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聚會結束後,兩人開車回家,文家祺一從餐廳出來就莫名沉靜,他感覺到那股歡樂舒适的氣氛離他越來越遠了,即使朱薇瓊還在他身邊,反之,另一種叫他陌生的感受正在緩緩襲來,他看着前面明亮又開闊的道路,心裏卻逐漸感到恐懼。
而朱薇瓊打開了音樂,一個女聲唱道:“讓我與你握別,再輕輕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從此生根,華年從此停頓。”她輕輕跟着哼,文家祺側頭看了她一眼,并未出聲,只更加握緊方向盤,把心神全集中在前路上,抵抗住心裏的波波湧起的暗潮。
到家後,朱薇瓊先去洗澡,文家祺一個人坐在書房,他給自己倒了點酒,又從櫃子裏抽出一本書,然後關上了門。
朱薇瓊在洗澡時還在哼着歌,她心情愉悅,赤身站在鏡子前面觀察着自己,她的手撫過自己的脖子,又去擦鏡子上的密密的水汽,她的臉就像一道光一樣劃破了鏡面,她自己都覺得痛了,她笑起來,想到和葛俊彬一起滾在地上,她把他摟在懷裏,他的頭發紮在她的手心,她聞到了他頭皮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木屑混着泥土的氣味,這味道與她所想象的不同,她以為他由頭至尾都清新如新泉,但原來卻不是這樣。她重新走到水流下,不由地想着明天,想着要去和他見面。
魯順心出門時看見了鞋架上的新鞋,她只瞥了一眼,葛俊彬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他望着她,她收回眼神,漠不關心,只如常地說了一句“我走了”就開門離開。葛俊彬看着關上的門,目光卻又不自覺地被高高放在架子上的鞋吸引,他從床上下來,先穿上褲子,然後就赤着上身,把鞋換上了,他穿着鞋,鞋踩着地,他覺得地面變軟了些,同時目光好像也高了幾寸,他跺了幾下腳,感覺踏實,這才終于去洗漱刷牙。
魯順心到了公司,她實在是有些怕了,進電梯時心裏都是在默默祈禱,叫她今天一切都順利,叫她今天碰不上文家祺。
可祈禱顯然不靈,也是,她的好運早就用完了。
電梯門一打開,她就看見了文家祺,他背對着她站在公司門口,低頭看着手機,臉色冷淡,緊緊皺着眉頭,出了電梯的人見到他這幅模樣都不敢大聲說話,低頭匆匆從他身邊走過,有人打招呼,他也是頭也不擡,只嗯一聲算是回應。
魯順心也是如此,她走過去,腳步不停,叫了一聲文總,就急急地往裏沖,可文家祺卻沒有作聲,連嗯都不嗯一下,而是擡起了頭,他的眼神像已經磨開了鋒的刀,精準地朝她刺過來,魯順心不得不停下腳步,正面看向他。
“文總早上好。”她又叫了聲,不是怕文家祺沒聽見,而是出于一種自保。
“嗯。”文家祺終于答應了她一聲,這一聲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落到空氣裏迅速聚成一顆石子兒,砸到地上。魯順心肚皮酸成一團,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立刻就走了,文家祺現在叫她想起那種滿嘴牙齒的鱷魚玩具,不知道碰到他哪顆牙就嘩地一下咬下來。
文家祺眼睛望着手機,餘光裏看到魯順心倉皇逃竄的背影,只感到可恨,她走後,他拿着手機又在門外站了片刻,有一剎實在是感到茫然無措,進進出出的人從他身邊走過,他覺得自己像沒穿衣服一樣不自在,終于強撐不住,回了辦公室。
他今天早早來了公司,走到電梯前時腦子裏突然閃過魯順心的臉,他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懷疑自己踩了電門,魯順心不在周圍,他本來安然進了電梯,電梯正要關門時卻又被人按開,進來的是個女人,當然不是魯順心,他看着這個陌生的女人,突然就心浮氣躁起來。之後他就感覺在脊柱正中間有根反扭了幾圈的肉筋,把他給別的難受又反常,大腦還清晰,但另有一種鬼魅似的聲音常出沒,他越不想聽,越聽得清晰,那聲音指揮他做了莫名其妙的事。
文家祺扔了桌上的杯子,又把鋼筆紮到桌上,只把筆芯拗彎了,漏出一潑墨水來,胸口那種結痂生長似得癢和痛才得到了一些緩解,他平靜後,自己又去把杯子撿回來,扔進了垃圾桶裏,筆卻沒扔,只放在原處,做事間隙時不時看幾眼。
中午,魯順心和淩曉靈,還有另外一個女同事,一起去吃飯,她們聽說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店,便約好了一起去試試。電梯裏,她們又遇到了王志,他一聽也要加入,淩曉靈和女同事答應了,魯順心只在一邊偷偷撇嘴。
到了吃飯的地方後,王志故意表現,點了許多菜,遠遠超出四個人能吃完的量,淩曉靈說浪費,他立刻道:“沒關系,這頓我請,你們幾個美女吃開心了就行。”魯順心見淩曉靈臉色淡淡,和另外一個女同事對視一笑,也不再說話,她覺得王志像耍猴戲的,只上蹿下跳地丢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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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上來後,魯順心只悶聲不吭地吃,王志則和另外倆人聊着天。
女同事大概是覺得冷落了她,照顧了她一句說:“順心吃得好香,看得我都饞了。”
魯順心笑道:“我早上沒吃飯,早就餓了。”
王志道:“早上沒吃?怎麽不跟我說,我給你買。”
魯順心裝作去夾菜,也不看他,只說了句不用。
淩曉靈忽然說:“诶,今天早上來的時候,我看見文總站在門口,把我吓了一跳。”
女同事附和道:“是啊,他怎麽來得那麽早,還跑到門外站着,跟教導主任一樣,臉色也不好看。”
淩曉靈道:“好像是在外頭接電話。”
女同事說:“我看是在看手機,小李還開玩笑說是不是看見今天的股市,心态崩了。”
王志大聲道:“怎麽可能,那兩個錢他才不在乎呢。”他這話語氣頗有些傲然,似乎文家祺的“不在乎”他也有。
魯順心朝他瞟了一眼,淩曉靈只是微笑,另一個女同事立刻換了個話題。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王志随口說起了文家祺的一樁八卦,說他有意自己單幹。
“不會吧,你從哪兒聽說的?”女同事大為好奇,“他不幹了那這兒誰來,他老爹不可能同意吧?”
王志道:“有什麽不同意的,這個公司現在又不是他爹一個人說了算的,你看看現在公司的元老還剩下多少,原來文仲達還想把公司搞成他姓文的,但是他後來也看明白,那樣搞是自尋死路,他沒這個本事,他兒子呢也沒有,所以幹脆退出來,自己去另立門戶。”
女同事道:“自己創業可不容易,他是找罪受,現成的蛋糕不吃要去折騰,真是,看着氣人!”
王志嘲諷道:“找罪受?你真以為他要去白手起家啊?有他爹的資源在,他輕松得很,再加上他未來老丈人,雖然官兒不大但也算有點兒權,這年頭權比錢還管用,這倆人給他幫忙,他啊,什麽心都不用操,萬事亨通!”
這倆人的話魯順心聽得似懂非懂,不過還是捕捉到一個叫她心花怒放的重要信息。
文家祺可能要走!他走了就管不着她了!
魯順心激動非常,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去問王志這事兒是不是真的,文家祺真的要走嗎?
她誠心祈願這是真的,最好文家祺明天就走,他走了她就輕松了。
這邊兒被人祝福滾蛋的文家祺狠狠打了個噴嚏,他才從樓上下來,到了咖啡店打算吃點東西。他揉揉鼻子,剛一擡頭,就看見外頭走過來幾個人,咖啡店裏頭的玻璃擦得也太幹淨了,他一下連她臉上的笑都看清了。
她和王志走在一起,看着王志說話,笑得可開心。
文家祺想起來她早上看見自己時那幅嘴臉,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還不如王志?王志說了什麽她這麽愛聽?
是她在巴結王志,文家祺冷眼看着魯順心心想,肯定是這樣的,王志不會去哄她,王志也看不上她,只有她去巴結人家的份兒,她是這樣一個膚淺,無知,虛榮又自私的人,是無縫不鑽,無利不往,她的笑一定是是有詭計,有目的的。
但她卻不對他笑。
文家祺臉色一變,她也對他笑過,在剛進公司的時候,她會笑着對他問好,頂着一頭黃毛對他笑得殷勤懇切,但那時候他只覺得她笑起來很讨厭,就像蟑螂伸出的觸角一樣,叫他只想踩死,現在她不那樣對他笑了,每次見到他,她都是怯懦又不言語,幾乎總是低着頭,閃躲着,不跟他對視,她已經被他“踩”怕了,她知道他讨厭她,她不會對一個讨厭自己的人笑,這事兒她還做不到,即使他認為她能。
文家祺想告訴她,她該對他笑,無論他怎麽對她,既然她都能對王志笑,為什麽不能對他笑,他身上的利可比王志大得多?他忍不住又在心裏罵她蠢。
他一直盯着她看,有一霎他以為她會轉頭看過來,許多人都能察覺到自己是否正在被注視,但她偏偏比尋常人遲鈍得多。
她根本沒有發現他,一路望着別人,帶着笑容,就這麽從他面前走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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