什麽？”
李青低聲緩道：“我不是人。”
小春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不是人？
什麽意思？
出乎意料的，聽到這樣奇特的話，小春腦中并沒有亂成一片，而是十分有條理地将許多事情聯系在一起。
【若不借力，誰也不可能一躍之下便是十幾丈遠。】
【……你就沒有覺得，一個瞎了的傻子，能在沒有別人的幫助下頻繁地偷藥，還能了無痕跡地逃走，這事有點不尋常麽。】
【先不管你會不會武功，有着一手徒手劈樹的本事，我也不用為你以後擔心了。】
【我不用吃東西……這些東西對我無用。】
……
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如此清晰地分析形勢，小春簡直都要崇拜自己了。
“咳……”小春幹咳一聲，試探道：“你不是人，那，那是啥？”
李青擡起頭。
月色下，李青的臉似乎比平日蒼白一些。也或許不是蒼白，而是周身一股寒涼的氣息讓他看起來冰冷了。
小春忽然覺得，這樣的李青有些陌生。
李青緩緩站起身，小春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李青似乎察覺到小春的動作，他身子一僵，一動不動地站着。
“我……”李青沉沉開口，“我不會害你。”
小春驚叫一聲：“果然是妖怪嗎！？”
李青臉色一白，“我不是妖怪。”
“咳！”小春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有些不好，她平靜了一下情緒，對李青緩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唔，你是山怪麽？”
李青搖搖頭。
小春想了想，又道：“那你是只……”
李青沒說話。
小春試探着，“難道不是‘只’？那你是條……”
李青腦袋耷拉了下去。
“哦哦，看來也不是。你別失望，我一定猜得到！”小春手托着下巴，細細地思索。“難道是頭……”
“我不是山畜。”
“嗯？”小春奇怪道，“不是山畜？”
小春抱着手臂，自上而下地将李青打量一番。
“我還以為你是頭山豬精啥的。”
李青：“……”
猜了一會，都沒有猜對，小春有些不耐煩了。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是啥！？”
李青被她山豬鯉魚木頭棒子地猜了半天，人也有些低落了，他垂着頭站在那，也不說話。
小春小腳丫踹着地上的碎石頭，“喂喂，你說話哦，到底是——”
就在話說一半的時候，小春忽然感覺周身一涼。
再擡眼，面前的人已經變了。
其實說白了，李青也沒怎麽變，模樣還是原來的模樣，神情也是原來的神情。只是，在那高大樸實的身子周圍，慢慢卷起了一圈一圈緩慢轉動的風。
像之前他給小春展示的那兩根手指一樣，只不過，這次換成了他整個身體。若說當時的手指只是一支小小的翎羽，那這一次，李青則是徹底化成一柄沖天的風刃。
風漩在李青身上一圈一圈地繞動向上，他的發絲衣擺被風帶得輕輕飄在空中，風漩在他上空形成削尖的利劍，每一道風，每一個漩渦，都是那般的熾厲駭人。
冷
實在是太冷了。
比之前見到星河的時候更加冷了。
小春渾身發顫地站在原地，眼瞧這驚人一幕，說不出，也動不了。
李青一動都沒動，他周身的風也同他一樣，平靜安穩地在他身旁打轉。可是她便是覺得面前之人如此的危險，似有雷霆之力，讓人不敢輕易犯難。
李青擡起頭，朝向小春。
“我不會害你。”
小春後退一步，雙腿發軟。
李青聽見她的腳步，胸口發悶，他垂着頭也向後退了一步，聲音帶着一絲苦澀。
“我，我不會害你……”
小春看着李青頹然的臉，張開口，才發現自己牙齒都在打顫。
“你……你到底是什麽……”
……
山林寂靜了。
整座薄芒山谷似乎都感染了這股冰冷的氣息，發出低沉躁動的嗡鳴聲。
在一座高聳荒蕪的山崖上，有一道人影，面對着幽深的薄芒山，靜靜打坐。他一襲青衫，身無配飾，體姿廓然挺拔。
驀地，他緩緩睜開眼睛。
面前是磅礴的雲海。
他目光深如沉淵，靜默地凝望雲海深處，面容難測。
……
深山
藏神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