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站在橋上看風景(四)
他和章瑜的相遇談不上美好,甚至血腥。
他是在第二天晚上醒來,醒來第一個看到的就是章瑜。她手上纏着繃帶,臉上有些擦傷。看到他醒來,既高興又緊張,話也結結巴巴:“你……你終于醒了。”
他試着動了動,手擡不起來,下半身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他也沒忘那輛撞向他的車,第一反應就是他不會就此殘廢吧。試着動了幾下,心直直往下沉。那一瞬,他是逮着東西就砸。章瑜吓地縮在一旁,等他停止動作才喏喏地說:“我去叫醫生。”
他不說話,不想說話。
“你朋友有來看你。”她怯怯地偷看他。
宋遲無比煩躁,不想見任何人,章瑜還不懂看臉色,喏喏地立着不動。這讓他越看越上火,怒道:“滾,給我滾。”
床頭櫃上的水杯也被他掃落地,章瑜吓得臉色蒼白。護士聞訊趕來,醫生也趕來,就連最可恨的陸成章也來,他難得正經一回,還說這次事故暫時瞞着家裏。
宋遲只覺度分如年,他不敢想後半生就此廢了,他生存的意義何在。茫然,悲涼,無措,最後彙集成為濃烈的恨意。
醫生們七手八腳安撫他,陸成章也說他已經聯系了業界精良醫療團隊,他廢不了。
陸成章給他弄來一個特護,他則滾回酒店裏的溫柔鄉去。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宋遲發現角落蹲着章瑜。當然,那時他不知道她叫章瑜。他受不了自己的狼狽被人窺看,蹙起眉不耐煩地問:“你怎麽還不走?”
章瑜低着頭,半天才吐了幾個字:“對……對不起。”
昏迷一天醒來,現在身心受創,他沒什麽力氣,只想快點把人打發:“是你打求救電話?”
章瑜依然低着頭,手不安地握緊、放松再握緊。她像是下了極大決定,兩眼含淚:“我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和我妹妹……我妹妹她……”
宋遲打斷:“你妹開的車?”
章瑜一個勁的道歉,只說她妹妹年紀小。
他是在第三天轉院,章瑜為表歉意,非要照顧他。她口口聲聲說那是她家欠下的,如果沒看到他康複她良心不安。那時,照顧他的特級護理因事告假,陸成章幫忙找來幾個均不得他的意,章瑜就順理成章留下來照顧他飲食起居。
說句良心話,章瑜很會照顧人,事無巨細,比他家老保姆還稱職。同時,她也做了一手好菜。在她盡心照料下,他很快康複。
有一次,他心血來潮問及她家人,前一秒還笑容滿面,他的話問出口後她淚如雨下。那時他才知道她尴尬的身份,也在那一瞬,他動了恻隐之心。
說句掏心掏肺的話,看慣了冷暖沉浮,這種事完全進不了他內心深處,更不可能發自肺腑的感同身受。到了章瑜這裏,他第一次破例,真心誠意去呵護,去寵*她,她索求他就給。
那算得上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驗情感帶來的新鮮,他們幾乎黏在一起,事事順她,不想她有任何不高興。
事業在上升階段,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陪她哄她,他也有他的脾氣和驕傲,兩人矛盾漸深,但只要她哭,他總是舍不得傷她的。這樣的情感,也終會累。
有一次他們吵得兇,她不辭而別近一年,他滿世界找她,最後心灰意冷時接到她的電話,她說宋遲等我回去我們就結婚吧。
他們終究沒結婚,吵吵鬧鬧,但也分不開。
直到家裏催他結婚,甚至給他相好了對象,某某的孫女。他沒什麽印象,想着怎麽把章瑜引薦家裏認識。章瑜也不知從哪裏得到這個消息,理智分析。
他知道,他爸媽門第觀念根深蒂固,不可能接受一個被扣上私生女的兒媳婦。他們斷斷續續争吵也使得他疲憊不堪,一邊應付家裏,工作也忙得一團糟。父母那邊幾次催促,他都找借口搪塞。
一天,韓素約他見面,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現在跟章瑜交往,但宋遲,你考
考慮清楚,你家裏人不可能接受她。”
宋遲示意她說下去,韓素也直接:“我無意得知我女兒章瑾喜歡你,我希望你能考慮與她交往。你要知道,凡她喜歡的,我都會想方設法滿足她。”
他很冷靜,問道:“你以為你的勝算多少?”
韓素優雅一笑:“這麽說吧宋遲,你要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聽說你爸爸的單位最近查的嚴,我也知道他一世清廉,但也保不準有個意外不是?”
饒是宋遲涵養再好,脾氣也上來,他極力克制,音調壓抑的發抖:“韓女士,你真覺得自己能一手遮天?”
韓素搖了搖頭:“當然不,有一點你應該明白,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
他緊緊地握着拳,感覺被什麽勒緊脖子,壓抑的幾乎窒息。他逼迫自己冷靜,“你女兒,章瑾?”
韓素見他主動問及章瑾,然然一笑。那是驕傲的,自信的。她說:“原來你認識。”
那時他在心底冷哼,怎能不認識,拜你女兒所賜,他差點丢去半條命。
韓素又說:“你若跟我女兒,我會同意給章瑜一個章家的身份。”
宋遲呼一下站起,“脅迫和利誘,你不擔心有一天章瑾知道真相…...”
“我不會讓她知道,你考慮考慮吧,希望我們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幾聲悶雷,宋遲定了定飄揚的思緒。
如今,他們果然是一家人。韓素待他的态度,待他們家的态度與往日大相徑庭。他很佩服她審時度勢,時時刻刻認清自己所處的位子,然後迅速調整戰略。
又是幾時悶雷,韓素在外敲門,低低的聲音穿透牆體,“宋遲,這麽晚還不去休息?”
宋遲熄掉手中的煙,推門出去,對上韓素關切的眼神,“這就去。”
韓素這才心滿意足放心去休息,宋遲在客廳出了一會神,才扭身進卧室。燈還開着,也不知是她的習慣還是別的。他緩慢走向床邊,低眼凝視她半晌。
忽地,她忽然睜眼,冷聲問:“你是想再強我一次?”
想起那次,宋遲蹙眉,也無從解釋那天失控的行為。其實,說實話,跟她做的感覺很好。他搖了搖頭,暗笑,覺得不該冒出這個想法。
“那次是我的錯,但你也難脫難逃其咎。”他把外套一扔,人就坐到了床上。
章瑾呼地沖起,怒道:“宋遲,不要太得寸進尺。沒錯,我們沒離婚,我們還是夫妻,但我現在不想跟你做。”
宋遲微一皺眉,冷靜地問:“什麽叫得寸進遲?你也說了我們還是夫妻,夫妻同睡有什麽不對?”
章瑾壓抑再壓抑:“那好,我們明天就去民政局。”
宋遲忍着煩躁:“這話想好再說,到時就算你天天陪我睡,我也不會把女兒讓與你撫養。”
章瑾指着他,只覺什麽沖着眼睑。
宋遲擡手輕輕握了握,似有種無可奈何的情緒一閃而過,音調是低沉的:“你睡吧,我們都不理智,我不想再像那晚那樣……”
她聽到輕輕的落鎖聲,滿腦都是他反複地态度,想來想去,只能下一個定論,他性情反複無常。
第二天起得有些晚,潔潔已經吃飽喝足,屋子也已收拾幹淨。章瑾難得不好意思,正想商量鐘點工的事,韓素就問:“昨晚你們是不是又吵了。”
章瑾:“……”
“今天我看他從客卧出來,客卧那床多久沒人睡了,你讓他去……”
章瑾心中頓生煩悶之氣,打斷她:“媽,以後我和他的事你少插手。”
韓素也來氣:“我是你媽,難不成我會害你?你看看你現在這樣,把自己累死累活是為了什麽。宋遲現在放低姿态,你見好就收吧,別折騰得把人也折走了。”
章瑾心浮氣躁,早餐也不吃,帶着東西扭身就走。
“外面還在下雨,宋遲說中午回來吃飯,你這是去哪?”
章瑾沒好氣:“媽,你讓我清淨一天吧。”
她也并非真想出來,韓素碎碎念,十句有五句跟宋遲關聯,她現在根本不想聽到這個名字,也不想見這個人。
下了一整夜的雨,街上滿滿都都是積水。把車開往公司,在路口遇到林霄,他詫異:“章姐,昨晚你不是說車壞了嗎。”
章瑾笑了一笑,瞧他捧着一束花,“行情不錯嗎。”
林霄拉下臉來,“哪能是行情不錯,你同學感冒在醫院挂點滴,她打電話問我有沒有時間去接她。你說她是不是看準了我好說話,故意找上我?”
章瑾極力配合:“也許是這樣。”
林霄眼尖,盯着她看,半晌後才問:“你眼袋突出,昨晚哭過了?是章姐夫?”
“林霄你是男人呢還是女人呢為什麽對八點檔的芝麻爛俗的事興致無窮呢。”
林霄:“……”
“現在去醫院是吧,順便陪我去買水果吧,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她了。”
顧清雨看到林霄捧着一束花,正要打趣又瞧見身後跟進的章瑾,忍不住抱怨。章瑾不當回事,待林霄出去接電話時,才問:“你不是對他不感興趣嗎。”
“你說他人不錯,玩玩看。”顧清雨啃着蘋果,态度有幾分漫不經心。
“他情感單純,別拿你那一套唬人。”
顧清雨噗嗤一聲,“現在還有感情單純的男人?打死我也不信。”她想了想,又說:“其實我跟他也就普通朋友,倒是你自己,他好像對你挺那什麽的,我這完全本着為姐妹幸福犧牲小我。”
“又來了。”
顧清雨正色:“我說真的,別說你感覺不到,這小子看你的眼神簡直□/裸不加任何掩飾。你也說他情感單純,你就不動過心?”
章瑾腦子立馬浮上那些玩笑,頓感不妙。
“要我說,你前夫不知道吧。”
章瑾惱她:“顧清雨別給我添亂。”
顧清雨斂了笑,低嘆:“誰沒幾把辛酸史。說真的,我啊特不待見宋遲,這個男人忒不是人,你說他……”
章瑾擡手戳了戳她額頭:“敢情你深受其害般。”
顧清雨斜了她一眼:“我說他壞話你是不是特不爽,心底恨不得扒了我的皮?”
章瑾輕咳了聲:“怎麽會,你罵他又不是一天兩天。”
顧清雨咬牙切齒:“章瑾,我就知道你見色忘友。”
就在兩人唇槍舌戰時,林霄回來,臉上寫滿疑問,“誰見色忘友?”
顧清雨沒好氣:“小孩子家家的一邊去。”
章瑾和林霄互看了兩眼。林霄低聲問:“章姐,顧清雨她狂躁症?”
“林霄……”
章瑾一看不妙,同情地看林霄一眼,“我公司還有事先走一步,林霄記得把你顧姐姐安全送到家。”
林霄翻了個白眼,因為他看到章瑾眼中閃爍的光芒裏,也不知有幾分幸災樂禍。
“別看了,看也不是你的。”顧清雨很不屑地撇了林霄一眼。
林霄臉上一熱,連着耳根都燒起來。顧清雨瞧着覺得有意思,故意問:“你是不是也喜歡她?”
“你怎麽知道?”
顧清雨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眼神,傻子也看得出。”
林霄緊張,話音有些顫:“章姐她會不會也看得出?”
“你說呢,傻弟弟。你顧姐姐我奉勸你一句,你呀還得磨幾年,她喜歡沉穩大叔。”顧清雨語氣緩和,眸光在林霄身上放了一放,“你,沒戲的。”
還沒離開醫院的章瑾腳下滑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此章完,明晚更新。
推薦個強取豪奪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