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溫向平起初擔心衆人沒有思路, 最後寫出來的不過是老調重彈, 所以先寫了自己的故事大綱和設定,拿出來和衆位作家分享。
好在他這心沒白操,這番功夫也沒白費,溫向平這些日子翻譯出來的三章, 再加上之前在大河村翻譯好的,也不過五篇, 羅家和手下卻有近十個作家,夠不上數量。分到的作家每天自是勤勤懇懇,就差啃禿手指頭去構思,沒有分到譯本的作家也都沒閑着,每天翻着外來譯本和古籍, 搜集靈感和妙處, 一邊等着溫向平繼續翻譯。
總之,都忙的熱火朝天。
蘇玉秀也忙。
開了年來, 店裏都收拾的幹幹淨淨,蘇玉秀卻仍然不得閑,每天忙的腳不沾地。李芝齡于是就把溫家兄妹接到家裏看着, 讓蘇玉秀放開手去做, 趁着沒上課的功夫也跟着去店裏幫忙, 對自家的店反倒沒那麽上心。
當然, 也用不上她操心就是了。
江河清在這條街上的店并不是江河清或李芝齡平時在忙着的。
因着江家在沽東的店生意挺好, 江河清脫不開身, 最後就雇了個陪丈夫來上大學的婦女, 教了幾天熟悉貨在哪兒、價碼多少底線如何就讓上任了。人家手腳麻利,學的也挺快,店裏的工作很快就上了手,李芝齡只要下課以後來瞅兩,眼別讓人偷奸耍滑就行。
蘇玉秀開店這天,正好是個星期一,李芝齡脫不開身,溫向平卻是上午一下課就趕來幫忙。
蘇玉秀最後到底還是做了晉省特有的菜色,
“我再怎麽做,也不會比本地人做的地道,還不如找我擅長的做。”
溫向平笑她,
“那你之前那些菜譜不都白看了?”
“哪裏會白看,”
蘇玉秀笑,
“到時候做給你和孩子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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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秀只賣中午和傍晚兩頓,賣完正好和李芝齡去接下學的甜寶和江恒之,主打的是各色面食,還有其它應和時令的副食。
現下說着是入了春,迎面而來的風卻還帶着涼意,蘇玉秀便把從大河村帶來的荞麥都做成了灌腸,拿來炒着賣,賣完了就算。
蘇玉秀手腳麻利的把菜整整齊齊的碼在一邊,為了保證食材新鮮,這些都是今天一早進回來的。
當然,也是因着冰箱這種稀罕物有錢也買不着就是了。
每月多掏一筆運費,人家就肯送貨上門,也免了蘇玉秀起個大早去跑,溫向平當然樂得方便。
因着是第一天,雖然有溫向平在學校早就給自家店打了宣傳,蘇玉秀還是一樣菜只準備了一些,大概能炒個十來碗,只怕來的人比估摸着少,賣不出去,都白白的放壞了可惜。
但平時來這條街吃飯的學生就不少,今天突然看見熟悉的店面換了兩家,門面還挺漂亮,當下腳下就拐了個彎轉了進去。
不好吃下次不來就是了。
學生抱着這樣的念頭踏進“溫蘇記”。
店裏頭是個二十來歲,收拾的利利索索、幹幹淨淨的年輕婦女,臉上帶笑,柔聲問着要吃什麽。
店裏原來是做炒菜的,足能擺五六張長桌,店面很大,此時卻沒有了以往來時的油跡斑斑,反而處處整潔,牆上貼着壁紙,桌椅也是圓桌為主…總之,跟別家不怎麽一樣。
學生蒙蒙登登的坐下,直到一碗香氣騰騰的炒面被一雙素白的手端上來,放在印着素紋的木桌上,白瓷印着寥寥幾筆彩繪,簡約明快,看着很是舒服。
一筷子入嘴,學生微微睜大了眼。
炒面并不像學生想象的一樣吃着噎嗓子,相反,一碗面吃到底,還留有不少湯汁,面條勁道爽口,入味三分,陪着的豬雜腥味全無,煸炒入了香味拌在面裏,好吃極了。
店家還附贈了一小碟據稱叫“炒灌腸”的菜,一碟只有兩小塊,不多,只夠嘗個味,但外焦香裏嫩滑夾着蒜爆香的味道一下就勾上了學生的味蕾。
很快,一條“旁邊街上新開了一家超漂亮飯好吃,人還漂亮溫柔的店”的消息就在沽大學生裏傳播開來。
“溫蘇記”的價錢十分親民,只要八毛錢就能吃一碗肉炒的面,肉放的足着呢。因此不管是手頭闊綽的,還是只能偶爾出來打個牙祭,解解食堂之膩的,都不由得被溫蘇記吸引而去。
當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沖着蘇玉秀去的,畢竟人長的秀氣,說話也好聲好氣的,比那些鼻孔朝天的不知強了多少。
有時也能見着蘇玉秀的丈夫出現在店裏幫忙,是個長的俊秀的年輕人,大概也是二十多歲,時不時和蘇玉秀就來個隔(人)海相視一笑。兩人站在一起倒當的一句天作之合。
只中文系的大一新生驚訝的指着那丈夫“你不是――”半天,溫向平見着了同學,也主動上前打招呼,末了不忘笑着留一句,
“如果喜歡我家店裏的飯菜,還請下次繼續光顧。”
于是,伴随着“溫蘇記”開張消息傳播的同時,另一條“店主是小溫知秋他媳婦兒”的消息也跟着以中文系為中心,以各校院學生會為脈絡成輻射狀擴散。
但其實,今年一開學,溫向平就在班裏給自家店做過宣傳了,跟他關系還不錯的自然笑着捧場,至于說着風言風語的,溫向平倒沒那麽多心思和精力去關心。
在新店開張的第一個月,慕名而來的學生不少,連附近居民樓裏住着的人見了這兒總排着隊,也跑來吃飯。蘇玉秀每天都忙的連軸轉。
雖然等到了第二個月第三個月,人流量就漸漸穩定下來但,每天兩頓飯的功夫也大概能賣一百多碗,一個月下來雖然是一筆不小的錢,可每天卻要忙着團團轉。
溫向平自己手頭的活兒還沒做完,就是做完了,案上的活計他也幫不了蘇玉秀什麽忙,于是學着江河清貼了招了個幫工。
蘇玉秀招的是個附近居民樓的婦女,今年三十幾歲,廚下的活兒做的還算不錯,尤其一手刀工利索至極,大大減輕了蘇玉秀的工作量。
或許是骨子裏的文人脾氣作怪,連個招人的紙溫向平也不肯好好貼,專門買了塊質量頗好的小黑板,訂了支架撐在門口,用粉筆畫了卡通形象,還寫了首一讀就懂,但頗有韻味的小詩。
人雖然招到了,門口的小黑板卻沒有去掉。
溫向平每周都會來重新畫一次小黑板,寫上本周的推薦主食和時令副食,有時也會把這些變成一首朗朗上口的小詩。
每天過來吃飯的孩子們見着了也被吸引的不行,主動攬過了畫和寫的任務,雖然不如溫向平的老練,卻也別有一番童言童語的稚嫩可愛在,引得不少來吃飯的學生一半注意力都放在了溫蘇記門口的這塊小黑板上,還有不少人慕名而來為了看這塊黑板而點飯吃的。
甚至連李芝齡也在上面畫了股票走勢圖,配上孩子們童趣的解讀,也頗為可愛。
店裏逐漸走上正軌,羅家和手下的一衆作家也都進入了沉迷思海的狀态。
溫向平雖然已經翻譯夠了所有作家數量的童話,可卻仍然不肯停筆。
“既然要做,咱們就做筆大的。”
溫向平的打算是一整本的《格林童話》譯本加上十份新譯本,一股腦全砸出去,在沽市的文學圈硬生生砸出一條供他們離開紅星的路來。
因此,溫向平翻譯創新一把抓,《蜀山》因為力有不逮,只能暫停一陣。
都到這會兒了,羅家和當然不會還強逼着溫向平一邊兒還得更新《蜀山》,事實上,他都沒想過讓溫向平一口氣把整本《格林童話》翻譯完。
但既然溫向平堅持,羅家和也就不做勸阻,只卯着勁一邊跟楊主編争取權益和排版權的同時,還不住修改着新的排版和更新形式。
作家們一個比一個努力,他也要盡力給他們創造最好的條件才是。
好在中文系平時空餘時間确實很多,溫向平倒也不算忙不過來。
溫向平自己選的故事是《莴苣姑娘》。修改了原文中“王子因為傳說而英勇救出莴苣姑娘”的設定,溫向平給王子創造了一個不得不救女生的原因,同時在王子單一的正直英勇性格中加入了适當的缺點,增加了形象的飽滿程度。
既然有了王子,公主當然也是必不可少,所以樸實無華的“莴苣姑娘”被修改成了一國的公主,善良、美麗、充滿熱情,當然也要一如既往的帶一點“接地氣”的小缺點,比如臉上也有姑娘們最發愁的小雀斑……
還有偷走孩子的女巫,也不一定就要像其它童話中滿臉皺紋,長着兇狠的鷹鈎鼻和兇神惡煞的眼睛,也可以是一個具有成熟韻味外表的女人,內心卻依舊醜陋自私,這樣的反差也相當吸引人不是麽。
為了自圓其說,溫向平自然又要增添一些新的形象進去,比如國王,比如盜賊。
當然,還可以有一些出場一次,卻十分有靈氣,一眼就讓人牢記的角色,比如一家跳着舞替公主編長發的三胞胎姐妹。
初初打了一遍稿子,又反複修改,溫向平終于有把握當做睡前故事給甜寶講一遍。待得到甜寶拍着小手叫着“還想再聽一遍”的肯定後,溫向平這才定下終稿。
而等到終稿交到羅家和手裏以後,已經是四月初,桃花開的時候了。
這麽幾十天,縱然沒有人說漏嘴,但羅家和和楊主編手下的作家團都卯了大勁要一争高下的消息還是不由得在雜志裏傳了開來。
畢竟每個被雜志簽約的作家都是有作品數量要求的,偏偏這陣子楊羅二位的手下都安安分分、悄無聲息,可不是都忙着幹別的去了麽。
下面的編輯和作家都夾緊了尾巴盡心盡力做好自己手頭的事,唯恐被角力的兩邊當做出火的炮筒。
上頭的人卻是十分樂于見到這樣的場面。
有競争才好啊!
有競争才會有好作品,才會讓雜志充滿活力,迸發出更加優秀的作品!無論最後誰勝誰負,他們都不吃虧就是了。
于是也都故作不知,只等着瞧楊羅二人最後的角力。
大概是手下的作家近來取得了不小的進展,楊主編最近很是卯着勁跟羅家和争版面的分配。
這次的會議上,楊主編甚至一開口就直接把開頭三篇的版面收進囊中,還獅子大開口占了封面的特推題目。
羅家和自然不肯讓對方占盡優勢,文章本身的質量高低固然重要,可排版的位置也不容忽視,畢竟中間位置的書頁最容易被讀者忽略。封面沒有特推,讀者不會想到是雜志內部有了龃龉,而是這篇文章不夠好,比不得有特推的作品。
有這樣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在,原本能打七分的作品很容易會被看成五分――細讀之下自然是另說。
當然,特推也不意味着就是十拿九穩,在明晃晃的宣告讀者哪些是本刊金牌文章的情況下,文章的任何一點缺陷都會被放大,一着不慎,只會拖累整本雜志的水平。
但無論怎樣,能拿到特推,讓讀者先一步看到的肯定占有優勢。兩方各執一詞,紛紛開足火力,為手下作者争鋒。
楊主編面上的陰沉已經掩不住,冷哼一聲道,
“羅副編這是要跟我撕破臉面了?”
“怎麽會,主編。”
最後兩個字的尾音被羅家和咬長,面上卻帶着與語意完全不符的強硬,直視楊主編的視線,毫不退讓。
滿意的看見楊主編眼中怒意一閃而過,羅家和卻突然話鋒一轉,
“既然主編都已經做了決定了,我在這裏再說兩個小時也沒用,那麽就依照主編的意思來吧,只不過,既然主編的條件滿足了,我的條件是不是也不應當被忽略呢。”
“你想做什麽。”
眼見對方松口,楊主編心下一松,卻也沒放松警惕。
畢竟羅家和、溫向平這兩個都不是等閑吃幹飯的。
羅家和道,
“我要十頁的版面。”
什麽?!
這下不止楊主編,幾乎會議室裏所有的編輯都目瞪口呆的看向羅家和。
十頁?!
這可真是獅子大開口!
一本紅星雜志平時也就是五十頁的厚度,羅家和這一下張口就要去五分之一的份額,足足是他手下所有作家文章一起刊印的頁數了。
不等楊主編一口回絕,羅家和又道,
“我只要中間的,中間的十頁版面,一連四刊。不占特推,不占首尾,四刊以後,從我手下作家扣除一半的版面,一連四刊,算作給大家的彌補,如何。”
聽羅家和這麽說,在場不少編輯都微微松了口氣。
羅副編一口氣要十張版面,再加上楊主編的三張,必然要縮減他們手下作家的版面,作家們的稿費也會因此收到影響,不然之前溫知秋也不會招來衆多作家的紅眼了。
如今羅副編肯允諾補償給他們版面,算下來他們根本沒有損失,還能從兩大陣營的對抗中脫出身去,反倒還占了好。
在場主編雖然都沒明着點頭,可心裏已經不由自主偏向羅家和。
相比之下,霸道的楊主編一直掌控着首尾頁的版面,卻從未有任何彌補舉措,自然就不那麽得民心。
楊主編心裏打了幾下算盤,最終應了。
羅家和一口氣要這麽多版面不就是給溫知秋他們騰地方麽。
到時就看看,誰手下的作家更能占據優勢,誰才是紅星當之無愧的一把手。