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文家祺回家一趟,心情不錯,第二天他在辦公室裏喝着咖啡,站在窗前遠眺,看着太陽越爬越高,陽光一步步地滲到屋內的地板上,因為冷氣開得很足,這在外頭能把人曬得心煩氣躁的陽光,此刻落在他腳下一改狂态,伏低做下,只現出溫水的一樣的柔态。文家祺心中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往外吐,感覺積郁在胸口的氣結都在消散,他臉上露出笑容來,只感覺神清氣爽,他剛要滿足地嘆氣,一顆埋伏已久獅子頭就将這一片寧靜祥和的氣氛給毀得一幹二淨。
文家祺扶了扶眼鏡,面無表情,一口濁氣重新集結在胸口,他兩眼盯着底下越跑越近的人影,只覺得頭發絲都開始倒着往他腦袋裏長了。他擡起手看了看表,她遲到了十五分鐘。他冷笑一聲,厲害,有能耐,不簡單。他很難不懷疑她是故意在和他作對,他越讨厭什麽她越要去犯,像是變相挑釁。他放下杯子,把袖口扣上,深吸一口氣,拉開門走了出去。
魯順心此時剛剛坐上電梯,她扶着電梯裏頭的欄杆喘氣,她來不及想別的只擔心會不會扣工資。她記得淩曉靈曾告訴她說:“不超過三十分鐘就沒事兒,不過全勤肯定是沒有了。”全勤有五百塊呢,就這麽沒了,魯順心心疼不已,暗罵葛俊彬不幹好事兒,害得她昨晚沒睡好。可現在怪他也沒用,她只能苦苦回憶昨晚,想如果能在哪個地方補救或者改變一筆,也許五百塊錢就能回來,這樣想沒什麽用,但不過讓她好受一些,也緩解一下內心的不安,這是她第一次遲到。她暗暗希望自己能走個運——辦公室裏最好還有人沒到,給她墊底。
電梯門一打開魯順心就往外沖,險險撞到人,她連聲道歉,擡頭看見文家祺像個電線杆子一樣杵在電梯外頭,她又慌忙打招呼,不過一句文總還沒叫完文家祺就踏進了電梯,然後直接按下了關門鍵。
“文總,我要出去···”她忙道。
文家祺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理她。
魯順心感覺到不對頭,她謹慎起來,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只忍不住在電梯和文家祺之間來回瞅。
我要出去!你是不是有毛病!她在心裏大喊,可看着文家祺神色冷淡的側臉,還是不敢造次,肩膀緊貼着電梯冰涼的側壁,她盯着不斷跳躍的紅色數字,呼吸都變輕了。
紅色的數字一看起來很不吉利。
“你出來。”電梯門打開後文家祺終于開口說話,他先走出去,一回頭卻發現魯順心還在電梯裏沒有動,只傻站在那兒看着他,像在發呆。
電梯門又徐徐關上了。
“快出來!”文家祺忙伸出手擋住電梯的門,這次是有點咬牙切齒了。
魯順心這下不得不出來了,她不敢離他太近,而是站到電梯的另一側,他們倆頓時變成了兩個門童。
文家祺氣憤地放下手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魯順心還是那幅蠢樣子,也不看他,眼睛略低,像是在看他的下巴。
她絕對是故意的!
“跟我來!”文家祺忍住氣對她道,轉身後他略微不安,直到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才松了口氣,幸好她沒再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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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順心邁着松散的步子跟在文家祺身後,她盯着他的後背看,他今天穿的一件米色的襯衫,上面有一些暗底的豎排紋路,她想到了淩曉靈也有一件差不多顏色的針織短袖,那天她的耳朵上還戴了一對白色的山茶花,這對山茶花耳環價錢讓魯順心不能理解,她仔細看了,不覺得它們哪裏特別,不過她也認為這耳環把淩曉靈襯得極美,甚至是與往常不同的美。
那天她們也碰到了文家祺,文家祺看見淩曉靈時也是眼神一亮,連帶對她也稍微和顏悅色了些,之後淩曉靈告訴她:“我承認這對耳環在我的首飾裏貴得排得上前三名,不過文總手上的那支表你看見了嗎?那塊表可以換一麻袋這種耳環。”魯順心大為震撼,淩曉靈感嘆:“羨慕不來,人比人真是會氣死。”魯順心卻說:“這種我一輩子都買不起的東西有什麽好羨慕的。”
她好早就發現,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那種你根本買不起的東西,比如什麽公主的皇冠啊,冰糖樣的鑽石啊,這類東西不會叫她難受,因為根本沒有可能,真正叫她感到難受的是那些似乎咬咬牙忍耐一陣就能得到的東西,那些東西才會要她的命,它們其實也是天上的星星,卻故意僞裝成胡蘿蔔,挂在她這頭驢前頭,勾得她原地打轉。
魯順心在後頭看不清文家祺左手上的那支表的具體模樣,只猜那表肯定很沉。
文家祺帶着她進了附近的咖啡店,他擺出一幅公正的态度,叫她坐在對面,還周到地給她點了杯咖啡,卻根本沒有問她的口味。
他要叫她滾蛋了,魯順心想,她盯着他的嘴唇,只想現在撲過去拿針給他縫上,或者幹脆掐住他的脖子,叫他說不出話。
文家祺剛張開嘴,她完全預見到了他要說的話,連忙甩出了硬邦邦三個字。
“我不走。”她甕聲甕氣,像要發火似的,其實只是焦急又心虛,害怕到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文家祺立時惱怒。
“你當然舍不得走。”他嘲諷道,“可公司不是慈善機構,你問問你自己為公司創造了什麽價值?做了什麽有用處的事?連買個咖啡都要人家陪着,現在更是連準時到崗都做不到···魯小姐,我說實話,你再留在這裏對別人不公平。”
“我就今天早上遲到了一次,我第一次遲到!”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文嘉祺語氣冷靜。
魯順心立刻說:“不會有第二次,我原來在服裝店的時候從來不遲到,連假我都沒請過。”
文家祺不為所動,還抓住了她的把柄,“那你就更要反思為什麽你到了這裏反而會遲到,這不更說明這裏不适合你嗎?”
魯順心不再辯解,她發現每次在文家祺那裏她就是越辯越錯。
她低頭道:“反正我不走,我不想再回去賣衣服了。”
文家祺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賣衣服和做白領都是一樣,沒有高低之分的。”
魯順心道:“就是有高低之分,沒有的話你就不會說這種話。”
文家祺的笑容越來越勉強了,他神色狼狽,目露兇光,但片刻就恢複正常。
他好像要說話,嘴唇哆嗦了一下,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魯順心看着他還是那句話,“我不走。”她下定決心,“要不你扣我工資吧。”
“誰要你那點工資!”文家祺不耐道。
魯順心不再開口。
文家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挑剔地對她上下打量。
“你看看你?你根本沒搞清楚狀況!”他一掃之前那種冷酷的客氣,變得易怒,語氣也盡顯粗暴,“你在這裏格格不入!你看看你的樣子!你的鞋子,你的衣服,你的頭發!這棟樓裏要是辦一個看誰頭發最黃的比賽,你肯定是冠軍!每次看到你我都以為自己進了理發店!”
魯順心還從沒被人這麽具體的從頭到腳的嫌棄過,她還不能反駁,只能低頭挨罵。
“你再看看你周圍的同事,他們穿的什麽,他們平時在做什麽,你難道一點兒都察覺不到周圍人的眼光,我看你到現在也沒有和同事混熟,你難道從來沒想過是什麽原因?”
她和淩曉靈混熟了,魯順心本來想這麽反駁,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男朋友的确救了薇瓊,可是···你要是要錢可以直接跟我們說,我們本意就是要感謝你們,我們也願意在力所能及,雙方認可的前提下回報你們,現在你這樣,弄得大家都很難堪。”文家祺說到最後臉色很疲憊,像是忍耐了許久,受了很多委屈一般。
魯順心莫名其妙,她想了想說道:“你不想幫我當時可以不答應。”
文家祺冷冷道:“你也可以不開口。”
魯順心看了他一眼小聲道:“我只是試一試。”沒想到居然試成了。
文家祺真想幫她抓過來掐死,他在她眼裏怕不是個大傻子。
“你和朱薇瓊是好人,我很感謝你們。”魯順心又往回說了一句,
文家祺盯着她的目光很犀利,似乎是要審視她這句話是不是真心的。
魯順心說:“今後我會好好上班,絕對不遲到,也不會給你再添麻煩。”她打定主意以後躲着他走,她總算看清楚了,文家祺其實就是看她不順眼。
文家祺道:“這句話我從不同的人的嘴裏聽過不知道多少遍了。”
魯順心道:“我說到做到,從來不騙人。”她像個學生在跟老師做保證,一板一眼。
文家祺心裏還是百般不願意,可魯順心神色執拗,像是不得到他的點頭不罷休,他瞪她,她也絲毫不躲閃。最後還是他先避開了,文家祺惱怒又無奈,覺得自己又踩進了圈套,他不甘心,推開椅子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說:“再遲到一次,就自己滾蛋!”他撂下這句近乎威脅的狠話就走了,看背影幾乎是落荒而逃。
之後魯順心一個人坐在咖啡店裏,直到看見文家祺一路快步走進了大樓,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回去上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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