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請娘親不必擔心
我本以為君侯已經完全沒了意識，但其實不然。
那時，君侯雖閉着眼睛，嘴角卻微微揚起一絲輕笑。突然，他睜開雙眼，那雙眼竟變成了血紅色，一股強大的殺氣驟然而起，我想他定是不願被人這麽操縱吧！
他放開我，一下子現出了自己的原形，潛進了水裏。白色的蛇身游弋在情花的根部。
他不停地翻動着身子，引起一陣驚濤駭浪，在君侯的猛烈撞擊下，最終情樹被連根拔起。不久，那些水沒了根的固定，便盡數流到了鎖妖塔之下。
天忽的暗了下來，等我再次适應了陰暗，我卻看見君侯的劍插在了情樹的身上。
君侯怒道：“本君要你死，你就不能活。”
情樹卻是笑着：“妖君，你以為用法術壓制住了情花就可以了嗎，我的情花已經在你的心上紮了根，不毀不滅，相信有一天，我終會複活的。”聲音散去，那情樹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君侯收好劍，看了我一眼，走到我的身邊，水滴從他的發上落到地上，發出“滴答”的一聲。他拿起我的衣服，輕柔地披在我的身上。說到底，他最終還是沒有碰我的身體。
我看見他的身上是剛才掙脫情花枝條留下的傷痕，手腕上也是，便輕觸了他的傷口，問：“疼嗎？”
他明顯顫抖了一下，卻轉過身去淡淡道：“只是小傷而已。”
我走到他的身邊，又問：“君侯，你是不是就是百年前青璃國和赤焰國要争奪的神獸？”在赤焰國亡國後，青璃國便一統天下了，作為青璃國的子民，我怎麽會不知道我們的守護神獸是什麽！我以前還在廟裏拜過他的雕像。
他明顯地皺了一下眉，如我所料的回答了一個“是”。
“那你為何現在是妖精？”
“因為我放棄了神格。”
“為什麽？”我很不解。
“我只是把我欠他的都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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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君侯欠了誰？
“舊事不願再提。”說完，他便從牆邊拿起一根火把，讓我跟着。
我想他既然不想提，那就還是不要問了，問多了，君侯也定會煩的。之後，我便與他一起走下了樓。他說，越到鎖妖塔的底層，就會遇到更強大的妖精。等我們到了二樓後，我們卻聽見了女子的抽泣聲。君侯讓我大膽的往前走，因為很多的恐懼，只是自己想象出來的産物而已。
可不久，我卻聽見有人匍匐在地上爬行的聲音。走着走着，突然，黑暗之中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腕，那人的手實在是冰冷，我不禁停下了腳步，身上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人突然道：“姑娘，救我。”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我轉過頭去，借着朦胧的燭火，我看清了她的模樣，而她竟沒有臉，我馬上吓得蹲在了地上。她不斷地向我的身上爬來，我猛地推開她，跑到了君侯的身邊，卻發現君侯身上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東西，比如他不斷地冒着冷汗。
幽暗的樓層內，那無臉女突然又抽泣了起來，明明沒有眼睛，那眼淚卻好像是晶瑩的露珠，從她的臉上流出，滴滴答答的打在了地面上，她突然向我招手，道：“孩子，我的孩子。”
我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因為在她身上，我卻好像看見了娘親的影子。雖然我從出生到現在，我都沒有看見過娘親，但我想她定是個極其善良的女子，她斷不會毫無緣由的丢棄自己的孩子，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我好想她，好想，好想……我好想讓她告訴我為什麽要丢下我，為何要讓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存活在世，我一直都很羨慕那些有父母的孩子，他們有父母可以疼，可以親，可以粘，而我沒有。他們的母親還會從小為他們紮好看的發型，而我只能自己綁那種最簡單的發型，因為從來沒人會來教我這個，而我的第一任師父根本不懂這個……
當我正要走到那無臉女子前時，一道黑色影子卻突然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将腳重重地踩在了那女子身上，我便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那無臉女子痛苦的吶喊了一下，便倒在了地上，不再動彈。那黑色影子直立在我面前，腳從無臉女子身上移開，便向我走來。
我不斷後退，而君侯卻站到了我的身前，将我護在身後。
待那黑影走近，我才看清他的臉，可他其實也沒有臉，沒有任何五官，只是漆黑的一團影子。
君侯召喚出天問劍擋在他的面前，天問劍飛到半空，閃現着明亮的藍光，那黑影被劍所阻，便不再向前走，而是向後退去，退了幾步，他便不再後退，卻是道：“妖君大人心裏的黑暗面也很是強大呢！”
他的話音一落，君侯的攻勢也弱了很多，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天問劍上的藍光暗淡了些，不似剛才的明亮。
君侯心中的黑暗是什麽？
那黑影又道：“百年之前，你親手殺了自己的恩公，你難道忘了嗎？”
君侯突然踉跄了幾步，天問劍忽的落地，藍光頃刻之間便滅了。他扶住牆，才勉強可以站穩。
那時，我的腦海裏卻浮現出了一個熟悉的場景。場景內，我在手上割出一道傷，我卻沒有感受到痛，只感覺到一絲涼涼的感覺，血滴在一條小白蛇身上，我笑着：“小白蛇，等你有了神格，你就可以陪着我去打仗，去收複失地了。”
場景很快地在腦海中閃過。而其實，我還在鎖妖塔內。
那道黑影用手指着我，“姑娘，你是不是一直以為自己是人？”
我點了點頭，他突然飛到了我的眼前。當時，我看着那黑影，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心中好像有一種聲音，讓我不要害怕。
“姑娘，其實你是半妖，你母親是人，你父親卻是妖。你母親以除妖為己任，卻愛上了一個妖精，生下你之後，你父親和母親為了堅守‘人妖不能結合’的妖界之法而自願跳下了誅妖臺，灰飛煙滅了，你是你父母逆天而行生下的産物，自然注定要一生坎坷，你說，他們抛下你一個人在世上，是不是很可惡？”
我的父母竟然是這樣死的，我就知道他們是有苦衷才将我抛下的，那時，我心裏卻一點也不恨他們，我相信他們一定是愛我的，不然他們不會生下我。
我問他，“可我身上并沒有妖氣，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你身上的妖氣自然是有高人用法術将其封印了，就像妖君大人也可以用自己的法術控制自己身上的妖氣，而我告訴你的這些都是我從妖君大人的黑暗之心中得之的，他早已知道了這個事實，卻不肯告訴你，你說，他是不是也很可惡？”
高人？難道是我的第一任師傅？
君侯突然道：“你千萬別聽他的話。”
我轉頭看着君侯，質問他，“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君侯解釋道：“你的身上有你母親結下的封印，掩飾了你身上的妖氣，所以你才可以在凡間生活，而那封印，凡人、妖精、仙人皆不可見，只有守護鎖妖塔的神犬可見，在它口中，我才得知了你的真實身份。”
後來我才知道神犬青尨的最大本事就是它的眼睛可以透過外表看見本質。其實，我也根本就不恨君侯，我想之前他是知道我是半妖才會幫我擋着那滴化妖水的吧！
想到這裏，我反而笑了笑，那黑影見我笑了之後，便又後退了幾步。
“為何你要笑？”他問。
“只是笑你傻，你竟會想出這些東西想引誘我心中的黑暗，若是這麽容易被你引誘出來，我便也不是我了。”我怎麽也想不到這樣有魄力的聲音竟是從我口中說出，好像那時的我也不是我，仿佛是現在的我與前世的我終于交彙到了一起，只是那時我的神智卻十分清明。我冷然道了句“我不曾負過天下人，只有天下人負我。”
身體裏有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要爆發出來，木木從我袖中飛出，我立刻扣住食中二指，将木木頂在那黑影面前，嘴中念道：“天為我母，地為我父，在浮生之中，南門、北鬥、三溝、玉女，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扶翼。”只見一道紅光閃過，他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而這時，我好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卻聽見君侯怒道：“白洛斌，我要殺了你。”我轉過身，便見他眼中殺氣驟漲，手中的天問劍很快地向我刺來，在這關鍵關頭，有一人突然将我推開，我摔在了地上，擡頭卻見到君侯的劍刺在了無女的身上。
鮮血滴落在地上，好似是一朵嬌豔的花朵，卻是無比凄涼。
我和她非親非故，為何她要為我擋那一劍？而君侯到底和白洛斌有什麽深仇大恨，君侯非要至他于死地？
那無臉女卻向我伸出雙手，親切地說道：“來，孩子，來娘親的懷裏。”
天問劍從她的身上離開，她身上的血飛濺，濺到了我的身上和臉上。君侯看清了我之後，眼中的血紅淡了下去，卻是腳步踉跄地跌在了地上。
後來我才知道，剛才的那道黑影其實是暗影妖，他可以牽引出所有人的黑暗一面，包括前世。而無臉女其實是叫無女，是在戰争和饑荒中失去孩子的母親的怨念而産生的妖怪，具有母性。
我看着無女向我伸出雙手，她的鮮血還不斷地留着。我并沒有害怕，卻是撲進了她的懷裏，喊了聲“娘”。
我的娘親已經死了，可是我還是想體會一次有娘親的幸福，有娘疼的感覺。我抱着她的時候，她的臉慢慢有了眼睛、鼻子、嘴巴，完美的五官，她長得可真美，正是我心中對娘親的想象。
無女溫柔地撫摸着我的頭發，笑道：“我的女兒長大了。”
“是的，娘親，你的女兒長大了，請你不必再擔心我了。”我苦笑着，眼淚盈滿了我的眼眶。是的，無女也要走了，我希望她可以幸福地走，我也希望我的娘親在天之靈可以看見，娘親，你的女兒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是時候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了。
我沒想到的卻是，那無女卻又道：“孩子，我死前将你交給我昔日的好友，他果然遵守了我和他的約定，此生，我對不起的人就是他。而我的孩子，莫問神劍是娘親唯一給你留下的東西，它一定就在你的身邊，你一定要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
無女說完這些話，便閉上了眼睛，手從我的臉上滑落。
“昔日的好友”定是我的第一任師傅吧！不過這無女為何會說出這番話，難道她是我的親娘嗎，還是娘親在天之靈要将這些話通過無女告訴我？但這已經随着無女的死，成為了一個永遠都不能解開的謎團。
娘親要我找到莫問神劍，我就一定會找到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