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若不走我若還在(三)
還真是我見猶憐,章瑾想,心底裏泛起微些幸災樂禍。轉頭去看宋遲,他很平靜,這很讓章瑾費解。不過,她是不打算看戲,他們兩人的感情好與壞,她不是特別關心。
三人,誰也沒出聲,房間裏有些寂寂。
章瑾看了看已經墨色的窗外,淡淡地說:“既然來了,就進來吧,我也該回去了。”
說着,就見章瑜咬着唇,慢慢地走了進來。章瑾看着她,認為她不去演戲實在可惜。回頭,戲谑地瞧了宋遲一眼。宋遲瞪她,似對她擅自做主很不滿。章瑾聳聳肩,似在說章瑜的哭泣與她無關。事實上,當真也沒什麽關系,曾經因為父親的涼薄,她覺得章瑜母女可憐,現在……章瑜的死活,早已不關她的事兒。
章瑜緩慢地踱至床前,微低着頭,柔聲問:“好些了嗎。”
“很好。”
章瑜餘光掃過床頭櫃,她昨天托人送來的花不見了,心在那一刻揪的很痛很痛。她無聲地問,章瑾,你什麽都有,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來搶她的。在宋遲前,她什麽都不敢說,就連嫉妒也要偷偷進行。她暗暗發誓,一定要奪回這份,哪怕早已殘缺了的感情,哪怕,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他們不可能,她也不想就此放手去成全他們,她好恨,為什麽那個男人,給她生命的那個男人也站在章瑾的立場上,說她錯了。她沒錯,錯的是他們,章瑜吸氣,盡量表現的平和。
章瑾看了看宋遲,又看看章瑜,考慮着是不是該挪出地方。
“你怎麽來了,暖暖休息了?”宋遲口氣很淡,此問多像出于習慣。
“保姆在家裏帶着。”
一問一答,宋遲還是微蹙了蹙眉,章瑾看的真切。
章瑜回頭看了看章瑾,小聲地問:“你能避一避嗎,我有幾句話想跟宋遲講。”
章瑾戲谑地去看宋遲,看看他什麽反應。他沒反應,章瑾略有失望,很通情達理:“行,你陪着他吧。”
章瑜又低頭,手不安的膠着。章瑾出去,一并把門也帶上,走的很幹脆。
房裏,氣氛很微妙。
宋遲不開口,章瑜很緊張,緊張之餘,還夾帶不安。那天,他說,公事可以公處理,私事約時間。這幾天,她都不敢來,就算來了,也不敢進來,深怕惹得他不愉快。
如果比耐心,她比章瑾強,如果比隐忍,她也比章瑾強,可對手是宋遲,一切就變的不一樣了。
她愛宋遲,愛的心慌,愛的心痛。
她等不了,怕煎熬到最後,依然一無所有。她鼓足勇氣,把這幾天醞釀的情感淋漓盡致發揮出來,她就不信宋遲真能狠的下心棄她不顧,不然也不會在她說有了宋暖暖之後,他會是那個反應。那時候,她也是豁出去拼了命的。她很慶幸有了暖暖這張王牌,否則,想要在他決意娶章瑾後,誘他離開,不是容易的事。她也以為,只要他跟她走,他還是愛着她的,他們就可以從頭開始。可她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人心。她以為,宋遲不會變,因為他曾許諾,愛她寵她。她也知道,是她不好,是她把他先推開的,最後放不下的反而是她。章瑜痛苦極了,她不知道該恨誰該怨誰,她只能将矛頭指向章瑾。她想,如果沒有章瑾,她就可以擁有無度的父愛,家庭和睦,感情順暢。這些,對她來講都是奢望,這一世,她不可能得到了。所以,她要想方設法去争取,因為自己不争取,沒有人會幫她。她計劃回國,計劃辦公司,就是要讓那些看不起她輕視她的人知道,她章瑜比章瑾強。
然而,那些計劃都還沒來得及實現,她忽然發現,無論自己多麽努力,多麽去讨好宋遲,他眼裏已經看不到她了。
咚一聲,她跪倒地板上。
宋遲驚了一下,聲音這麽大,她都不疼麽。于是,他又無恥地想起章瑾,想起他們交往時,有一次不小心,她跌倒膝蓋蹭破了皮時的尖叫。那一聲尖叫,活活的把他的魂魄都震去了一半。而他,居然沒有不耐煩。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對她也并非如他自己所想的反感,只是那時,他無心去深究。
如今,他想回頭,也不知還有沒有這個運氣。他知道章瑾就像一根竹,百折不彎。
跪在地上的章瑜,一陣陣的涼意襲在心頭上,冷,她輕輕顫抖。
她低聲問:“宋遲,如果,我能放棄從章家得來的一切,你能放棄她嗎。”
宋遲微微皺眉,似譏似諷:“你在跟我讨價還記?你覺得可能嗎。”
章瑜不死心,她怎麽能死心,這個男人,對她的戀情都是真的啊。當初,她都做了什麽。她吸了口涼氣,竭力讓自己清醒,不然她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麽讓他讨厭的事兒來。她問:“怎麽不可能呢,是說我不可能放棄現有的一切還是你不可能放棄她?你明明不愛她,為什麽非要……”
“或許,後來愛了也不一定。”
章瑜死死地咬着唇,臉色一分分的變的更蒼白,淚也幹了。原來,不是他結婚讓她心痛,而是他愛上別個女人,那個人不是她。
為什麽會這樣,她知錯了,兩年時間,她一直在挽回讨好,他鐵石心腸麽。章瑜甩了甩頭,其實他對暖暖是極好的,有求必應。對她,也是如此,可是,她知道自己把他弄丢了,不止是身體,心也丢了。
她好難過,宋遲,他怎麽可以不愛了。
“照顧暖暖是我的責任,所以你無需擔心暖暖的教育資金問題。”
他冷靜的讓人害怕,也令人發抖。章瑜怔怔地望着他,心想,他怎麽能這樣冷靜。她問:“那麽,我呢。”
“你要開公司,我就給你開,你認為我對你不好?”
章瑜難過的笑了,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她答道:“很好,可我不要這些。”
宋遲輕挑眉,語音微微上揚:“不要這些?章瑜,沒必要糾纏于過去。你應該知道,在你做出選擇那一刻,就該料到這個結果。是我自己明白的太晚。”
“不是的,你對她只是內疚,內疚而已。”
“不,不全然是內疚。”是的,他對章瑾不全然是內疚,當他察覺到有些事是他錯了時,彷徨數月,最終決定回國。每次他都想好好跟她講話,想她像往昔那樣對他。可她呢,每次面對他話裏話外皆夾槍帶棒。她不想他好過,她恨他,這些他都知道,也樂意接受,只要可以消除她的恨意。除了,她身邊圍繞着的那些有所圖的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容忍的。
“那麽你對我又是什麽,我算什麽。”章瑜嘶聲問。
宋遲動了動唇,艱澀地說:“我們早就結束了。”
章瑜搖頭,喃喃低嘤:“不,宋遲,我不同意,我後悔了,我什麽都不要,我還給他們,我只要你。你回來好不好,我什麽都不要了,你回來,回到我身邊,我們結婚。對,我們結婚,只有我們兩個人。”
她幾乎語無倫次,哽咽難抑。不知為什麽,宋遲瞧着她,竟然不心疼。如果在以前,她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只要她哭了,他比她還要難受。現在,她就在眼前哭成淚人,他也一點也不心痛。
原來,愛是可以灰灰湮滅的。忽然間,他有些慌亂,章瑾對他的愛,是不是也會随時都會不見?
他低頭,盯着手指,那一枚結婚戒指靜靜地戴在他指上,光彩奪目。他很讨厭戴戒指,不知為什麽,至禮堂上,她給他戴上後,就連抽身離去,他也沒想過要退下來。
他說:“你要的生活,我已經全部滿足了你。”
章瑜不停地搖頭,淚珠一滴滴落下,不斷重複:“我不信,我不信的,你不能拿內疚當愛情,你根本就不愛她。還有,暖暖呢,她怎麽辦。”
暖暖?是啊,當初離開,也是因為有了暖暖,這個大概是一輩子也牽扯不清了。如果,當初她懷孕讓他知道,而不是一個人躲在國外去生她,至于有後來那些事嗎。當初的章瑜,她都做了什麽,為了能進宗祠,寧願隐瞞暖暖的存在,甚至在最後才抛出這顆炸彈。那時,他被炸的七零八落,什麽理智,什麽情感都沒有了。
他冷靜,很冷靜看着她道:“我承諾過,暖暖的教育資金,我會負責,其他的,沒有可能了。”
“當初你追着我的腳步,新婚丢下她,你沒有想過回頭嗎。”章瑜想,已經到了這一步,她也豁出去了,要麽就拼個魚死網破,她不在乎,不想在乎。
宋遲微閉了閉眼,如果說那個時候沒有想回頭,那一定很虛假。畢竟愛了那麽久,也曾想要和她結婚。
“宋遲,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不好。”
章瑜慘笑,他連敷衍都不肯,他真愛上章瑾了麽,為什麽,她的東西總要被章瑾那個賤/人奪走,而她為什麽只能活在黑暗裏。她緊緊地抓着床被,關節泛白,唇也沒血色。她嘶嘶的開口,聲音是那樣的抖:“那我呢,這幾天,你不肯見我,你是不是打算不管我死活了。”
宋遲不為所動,眉也沒皺一下:“我們什麽關系,為什麽要管着你。章瑜,給你開公司,已經是我最大的底線。你一再去挑戰章瑾,我也可以假裝不知道,如果學不會見好就收,沒有人給你善後。你跟章瑾說那些,以後還是別自讨無趣了。這兩年,如果我們能成,還會這樣子嗎。”
“可你為什麽要給我錯覺,讓我覺得我們還有在一起。你現在告訴我,要我見好就收,我不甘心。宋遲,你不要忘了,當初是她撞了你,不敢去面對躲了起來,如果那個時候,你殘了,她也不會出現吧。”
提起往事,宋遲的臉色也一分一分沉郁,猛地,他眸光掃向章瑜。
章瑜還渾然不覺,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思考着怎麽才能留得住他,哪怕是人,也得先留住,至于他的心,日後再做計較。
宋遲語氣難掩失望,他盯着章瑜,“有些事,我們不要說的太直白,撕破了皮,把那些肮髒扔到明面上來,對你對我都不好看。”
章瑜喉嚨像是被什麽卡住,腮幫顫抖,許久才問出話來:“你什麽意思。”她的臉色,也随着更加蒼白,渾身輕輕地顫抖,仿佛只要輕輕一推,她就随時化成灰燼。
宋遲複雜地看着她,笑的有些澀。他自以為自己冷靜聰明,原來,他才是最傻的那一個。他靜靜地問:“我什麽意思,你不知道?”
章瑜腿一軟,跌坐地板上,淚流得更兇。
她心道,完了,都完了,他知道了。
要知道,他最痛恨被欺騙,而她,恰恰犯了大忌。可當時,她害怕啊。後來,她想要坦白時,他對她越來越好,兩人的感情直線上升,已經容不得她去思考。她想,那件事就這樣瞞在心裏,一輩子。
原來,沒有不透風的牆。
她怔怔地問:“章瑾說的嗎。”
宋遲搖頭,這事并不是章瑾說的,是他自己去查了,結果很令他震驚。他曾經深愛過的人,一直戴着面具欺騙他,一步步為了實現她的夢想,不惜利用他的感情。想到這,宋遲也覺自己愚不可及,可笑可悲。
章瑜卻一口咬定:“一定是她,她嫉妒我。宋遲,她是故意的,她要拆散我們。”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宋遲輕輕一抽,沒有如她的願。
事到如今,宋遲心痛她的狡辯。他動了動唇:“我們早就散了,何須她來拆。”
章瑜面如死灰,什麽是早就散了,誰來告訴她什麽叫散了,他們還有暖暖,一輩子都散不了。
“你的意思,你不要我了?”
“是你不要我的。”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章瑜哀求。
宋遲堅定搖頭,“晚了。”
“你不愛我了?”
宋遲微微蹙眉,表現出了不耐。他是不屑于糾纏此問題,愛和不愛,也很難定義,他還是說:“我愛過。”
是的,他愛過,曾經想要攜手終老的,那時她根本就沒有那個想法,她的心太大。
也許正因如此,才促成他和章瑾的錯位婚姻。
章瑜眼眸中盡顯絕望,什麽叫愛過?現在已經不愛了麽。
她想問,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
她還沒來得及問,宋遲的助理抱着一個花瓶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尴尬地撓着頭問:“我來的不是時候。”
宋遲恢複了坦然,淡道:“進來吧,把這花弄好你就可以下班了。”
助理望了章瑜一眼,沒有說什麽,很自覺地把花插好。然後,宋遲說:“順便,送章瑜小姐回家。”
助理點頭,“章瑜小姐,我們走吧。”
“花是她送來的對嗎。”章瑜凄然一笑,就知道,只要她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她慘然道:“你到現在才看清自己的心麽,等她心灰意冷才看清,多可笑啊。宋遲,對她,你也晚了,所以我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注定得不到她的回應,得不到的。”
她凄厲的聲音,像是一把錘子,狠狠敲碎了宋遲的鎮定,他心神俱裂。
“一定要撕破臉皮?”他口氣很平靜,平靜的像是什麽都沒發生。
章瑜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這兩年來,她幾乎不敢提章瑾,那是雷區。今天,她不但提了,還拼命的去傷他。她搖頭,不停地搖頭,乞求他的原諒。只要他肯原諒她,她再也不提章瑾,什麽都不要,只要還能站在他身邊,哪怕沒有名分,只要他偶爾還能想起自己來,她再也不敢奢求別的。她求他:“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這樣對我。”
他失去耐心,音調冷的可以凍結寒冰,“送她回去。”
助理很無辜,扶起章瑜。章瑜搖搖晃晃站起來,哀怨地望着宋遲。
她想問,為什麽男人可以忘的幹淨徹底,為什麽當初是她要求的,如今後悔的還是她?
為什麽男人無情起來,會這樣可怕。
“章瑜小姐,老板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哪裏,我沒有家,什麽都沒有。”
助理看着她,有些惋惜,還是強行拖着她離開。
門輕輕合上,房間裏瞬間安靜了。
宋遲只覺疲乏,手機在手裏轉了轉,似有千言萬語想對那個已經放棄他的女人說,號碼都撥出去了,忽然沒有了信心。
電話通了,要說什麽呢,說對不起?太輕了,還是說,想要愛她?後知後覺的愛?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可笑和荒謬。
響了兩聲之後,他遲疑着挂斷,接着關機。
沒有想到,他也有害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