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文家祺又嘗到了那種熟悉的滋味兒——在每次令魯順心難堪後,他的快樂總是迅速轉變為苦惱和困惑,而其中又隐含着一絲不安。他當然确定自己沒有做錯,可是···除此之外他還清楚些什麽呢?
“後天晚上我們那兒有個活動,可以帶家屬,你要不要一起來?”
“什麽?”
文家祺回過神,發現朱薇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他身邊,她問道:“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麽呢?”
文家祺搖搖頭,笑道:“沒什麽,公司的事,你剛才說什麽活動?”
朱薇瓊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活動,就是李雪燃拉着我們幾個老朋友找個由頭聚一聚。”
文家祺道:“李雪燃?你現在上班這個地方就是她介紹的,對吧?”朱薇瓊道:“對啊,她還拉我入股呢?”
“入股?”文家祺看着她,表情認真起來,“入什麽股?”
朱薇瓊道:“就是我上班這個地方,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這家機構李雪燃也投了錢,算半個老板,我看她啊,是想通過我拉你入夥。”
文家祺淡淡一笑道:“能賺錢的事兒誰不願意做。”
朱薇瓊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有些好笑,她覺得文家祺對她打這套官腔實在是沒有必要,不過她也充分理解他的想法,換做是她,她也會這麽說,他們雖然是戀人,可也沒必要真的你我不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是來給她做說客的,別擔心。”
文家祺握住她的手,誠懇地看着她道:“你要是來做說客,我什麽都答應了。”
他把她形容讓他無法抗拒,可實際上是怎麽回事呢?
朱薇瓊微笑着望着對面的男人,看見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樣——那和她在自己眼中看到沒什麽兩樣。
今晚的文家祺似乎特別興奮,他們晚餐喝了點紅酒,但這應該不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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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薇瓊揪住他的頭發仰着脖子,閉着眼感受着他發燙的嘴唇四處游走,最後又回到她的嘴唇上,直到雙方都喘不上來氣,一切都循序漸進,他們十分熟悉對方的身體,在合适的地方制造着時機,不斷抱緊彼此。當一切結束後,他們還是相擁着,呢喃着對對方的愛意和感激。這大概可以算做情到濃時,情不自禁,朱薇瓊趴在文家祺汗濕的胸口上,想到這裏卻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文家祺和她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中認識的,一切似乎都很自然,他們說了幾句話,文家祺問她要了聯系方式,後來文家祺約她出來吃飯,然後從牽手到接吻,發生關系,再同居,這個過程大概有三個月左右,到現在,他們在一起已經兩年,雙方父母都已經互相見過,她的父母很滿意文家祺,文家祺的父母對她是一樣。他們是門當戶對,各方面都很相配的一對。張雪燃曾經說:“你們能湊一對兒,可真是,難得!”朱薇瓊懂她的意思,他們之間沒有誰配不上誰,誰高攀誰,任誰看他們都是唯有祝福,他們在某些方面實在是很相像,他們彼此理解,他們互相體貼,他們常常會異口同聲,他們會一起看晦澀沉悶的電影和書,這已經比她所知道的很多戀人之間的相處要和諧了許多,他們就是別人嘴裏常說,好的愛情。
好的愛情,會讓兩個人一起成長,會讓兩個人一起走到更好的地方。
他們的确是這樣的,文家祺說過和她在一起後,他變了許多,但他過去是什麽樣,她也不知道,但從她翻閱的各種相冊裏,還有文家祺的經歷裏,她是不信過去的文家祺有多“壞”,她猜,他嘴裏說的變好,大概是一種錦上添花的意思,她讓他變得更“好”了,但這“好”虛無缥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享受過。
而文家祺使她哪裏變好了呢?物質上嗎?當然有,但也沒有那麽誇張,那他慰藉了她的心靈?那就更是無從談起了。許多人有誤會,三十歲的成熟女人并不個個都是寂寞帶血的困獸,她對于男人沒有特別的期待,不期望誰來拯救她的生活,也過了被男人操縱的年紀了。
過去朱薇瓊迷戀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可是後來發現,灰姑娘其實就是貴族的女兒,要與王子見面,還得在舞會上,還要配上成套的公主裙和水晶鞋,灰姑娘如果真是仆人的女兒,滿臉爐灰,根本不會跳舞,也沒有由金錢和地位培養出來的美麗和氣質,那王子還能和她有什麽故事呢?反觀王子,也十分可笑,他似乎要尋找的是一個與身邊的貴族女孩兒完全不同的,特別的,屬于他的命中天女,可事實上,他不過還是找了個同類,他不過是在嚴酷地篩選着最适合他的公主,标注可以具體到鞋子的尺碼。
細細想想,這世界上的童話其實都是謊話。
葛俊彬烏黑無害的眼睛此時卻出現在她腦海裏,朱薇瓊微微一愣,想将這雙眼睛揮散,它卻反而更清晰了。她忍不住仔細看這雙眼睛裏,那雙眼淺得她一腳就能踩到底,但是她卻忍不住越看越深,文家祺的手突然在她的背上摩挲了一下,她回過神來,昂起頭看向他,他的眼神卻也在別的地方,她也順勢再次沉入那雙眼睛裏,他們就這麽相擁着睡着了。
朱薇瓊夢到自己捧起了那雙眼睛。
葛俊彬每個月有三天假,想什麽時候休就提前說,當然不休也可以,他們的工資有很大一部分是按單來算的,多做多得,很多人都是不到不得已不願意休假,要是休息的時候熟客來了,你人不在,人家找了別的技師,也按得挺好,說不定以後人家就不找你了,這就白丢一個客源,劃不來。
不過葛俊彬沒有這個顧慮,因為他手上幾乎沒有什麽熟客,不過現在倒是多了個朱薇瓊,她辦了張會員卡,往裏頭充了三千塊錢,一個星期起碼會來個三四次,每次都是直接點他來按。
所以葛俊彬今天休息前就給她發了個信息,告訴她自己今天不在店裏,他本來還想叫她今天就不要來了,可打完字又删了。朱薇瓊回了他一個“好”,再加上一個哭泣的臉,她問他休息幾天,準備去做什麽。
做什麽?葛俊彬想,他能做什麽?魯順心在上班,他一個人也不打算去哪裏。他如實告訴朱薇瓊,自己準備在家睡覺。
“不去約會嗎?”
她故意這麽問的,葛俊彬知道,他幾乎透過這幾個字看到了朱薇瓊又那種格外柔和又別有意味的笑容來。
朱薇瓊比他見過的很多女人都要不同,她看上去很文靜,氣質就像是上學的時候班上很會讀書的女孩兒,但她做的一些事卻又與她給他的感覺不符,她總是在打量他,從上到下的,明目張膽的打量,她還很大膽···葛俊彬的手突然麻了一下,他用力甩了甩。但因為她是一個女人,而他是男人,所以他依然将她的所作所為無害的,他只是不習慣,還有些奇怪。
她要上班,他回複她的試探,有意省略了魯順心的名字。
“那你不是很無聊。”
“有一點。”
“那我好心陪你聊一會兒吧。”
“哈哈,你現在不忙嗎?”
朱薇瓊當然忙,但她還是願意和他聊一些無足輕重的事情,問他在做什麽,告訴他自己在做什麽,她還給他發了一張她上課的照片,他覺得站在講臺上的朱薇瓊很神氣,也很陌生,他完全無法将這樣的她和躺在按摩床上的那個令他緊張的女人聯系起來,但他又很欣喜,她們就是一個人,這樣和她隔着距離,不再觸碰到她之後,他反而有種真的和她熟識的感覺,朱薇瓊一如他所想的那樣,但也有他沒有想到的地方,他自然将她拿去和魯順心比較,雖然她們完全沒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只是恰好都出現在他身邊而已。朱薇瓊和他說了拜拜之後,他點開她的頭像看,是一張貓咪的照片,他越看這只貓越覺得和朱薇瓊很像,他猜也許這就是她拿它做頭像的原因。
葛俊彬最後抱着手機過了一天,魯順心回家時,看見他還躺在床上還很驚奇。
“你今天沒去上班?”她問。
“我今天休息。”葛俊彬也忘了自己告沒告訴她,不過告訴她也沒用,她也不可能陪他。
魯順心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她臉上一點兒埋怨和可惜都沒有,只随口問了句他吃沒吃飯。
葛俊彬說了句沒有,還在低着頭看手機。
魯順心說:“那我下去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麽?麻辣燙吃嗎?”
葛俊彬答:“随便。”
魯順心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拿手裏的紙扔他。
“幹什麽?”葛俊彬擡起頭。
魯順心氣呼呼地瞪着他喊道:“你瞎了是不是?!”
葛俊彬疑惑盯着她的臉看了半天,還沒發現。
“頭發!”魯順心忍無可忍。
“你怎麽把頭發染了?”葛俊彬驚訝地看着她,與其說是驚訝她的頭發,不如說是驚訝自己剛才怎麽會沒有發現這麽明顯的變化。
魯順心有點不自然地站在那裏,她把一頭黃發染成黑色了。
葛俊彬感覺神奇,魯順心好像在他眼前重新上了一遍顏色似的,不過那頭黃發的虛影還留在他腦子裏,一時半會兒消除不了。
“怎麽樣?好看嗎?”魯順心問,她攏着自己的發尾,她還把頭發剪短了一些。
葛俊彬答:“太黑了,有點假。”
魯順心立刻反駁他說:“哪裏假?這個剛剛好,我同事頭發也在那裏染的。”
葛俊彬不說話了,又低頭去看手機。
魯順心坐下來,拿起鏡子,專心地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