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站在橋上看風景(七)
看到那個場面,章瑾不知該幸災樂禍還是表現的心疼,感情複雜的自己都辨不清。林霄很鎮定,一邊指揮一邊駕着宋遲上車。章瑾盯着宋遲看,他走路有些困難,別的看不出有什麽不妥,至少她看不出。目光在他身上放了又放,把自己的信息交給了在場的交警,還有另一個受傷的也跟着被送去醫院。
宋遲一直不說話,面部沉靜無瀾。章瑾坐上去,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沉靜的面頰蒼白如紙。那一眼,她說不上什麽感覺,似劇痛似顫抖似解恨。
聽着林霄的關心,宋遲也是有問有答,音調明顯不穩,看來傷得不輕。她深感疑惑,據宋母所說,他很早就拿了駕照,距今少說有十餘年駕齡,宋母還特強調他開車很穩,至今沒出過事故很讓他們放心。那麽今天是什麽狀況?章瑾邊琢磨邊駕着車往醫院趕。
“不需要趕,我這小傷。”
章瑾沒回頭,雙目看着前方,也沒問他出事的具體原因。
到了醫院,已經有醫生等着他們。那人應該和宋遲很熟,吩咐護士把他架上擔架送往手術室,還不忘打量章瑾,禮貌而客氣:“嫂子,你找個地方休息,結束了再來看他吧。”
“我去辦手續。”她極少接觸宋家那邊的親戚,所以難得被人稱嫂子一回,章瑾有幾分不自在。
醫生也沒說什麽,深深凝視她兩眼扭身走了。林霄跟上來,陪她去辦理手續。接到交警那邊的電話時,宋遲還躺在手術室裏。林霄主動請纓,章瑾沒有拒絕,也沒答應。林霄以為她擔心他辦不了事,笑着保證:“我有一個表哥在裏面,這你可放心了吧。”
章瑾沒這意思,她只是想起宋遲的話,自己有時也确實太依賴林霄。
“你在醫院守着吧,處理好了給你打電話。”林霄又說。
章瑾想了一想,點頭。林霄走後,她又等了十來分鐘手術室的門終于被推開。看到他被推出來那一剎那,她重重地吐了口氣。
事後,章瑾反複琢磨,自己到底居于什麽心思。當她自己也糊塗時,章瑾有些洩氣。
宋遲被安置病房,那位年輕的醫生還不忘打趣:“我說表哥,你這車禍的頻率不亞于人沖奧運啊。”
宋遲微的挑眉:“熱鬧看夠了,你可以滾了。”
那醫生摸摸鼻子,眼神往章瑾方向瞟了瞟,故意挑釁:“難道不是?我記得在占南,不也出了一趟事故嘛。雖責不在你,也脫不了幹系。”
話題繞這,章瑾聽的怪不是滋味,卻又不知該如何。
宋遲擡眼向章瑾方向瞧了瞧,“小瑾,去幫我弄點吃的行嗎。”
章瑾知道他有意支開自己,她正好不想聽又沒有好借口離開。她投以感激的一笑。年輕醫生嘴角微微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一閃而過,“我沒記錯的話,嫂子就是那次車禍的肇事者吧,你支開她不怕她多想麽。”
宋遲眼光跟刀子似的,卻是不鹹不淡的語氣:“宋啓城,最近日子過得很舒坦了是吧。”
宋啓城眉睫一動,攤一攤手:“沒辦法,大家都比較關心你。”
宋遲不與他廢話,完全當他空氣。宋啓城說了幾句也覺得自己婆媽,瞧着宋遲半殘不廢的樣子,連連嘆息。
章瑾去離醫院兩條街遠的一家較有名氣的粥店,來回也就二十來分鐘。也不知誰通知章瑜,或者宋遲本人?
她回來時,章瑜坐在病床前,難抑悲戚,黯然道:“你吓死我了,我以為……”
宋遲說話沒帶什麽感情:“死不了,你吓什麽。就算死了,宋暖暖的撫養費和教育資金也不會缺。”
這話說的章瑜面上一清一白,她咬着唇,似淚非淚地望着他。
又過了很久,宋遲疲憊道:“章瑜,我希望暖暖在幹淨壞境下成長,我不希望她長大後記得的只有陰暗。昨天照片的事,暖暖年幼不懂,我們都清楚怎麽回事,她的誤會是可以被原諒的。”
“你什麽意思,你在怪我對不對?”章瑜嗓音哽啞。她想裝不懂宋遲的意思,也騙不了自己,她就是想死擰着,抱着豁出去的心态。
宋遲揉額,他誰也沒怪。
章瑜自嘲笑了一笑:“宋遲,你老實告訴我,如果不是因為暖暖,我們連見面也沒機會?”
宋遲沒隐瞞:“不好嗎,你所求的已經得到,只多不少,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章瑜吸了一口涼氣,恨恨地道:“沒有,我還想着我們能結婚,我們能天長地久。宋遲,以前是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麽。”
章瑾在門外皺眉,她想,最近人品還真夠差勁的,連連被迫聽牆角。她清了清喉嚨,故意問:“我來的不是時候?”
宋遲一怔,很快恢複坦然:“怎麽去那麽久。”
章瑾注意到章瑜渾身一抖,心底有幾分暢快,也沒去想宋遲什麽心思,只要看到章瑜失魂落魄,她才能稍稍平衡。章瑾自我詢問,她這算不算一種病态?一想起章瑜所作所為,章瑾釋懷了。
她接宋遲的話解釋:“醫院這一帶的東西做的很難吃,所以跑遠了。”
宋遲望着她道:“嗯,開車麽。”
“是啊開車。”章瑾敷衍答道。
這對不和諧的夫妻一對一答,章瑜被晾在一旁。她看着他們,臉色陰郁,忍不可忍時從牙縫裏崩出一句:“你這傷的在醫院住幾天,我回去帶幾套你換洗的衣服來。”
章瑾愣了一下,她是有意氣章瑜的,不想宋遲會乖順配合。章瑜這句,氣氛頓時凝冷,病房裏寂寂。
宋遲皺了皺眉頭:“你是打算給我買全套麽,沒必要,醫院這邊生活用品很齊全。你今天不忙的話,我們來要談一談。”
章瑾抱着看戲的心情,餘光又瞟見章瑜狠狠一刀子眼,知他們談極隐秘內容,不痛不癢道:“我還有事,你們慢聊。”
她沒去看宋遲,她自己都搞不清眼前狀況,她要一個人靜一靜,理一理思路。宋遲仿佛沒聽清,喊住正要轉身的章瑾:“扶我起來。”
章瑾:“……”這個人還真不能以常人的思維去度量,明知她不想趟這渾水,還硬拽上她。
章瑜再也忍受不了,哀怨地望了望宋遲,眼底似有什麽一閃而過,聲音那麽的抖:“你受傷了,改天再談吧。”話畢不再做停留,走了。
這出戲毫無懸念,章瑾也不知誰贏了,她麻木地站了片刻,轉身踱至宋遲跟前蹲下去,定定地看着他。
宋遲直視她,不冷不熱地問:“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這樣,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無義,是不是在心底鄙視惡心着。”
章瑾嗯哼:“真沒勁,我還以為你對她多情深意重,也不過如此罷。”
語畢,她站起身來,掃了他一眼,道出心裏話:“好好養傷吧。”
宋遲抿抿嘴,狠瞪着章瑾。
章瑾被他這神氣看得心裏發毛,扭過頭去,“別瞪我,又不是我撞你的。”
宋遲默不吭聲。
“這裏環境不錯,那醫生是你表弟還是堂弟?我看他也姓宋。”
宋遲下意識脫口而出:“他有女朋友。”
章瑾愣了好久才領悟他話裏意思,眼角微抽,忍着笑的沖動,瞥他的神色,故意拿話氣他:“長得不錯,可惜年紀小了一點。”
以為他會生氣,哪知反而氣着自己。宋遲眼角浮上一絲戲谑:“不要刻意難為自己,一個搞不定,再多一個不是白費精力。”
章瑾只感面部抽搐,故意道:“費不着你的心思。”
“你在生氣,你覺得我不該對章瑜如此,你覺得我和章瑜應該恩恩愛愛。沒關系,我也不想騙你,在那之前,我和她确實真真實實的過着小日子。”
章瑾搖頭晃了晃腦袋,沒好氣:“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章瑾,你不需要和她鬥氣,氣傷的是自己。”
章瑾哼氣冷笑:“她還真不幸,也不知回頭你會怎麽編排我。”
宋遲皺了皺眉:“你不信?”
“自然。”
宋遲想了想,問:“我說的都是真話。”
“那又如何,我不會信的。”章瑾看了看天色,醫院的氣氛壓抑着她,她頓覺煩悶,聳了聳肩:“你傷着,好好養吧,不宜多話。”
章瑾走後,宋遲還在回味她的話,更覺腦袋脹痛,混雜着各時段往事。他也沒想到章瑾會送他來醫院,依她對他的痛恨不理會他死活才對。他也沒忘,和她交往時有一次撞見血淋漓的車禍現場她作嘔的可憐樣。他也沒忘今天事故現場,的緊張和擔憂,他想,她并不像外表所看起來的排斥他。
最近幾天,各種情緒壓着他快要喘不過氣來時,他有想把和她交往結婚的事由坦白,最終他選擇沉默。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一個人靜下來就容易多想,就如昨天,得知她去醫院,他恰好在附近辦事就駕車過去,還是來不及。宋暖暖看到他來以為是去接他們,獻寶般把他們唯一一張照片掏出來給他看,她還不忘說剛剛有個大姐姐看過。他糾正過宋暖暖要叫章瑾阿姨,可她死活不肯叫。
宋遲可以想象章瑾看到這張照片時的表情,一想她有可能鄙視,就有點不能忍受。這難以忍受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後,思緒就飄回到他們的新婚對她說的那番話。那番狠話,當時說的挺暢快淋漓,事後被無限空虛壓逼糾纏,他沒能放松一刻。
要認識錯誤不難,真真實實承認錯誤也不難,宋遲承認自己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人,包括他和章瑾的糾纏。就在昨天,陸成章得知他和關東動手笑得前俯後仰,只差沒去登報。用陸成章的話說,他淪落今天只能叫自作孽。
他也奇怪,就算青少年叛逆期,他也不曾親自動手處理誰,若真有需要也是有人代出手,不想活了三十年頭,也算見過大風大浪,居然在那種場合和一個年紀相仿的男人幹了一架。揍關東時,根本沒有多考慮,渾身通暢,可那小子太沒眼色,還在他面前大放厥詞。
宋遲疲憊的嘆氣,用手機發了一條信息:“那次我說不離婚是真話。”
發出去半天才收到回複:“見不得我好過,特地攪混水,我明白。”
宋遲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多看一次,臉上多一分沉郁。宋遲敢肯定她故意的,她就不想他舒坦。
他在想輸幾個字,琢磨半晌,忽然就笑了。覺得章瑾渾身帶刺也挺可愛,至少她沒冷眼相向,沒有不搭理他,至少還願意拖着他。
就在他牽腸挂肚時,章瑜去而複返,還帶來宋暖暖。對着小丫頭明亮的眼,宋遲只能把心底那份苦澀硬吞,和氣地說:“你的策略挺不錯。”
章瑜眸色浮疑,怔怔地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們不會有結果。”
“你現在才說沒結果,那這麽久來你對我若即若離什麽意思,你現在是想說我誤會嗎。”
宋遲撇了一臉天真無知的宋暖暖,心頭一跳。潔潔年幼,他的輪廓刻的分明,為什麽在暖暖丫頭身上找不到他半點痕跡?
章瑜得不到回答,順着他視線看去。
“如果,如果當初我不那樣,我們是不是就有可能。”
宋遲目光沉靜,似點了下頭,“有些事我要好好弄清楚,所以,如果沒別的事不要來打擾我。”
他得好好想,深刻的想,從頭到尾把事情梳理清,也許是他錯漏了什麽事。望着宋遲凝重的表情,章瑜的心涼了幾分。
他已經知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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